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染約好的時間是在中午一點半。
第二天上午的課結束後，秦汐她們吃了飯, 她就和唐淩一起去了學校東門。
她們到的時候, 蘇染還沒到。
秦汐和唐淩並肩站在東門外樹下, 好友在刷手機, 她手裡抱著一杯飲料, 看著前方。
其實仔細算算, 這個學姐去國外也就是兩個月前的事。
按照從前的發展，蘇染應該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去的國外。
然後一去三年，儘情追逐自己的夢想, 三年不曾回國。
秦汐從前就和蘇染不熟。
知道這個學姐，基本上全是從彆人的口中聽說。
從謝連城那裡聽過不少和蘇染有關的事, 從謝連城的朋友那裡也聽過不少。
最後謝連城更是因為蘇染回國, 徹底將他自己主動提出的, 請秦汐和他交往的事拋在腦後。
傷心嗎？
秦汐覺得那不至於。
最多就是有點不甘心。
三年朝夕相處，不離不棄的陪伴, 始終比不上初戀一個電話來得刻骨銘心。
尤其是最後, 他為了蘇染, 完全不顧中槍倒地的自己……
“你看這個。”正好這時候, 唐淩轉身, 把手機屏幕展示給秦汐看嗎，“下午四點文化廣場有個展會。”
她說：“我想去看看，你去嗎？”
“我看看。”秦汐接過手機看了眼。
那是之前國內很火的一個動畫電影三部曲周邊展會，唐淩也是那動畫電影的忠實粉絲。
電影上映的時候，幾乎每部她都去刷了三次以上。
最近那一部, 還是進入大學後秦汐陪她去刷的。
三遍，巨幕一次，IMAX兩次。
“可以啊。”她點點頭，“我記得第四部定檔今年春節是不是？”
“嗯。”唐淩點點頭，收回手機。
她看起來高冷的樣子，卻是忠實的動漫粉絲。
國產動畫崛起前，每一部都刷，能支持就支持。
崛起後，更是熱烈貢獻著自己的力量去支持。
秦汐見過唐淩給她看的她家裡的照片。
唐家專門有一間房間給她放這些東西，裡麵全都是手辦、周邊和海報。
很多電影的DVD珍藏版本，她常常一買就是三張。
唐淩這樣一打岔，秦汐思緒被拉回，蘇染也被她拋在腦後。
兩人湊在一起，開始研究那個展會的時間，有什麼內容。
唐淩甚至開始翻展會方貼出來的單子，看看有沒有她還沒有入手的新周邊。
所以她們誰都沒注意到，蘇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校門口。
她看起來比離開前憔悴一些，今天來之前，顯然認認真真打扮過。
妝容精致淡雅，身上仍然穿著她最喜歡淡紫色的連衣裙。
外麵披著同色係的羊毛大衣。
身體很薄，腰很窄。
比離開前更加瘦削的模樣讓她看起來更好看了。
路過的人們都會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她隔了一段距離，看著秦汐和唐淩並肩站在一起。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算大，也足夠清晰地傳到她耳中。
她們說的話題，是她比較陌生的內容。
她身邊的朋友喜歡的都是漂亮衣服，是奢侈品包包。
偶爾聊到娛樂，也隻會是米其林星星餐廳新上的菜色，或是哪個海島度假酒店感覺還不錯。
她此刻聽著秦汐和唐淩的對話，發現她們的生活，真的和她平時接觸的世界差得很遠。
不過……
蘇染有些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這大概才是正常的，普通的大學生日常啊。
蘇染好像才意識到，秦汐也不過是個大二的學生。
她還記的自己聽哥哥提過一次，她還是個孤兒。
不知道是被遺棄的還是父母已經去世，說是留了足夠的錢給她，可以供她一直讀到大學畢業。
但是沒有家人給予的溫暖，即使有錢也會有很多遺憾吧。
蘇染從小就是被寵著長大。
父母和哥哥給予的愛多到會滿出來。
這一次，還是她第一次嘗到家裡人不再無條件站在她這邊的滋味。
她已經覺得很委屈很難受！
覺得眾叛親離，世界上的一切都變得冷冰冰的。
