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飛揚進了更衣室, 正準備脫衣進淋浴間洗澡,就看見了許久不聯係的葉子發來的電子請柬。
葉子是之前來成均館大學做交換生的廈門大學留學生,文飛揚意外收到她的婚禮消息, 問她怎麼這麼早就結婚,“我記得你不是跟我同齡嗎?”
葉子在線回複她,說自己跟老公是青梅竹馬, 感情深厚, 如今一起在上海工作,決定在上海買房,從此紮根此地, “我和他的父母都不在了, 特彆想有一個自己的家。”
文飛揚跟葉子的關係和大部分同學朋友一樣, 還不錯,但沒到深入交心的地步, 有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這是文飛揚第一次聽對方說家庭情況, 她看了下藍熙發的行程安排,發現兩周後婚禮當天有首爾粉絲見麵會,無法出席, 隻能發了個一萬塊人民幣的紅包祝葉子結婚快樂。
葉子發了個無奈的表情包,說她禮金給的太多了。
文飛揚回複說自己不懂中國人結婚的習俗,就隨便收著吧。
葉子說行, 叫她有空去上海玩, 到時候她招待她。
她回複說好,道過彆後,發消息問楊真心要不要去參加葉子的婚禮,楊真心和葉子玩得挺好, 兩人做過室友,說去,“幸好她這幾年沒有要孩子的打算,不然虧死了。”
年紀輕輕就結婚生子,對女生來說成本太大。文飛揚說:“她應該是渴望家庭的溫暖。”
楊真心說渴望也不能頭腦發熱啊。“反正我這輩子是不會結婚的,不想當82年的金智英。”
《82年的金智英》是當年在韓國引起爭議的一本書,內容非常寫實,揭露了韓國普通女性、全職媽媽麵臨的困境,文飛揚看的時候,十六歲,覺得這書的內容平淡,沒有巨大的衝突,高.潮,也無法真正與主人公共情,但受到了衝擊,細細琢磨,她發現主人公有點像身邊不起眼的同學朋友,還有點像她媽,柔弱,沒有攻擊性,生活圍著孩子、丈夫轉。
文飛揚思忖再三,發現自己對婚姻或許不排斥,但也不向往。至於為什麼要戀愛?是出於精神需求。
她洗完澡,換上衣服出來,不意外地碰見了羅渽民,他似乎恭候多時,請她喝咖啡。
她提醒,“有私生飯在外麵。”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長時間來這裡健身,私生飯已經知道了,會蹲點,羅渽民的私生飯亦然。“我不想節外生枝。”
羅渽民想說就在這裡麵喝,見文飛揚顯然不情願,知趣地不再相邀。
回家的路上,文飛揚接到了Jason的來電,“查到了十幾年前有人見過你爸爸。”
她驚喜欲狂,“真的?”
“嗯,就在說你的廟街。”
文飛揚生怕錯漏,“那個人我能見見嗎?我想親口問問。”
“可以。”Jason停頓一下,“不過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文飛揚心臟一跳,“什麼意思?”
“你爸爸死的很慘,是車禍。”
文飛揚頓時眼眶濕潤,她千算萬算沒想到爸爸會死於車禍,“為什麼這事沒有新聞報道?警察沒有發現嗎?”
“那段時間香港剛好跟現在一樣,發生了暴動,廟街更亂,死一個人不奇怪,這還是……”Jason說不下去了,“你親自聽目擊者說就知道了。”
文飛揚馬上定了最早飛香港的機票,落地的時候已經八九點了,她十萬火急,拜托Jason立刻帶她去見目擊者。“我可以給對方很多錢。”
“文小姐,她不要錢,隻是出於好心告訴了我們的人。”
文飛揚有點羞愧,“不好意思,我太心急了。”
Jason撥通目擊者的電話,叫文飛揚跟人家說話。
文飛揚深吸一口氣,表明了自己的來意,電話彼端的人說:“可以,沒問題,你們現在就過來吧。”
她連聲道謝,和Jason馬上坐車前往目擊者的家,對方就住廟街附近,住處麵積狹窄,文飛揚進去的時候幾乎能一眼打量完所有地方,有點淩亂,但勝在溫馨。
“你們來了,坐。”目擊者叫姚光,和媽媽住的單身女性,跟文飛揚一樣大。“我祖籍是山東的,後來爸爸來香港打工,就跟在這紮根了。”
怪不得說的是普通話,文飛揚心想。“你能把你十幾年前看到的事無巨細地告訴我嗎?”
姚光追憶道,“我記得清清楚楚是2013年,我讀六年級,那天放學沒立即回家,當時爸媽去給人乾活了,我又沒有手機,他們就沒催我回家,我在漫畫店看書就看到了晚上七點多,回家的時候,看見有暴亂,我才反應過來知道一個人在外麵有多危險,就跑著回家,過馬路等紅燈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男人,他在打電話,到了綠燈,他馬上往前走,突然衝過來一輛白色貨車朝他撞上去。”
文飛揚心一緊,拿出爸爸的生前的照片,“你確定那個男人是他嗎?”
