第103章 命運不可抗(1 / 2)

撲通。

是心臟跳動的聲音。

撲通。

是遊樂園地麵震顫的聲音。

撲通。

是穹頂之上雲卷雲舒的聲音。

——祂來了。

陽光不具有實體。物理定律卻在此處被顛覆。數以萬計的光線化為實質性的細線, 向著天空所轄的世界四麵八方激射而來。

高樓大廈中,藍氏總裁翻閱桌上的策劃案。策劃案中,赫然寫著iris5五人的名字。

小橋流水旁, 薄絳將手伸進石上的清流裡, 眉眼幽幽。他弓著腰,背後脊柱孤掌難鳴地凸起, 像是消耗儘求生意誌的弓。

棉花糖一樣的雲朵下, 楚殤和百越光在旋轉木馬上一圈圈盤旋。他們看著彼此, 心事重重。

at事務所中, 劉哥帶著屬下走進工作室,去欣賞首張專輯的成片。

組成世界的每一隅都在自顧自地行動,沒有人看見物理定律被顛覆,沒有人看到異常。偶爾有喝咖啡的打工人看向窗外。他們隻看見奔流的汽車,隱約看見有些奇怪的天色。

“真怪啊……北邊的霧霾天被吹到s市來了?”他感歎。

隻有零星的幾個人看向了天空。

安也霖!

沒人明白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青年是緣何忽然衝向了人群邊緣。他趴在玻璃牆上,睜大了眼,看著玻璃之外的世界。

這是琉璃電視塔, 整個s市最高的地方。從高處俯瞰下去, 便是整座城市。所有人都不明白是什麼讓這個素來冷豔的青年驟然變了臉色。他們驚愕地同他的眼神一起看過去, 隻看見風和日麗的天空, 與天空中偶然飛過的一隻白鳥。

“那是……”安也霖不可置信地說。

他按在玻璃上的手指發白。他看見無數的絲線在天空中甩蕩,似乎在逡巡整座城市。比起震怒,那動作更像是欣喜若狂!

絲線……在欣喜?!

“它們在尋找……不, 它們想抓住什麼?”安也霖喃喃道。

與此同時,抬頭的還有秦雪心。

“秦姐, 怎麼了?”有人問她。

“沒什麼。”秦雪心搖頭道。

剛才的天象好像有點怪……不過她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思緒。

如今她正在頂刊主編、公孫先生的生日宴會上。

林夢果不其然又來了。秦雪心嫌大廳裡待著煩,於是提前離開。她沒有錯過林夢在看見公孫先生不僅不介意、還拍著她的肩膀讓她好好拍時,那種有事情超脫控製的、驚愕的表情。

她和林夢交鋒了近十年,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對方怪怪的。

在退出大廳時她聽人說薄絳也來了……自拍賣會那一遭後,她對薄家這兩兄弟均是十分敬而遠之。不過……

“薄絳也出去了,在花園裡透氣吧。”有人說。

“真奇怪,公孫先生新入了一台古琴。他這幾年看著薄絳長大,知道薄絳擅長此道,讓他表演。薄絳卻直接拒絕了……來者有央視文藝界大拿,公孫先生也提醒過他……這不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麼?”

“白白地放棄掉……”

真奇怪。

‘換做是我,我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秦雪心在心裡想著,‘哪怕是最後出醜,被林夢那家夥看笑話,我也會上去表演。哪怕十次有九次都是出醜……至少有一次成功了,不是麼?我很難拿到機會的。’

所謂的主角是十次有九次成功,九次成功給予讀者爽點,剩餘的一次是為了製造先抑後揚的波折。而所謂的、如她這般的配角卻完全相反。

不過天道也不會封住他們所有的機會——即使這九次出醜後唯一一次的成功,隻是為了保存反派配角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他們汲汲營營、拚儘全力得來的成功,在天道眼中隻是為了更好地為主角墊腳。

不過秦雪心並不在乎——一次成功於她而言已經足夠。

她隻是不能理解、並嫉妒薄絳等人能隨隨便便擁有放棄的權力。

‘像林夢一樣傲慢。’她無端地想著。

這個想法讓她在路過竹林時多往裡麵看了一眼。助理害怕自家正常了沒幾個月的姐姐又發瘋,連忙拉住她。可她最終隻聽見秦雪心輕輕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她問。

秦雪心隻看著他,搖了搖頭。

年輕人坐在一塊大石上,靜靜地看著水麵。那一刻她隱約看見那人身上似乎墜著幾根搖搖欲墜的絲線。絲線牽著他的後頸,卻已經顯示出極為不耐、極為疲憊的狀態。它們微微搖晃著,像是因某一刻刺激的發生而找到了更感興趣的玩具,對於手下的後頸已經再提不起興趣。

‘爛泥巴扶不上牆……’

‘就這麼不想配合古穿今打臉劇情嗎?要不算了。’

‘找到了……更有趣的……這個可以放棄……’

‘給你主角你不想當……在放棄之前,讓他物儘其用好了……’

秦雪心聽不見那些嘈雜的聲音。她隻看著那人孤寂、厭世到幾乎要腐朽的背影,抿住了唇。

‘喪什麼喪。’她想,‘喪什麼喪啊。’