“學姐？”大概是蘇染的目光太過專注，終於引起了秦汐的注意。
她轉過頭來看向蘇染：“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叫我？”
“我也剛到。”蘇染臉色蒼白地笑了笑，朝兩人走了過去。
“學姐。”秦汐指指唐淩，“這是我朋友唐淩，和我同個宿舍。”
“你好。”蘇染朝唐淩點點頭。
她見過唐淩，和秦汐一個宿舍，是個看起來有些酷酷的，打扮也偏中性的女孩。
三人本來也不算熟悉，介紹完唐淩，氣氛一下就沉默得有些尷尬。
過了片刻，還是秦汐主動開口問道：“學姐，在國外過得還習慣嗎？”
“嗯。”蘇染點點頭。
她很小的時候開始，假期就經常跟著父母，或是爺爺奶奶去國外度假，有時候一待就是一兩個月。
對她來說，也不存在生活不習慣的問題。
“學業忙碌嗎？”秦汐又客氣地問道。
“還好。”蘇染說：“大概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有時候忙碌一點，練習的時間長一點，也不會覺得厭煩或是辛苦。”
“那就好。”秦汐對她笑笑。
簡單幾句禮貌的家常聊過，又好像無話可說了。
秦汐這才想起來，把手裡的奶茶遞了過去：“學姐，這是給你的。”
蘇染平常不怎麼喝這些不健康的飲料，但是看秦汐捧著站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無糖的紅茶牛乳，有著淡淡的茶香和醇厚的奶香。
恰到好處地撫慰了她有些緊繃焦慮的心情。
“謝謝。”蘇染朝秦汐道謝。
“對了，我也有禮物給你。”她說著從包袋裡拿出個長方形的小盒子，塞到秦汐手中，“這個給你。”
淡藍色的香水瓶子上盛開著小小的雛菊，看起來分外可愛。
秦汐拿著那盒香水，看起來卻有點尷尬。
“小汐。”蘇染深吸了口氣。
她不否認，自己來這裡時，確實存著希望能說服秦汐陪自己去洛氏集團。
在來的路上，她甚至覺得有點委屈。
她也說不清楚這種委屈究竟是因為什麼，大概是秦汐昨天拒絕她拒絕得那麼果斷。
又或是自己本來充滿期待，這個小師妹可以再次在她無助的時候給予她勇氣。
然而秦汐卻說，她很抱歉。
但是剛才。
她站在秦汐和唐淩身後，聽著她們語氣自然地聊著展會和動畫。
兩個小姑娘都是花一般的年齡，和普通大學女生沒什麼區彆。
她突然就意識到，秦汐也才十八歲吧？
滿十九歲了嗎？
自己任性地要求這個和她關係也並沒有特彆親近的學妹，要求對方給自己勇氣，要她陪自己去洛氏集團。
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蘇染有些怔怔地看著秦汐，看著她臉上略顯尷尬的笑容。
“學姐，這個我……”
“小汐你放心，送你香水也沒有彆的目的”蘇染突然對她微微一笑，“香水早就買好啦。我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
“感覺你會像是小雛菊一樣，春風一吹，就會漫山遍野，特彆頑強也特彆堅韌。”
“學姐……”
“昨天你說的話，我已經認真考慮過了。”蘇染笑眯眯地打斷了她的話，又說：“但是我還是想去見見他，至少把話說清楚。”
“嗯。”秦汐低低應了一聲。
“就算我始終是蘇家的女兒，最後必須要為家族做些什麼。但我也希望我是清清楚楚地嫁出去，不能連這樣的大事都稀裡糊塗的。”
蘇染聳聳肩，自我安慰般笑笑：“死，也要死得明白不是。”
她說完，伸手拍拍秦汐的肩，又說道：“我就是來見見你，因為我擔心接下來會有一段特彆混亂特彆忙碌的日子，甚至……”
蘇染開玩笑地說道：“搞不好我會忙命天涯，那時候就真沒辦法來看你了。”
“我走啦。”她說完，也不等秦汐說話，就朝她揮揮手，“拜拜。我可是記得你說過的，下次見麵再請我吃飯吧。”
秦汐和唐淩並肩而站。
她目送蘇染上車，黑色的汽車絕塵而去，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她轉頭，和唐淩對視一眼。