“是,就是他。”姚光回憶著說:“他穿著夾克,高高瘦瘦的,是個帥大叔,我就多看他了兩眼。”
文飛揚知道隻有正式場合爸爸才會穿西裝,其他場合他都打扮得跟年輕人一樣,很潮,因為喜歡看香港的舊電影,還喜歡模仿裡麵主人公的穿搭。“你還記得他跟電話那邊的人說什麼嗎?”
“不記得了。”姚光說:“他聲音壓得很低,而且說的是韓語,我完全聽不懂。”
“他身上還有其他什麼特征?”文飛揚聲音哽咽,“比如表情。”
“表情的話,很焦急。”
文飛揚立即問:“其他的呢?”
姚光細細想,“其他的……他還戴著一枚戒指。”
那肯定是婚戒。父母結婚十幾年都跟熱戀一樣,出門在外一定會表明自己有主。文飛揚穩住心神,“然後呢?”
“然後……”姚光神色悲傷,“我看見那個男人頭著地,緊接著貨車右邊的後輪直接從他頭上碾過去,那一瞬間嘭的一聲,然後就是一團血霧。”
文飛揚登時錐心刺骨,身體佛被劈成了兩半,聽見眼前的人繼續說:“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場麵,他的頭跟爆漿一樣,我嚇得不敢往前走了,撒腿就往另一側跑,跑了很久繞了很久才到家,我當時不敢去報警,也沒有報警的概念,就隻跟爸媽說了這件事,他們不想管閒事,又覺得是暴.亂,死人很正常,而第二天果然沒有任何新聞媒體報道這件事,隻有一堆暴.亂的新聞。如果不是我連續做了一個月的噩夢,我都不敢相信真的發生了這麼血腥的事。”
文飛揚淚如雨下,良久才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用謝我。”姚光愧疚地對她說:“聽Jason說你一直在找爸爸,我心想,如果當時我勇敢點,去報警,或者大聲呼救,記下貨車的車牌號,是不是情況會好一點?至少那個大叔死後能回家。”
文飛揚寒心酸鼻,“不怪你,當時你也才十三歲,能做的不多。”
姚光哭了出來,握緊她的手,“跟你說了這些,我心裡好受多了。”
文飛揚泣不成聲,告彆姚光,和她交換了聯係方式。
文飛揚去姚光說的那個十字路口待了好久,想象爸爸是如何孤身一人經過這裡,被車碾過時的痛苦絕望,哭得淚水幾乎都流乾了,她獨自消化這肝腸寸斷,沒將此事告訴媽媽,擔心對方傷心欲絕又染上情緒病。
Jason和文飛揚說當年的死亡記錄,當地警局沒有登記她爸爸的信息,消息到這就又斷了。
文飛揚沒立即回國,留在了再次發生暴亂的香港,情緒逐漸穩定的她打電話跟楊碩宇說了此事,“有是暴民撞上爸爸的可能,也有可能是他得罪的人蓄意謀殺,不然他的屍體怎麼會下落不明?他後來生意越做越大,就越來越信佛,風水,幾乎每年都會抽空去香港,這個規律有心人去了解的話肯定會知道,很好下手。”
“有這個可能。”楊碩宇順著她的思路說:“暴亂時期,就算有人發現點什麼,也可以用暴民製造恐怖事件來解釋。可能也是當年的當地警局隨便把屍體處理了,畢竟這種暴動時期的跨國命案處理起來很麻煩。”
文飛揚不置可否,掛了電話,打電話跟Jason說幫她繼續查當年香港廟街這一片區警察的相關信息。
Jason說這難度太大了。
文飛揚直接說不會虧待你們事務所,馬上又給他撥了一筆款。
Jason當即表示會努力去辦。
結束通話,文飛揚隔著落地窗看見暴民遊行示威,製造混亂,毆打警察,她知道這裡會發生暴亂的根本原因不是暴民自身,是背後的經濟、政治原因。香港完全融入英美法係才有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而世界金融是英美控製,跟英美接軌的香港,其次又背靠中國大陸,昔日才能輝煌一時,可現在美國為了圍堵中國大陸,會連同香港一起製裁。
跟親美的一些韓國人不一樣,她內心深處並不親美,駐韓美軍做的事不必說,其他切身關係到國家利益的事有骨性的韓國人絕對受不了,但昔日有公眾人物因公開反薩德、反美被韓國電視台封殺,她就被公司勒令不能表現出任何政治傾向,交代她不要關心這種事,“很多藝人就是死於話多,你負責漂亮就夠了。”
她更新微博,“身為外國人,我並不該插嘴,評價什麼,但香港的情況令我觸目驚心,我衷心地祈禱這裡不再有無辜的人受傷。希望世界和平,反對暴力!”
她定位了香港的地址。一發出去,在線的粉絲就積極在底下評論:
“老婆注意安全!遠離黑衣服黑口罩的人!”
“因為政治立場不同,他們用極端方式打砸燒,無差彆攻擊同胞,香港已不是昔日的東方之珠,在這個人口構成複雜的城市,他們的心離我們漸漸遠去,飛揚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You are wiser than I already know. Love u, be safe.”
“最近有韓國人被當成內地人被打了,嗚嗚嗚寶貝你一定要小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