沒有任何人會聽見秦雪心此刻的心聲。對於配角而言,嫉妒不成功的主角也毫無意義。世界盤算著放棄薄絳,卻無人看見秦雪心站在她與他分彆的故事之外,驟然升起了不悅。

……

整個世界之外的汽車裡。

易晚坐在副駕駛座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神裡帶著一點呆滯。

他正被一件黑色的大衣籠罩著。

大衣終於被打開,隨之而來的是喻容時發動汽車的聲音。易晚輕輕道:“不用開車了。”

“……”

“祂已經走了。”

沒能發現易晚的絲線無功而返。天空依舊一碧如洗,如藍寶石般溫潤明亮。易晚想從黑色大衣裡掙脫出來——在無數絲線狂亂地尋找著他的瞬間,喻容時以最快的速度用自己的大衣蒙住了他。

於是絲線被隔絕了。

硝煙散儘,恢複平靜。易晚想出來,卻被喻容時用手按住了臉。

隔著大衣。

“那是什麼?”

喻容時的聲音很沉著、沒有發抖,這讓易晚有些意外。

不過他更意外的是——

“你以前沒有看見過它們麼?”

喻容時搖搖頭。

“絲線。”易晚最終道,“空中飄蕩的絲線。”

“……第一次確實地看到,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喻容時慢慢地說。

易晚不說話了。

他覺得很奇怪。

喻容時,一個曾經狠狠地打擊過謝子遇,將獵殺金手指作為目標的青年,一個察覺到金手指男主的存在的青年。

他一次次地成功,一次次地往自己身上疊buff:從學霸,到書香世家,到娛樂圈,到頂流,到影帝……可他從未有過被世界控製的傾向。

他擺脫了劇情,卻又從未見過絲線。

而且……

如果天道當真寵愛這些男主,又怎麼會不給予喻容時製裁?

“……在謝……”

“噓。”

喻容時按住了他。

“我不清楚它們是什麼、會不會再出現,但我知道,它們絕不是什麼好東西。”喻容時說,“小心……”

“那我們小心地說。”易晚說。

他撩開黑色大衣,用它也蒙住了喻容時的頭。兩個人在黑色大衣下交換呼吸、大眼瞪小眼。易晚繼續道:“這樣應該安全了。”

他繼續道:“我第一次見到它,是我目睹……自殺時。我在那時看見了它們。”

喻容時:“自殺?”

——或許,他的這項“可見”能力來自顧若朝的“賦予”?

易晚暫時性地放棄了自己對這件事的疑問。喻容時說:“所以它剛剛出現是因為……”

易晚能聽出他真誠的關心,可他沉默了。

——他不清楚自己再次試圖開口,會不會被“絲線們”所注意到。

他寧願沉默、寧願淪為庸常之輩、願做芸芸眾生,也絕不做被絲線操縱、玩弄的棋子。

也正是因此,他絕不能把謝子遇就是自殺的顧若朝這一事實說出口。

謝子遇/顧若朝對於天道來說是與眾不同的。這一點易晚比誰都明白。無論是藍光娛樂還是林夢,他們都隻在苦苦遵循、在有生之時祈求天道的給予。可謝子遇已經敢於用性命作為賭注,放肆而自信地來要挾天道給予重生。

沒有什麼比生死更重要。能夠跨越生與死,便是天道最眷顧他的最好證明。

更何況方才暴增的絲線……這樣易晚更加確信這一點。

——他以為那些絲線的舞動是暴怒地尋找、與企圖的毀滅。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謝子遇”是不是他放任、培養出來的惡魔?

他還記得謝子遇猶是顧若朝時,還記得那個坐在水泥管上,驕傲飛揚地晃著腿的少年,還記得他追求著自己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親情時,那種雖萬人吾亦往的神情……他在國慶周六的少年宮找到他,他帶著他去電玩城,他和他在荒廢的工地裡看星星……

回憶終結於廣告牌掉下的“砰!”聲。

易晚拒絕對這個世界負責——他隻想生活在自己認為舒適的世界裡。可在從高台綁著蹦極繩跳下去時,他仍舊在想,如果當初看見落下的廣告牌時,他沒有拉走顧若朝……

而是抓住他的手、不許他離開、帶他到小混混被進行搶救的icu旁,讓他看見那滿地擦不乾淨的鮮血……

隻有這時,他才會聽見小混混痛楚的呻/吟。隻有這時,他才會知道“死亡”這兩個字冒著熱氣,而不是一雙被用於打臉的字。隻有這時,他才會在站在少年宮的天台上時恐懼,他將知曉自己將變成一灘如爛泥般的肉。他將恐懼死亡,連同敬畏法律與命運。

於是是否就不會有謝子遇的誕生?

於是他就可以在一個更好的世界裡生活?

易晚說:“沒什麼了。”

他最終道。

天穹的確沒有發現這一遮蓋在黑色大衣下的對話。喻容時沉默了一下,道:“它看見你了。”

“嗯。”易晚敷衍。

“你現在很危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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