蘇染塞給她的香水盒子還拿在手裡，小小一支，意外有點沉甸甸的。
“你現在會不會覺得，我現在有點無情啊？”秦汐把玩著那個小盒子，“學姐來的時候，明顯是想說些什麼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改變了主意。”她說。
秦汐比誰都更清楚，洛斐有多可怕。
當他翻臉的時候，狠心絕情起來遠勝謝連城。
唐淩搖搖頭：“你彆想了，這本來也和你無關，這是蘇染學姐的人生，她應該自己做決定。”
“展會呢？”秦汐沉默了會兒，“要去看嗎？”
“算啦。”唐淩聳聳肩，“以後應該還有機會的。而且我看過，這次沒有讓我感興趣的新周邊。”
“走吧。”她說：“回去看書吧。”
兩人沉默著朝宿舍走去。
蘇染來去匆匆，放棄了最開始的想法，也沒再繼續讓秦汐為難。
反而讓她更有些放心不下。
等回到宿舍看了幾頁書，秦汐忍不住單手托腮看向窗外。
其實要說對這個學姐完全心無芥蒂，她不是聖人，也不可能。
隻不過秦汐分得很清楚，蘇染本身是沒什麼錯的。
她還不至於遷怒對方。
窗外光線慢慢暗了下來，早上還有點陽光的天空重新被陰霾占據。
是因為蝴蝶效應嗎？
因為她的重生，洛斐的重生，還有謝連城……
整個事情似乎開始變得不太一樣。
就連從前受儘寵愛，總是被偏愛的那蘇染都開始遇到這樣的事。
她應該，不會有事吧？
洛斐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會真的傷害這個他真心喜歡著的人才是。
秦汐都完全搞不懂洛斐的腦回路了。
逼蘇家聯姻，她還可以理解。
這樣他就可以儘早把喜歡的人抓在手裡，免得到最後她還是回到謝連城身邊。
但是為什麼要逼她嫁給他大哥。
他那個大哥有多麼懦弱不堪，虛偽又自私，洛斐難道不知道嗎？
他難道真的準備把自己喜歡的女孩推進深淵嗎？
為什麼呢？
秦汐秀眉微蹙，看著桌子上那個小小的香水瓶。
淡藍色的透明瓶子，上麵小小的可愛的白色的花朵。
學姐說，自己就像是雛菊，生命裡頑強又堅韌。
其實不是啊……
她也是死過兩次才懂得，要怎麼掙紮著活下去。
秦汐用力閉了閉眼睛。
不能再想下去了。
這是蘇染，洛斐和謝連城之間的事，早就和她沒有關係了。
她應該什麼都不聽不想不管。
反正，他們誰都不會有事。
她將手機扣在桌麵上，然後翻開書，開始認真看了起來。
*
黑色的汽車，終於停在了洛氏大樓前，司機儘職儘責地提醒她：“女士，洛氏集團已經到了。”
“謝謝。”蘇染這樣說著，卻沒有立刻下車。
她坐在車裡，轉頭看向窗外。
高聳入雲的大樓看起來有些冷冰冰的，仿佛鋼鐵巨人般俯瞰著這座城市。
哥哥那些關於洛斐的描述，再一次出現在她腦海中——
“洛家大少恐怕撐不過三個月，洛氏就要易主。”
“很強，如果正麵為敵，我很難是他對手。”
“洛家，這是養了一匹嗜血又殘忍的孤狼啊。”
“他幾乎毫無弱點，唯一的弱點，可能就是……”
蘇染還記得，哥哥說這句話的時候，停下來看著她，若有所思地笑了。
“染染，你可能不知道，洛氏易主三個月後，那些酒店餐廳都換上了豎琴作為裝飾，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妹妹，或許，你會是這個毫無破綻的男人唯一的弱點……”
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虛榮。
蘇染也不例外。
即使那時候她早已知道，自己是喜歡謝連城的。
她也知道，她將來是要嫁給謝連城的。
可是她曾在某次宴會上驚鴻一睹，看到了那個遠比娛樂圈最英俊的男星更加俊美的男人。
那個總是漠然俯視著周圍的人，一個不耐的皺眉都能讓圍在他身邊的爭相討好的各家千金們噤若寒蟬的男人。
那個強大，即使連哥哥都心甘情願說一句“甘拜下風”的男子。
他，喜歡的竟然是自己嗎？
這個念頭每每回蕩在心間，都會讓蘇染忍不住雙頰發熱。
與愛無關！但卻可以最大限度地滿足女孩子的虛榮心。
那是比限量定製的華服美衣，比最華貴的首飾……都更讓人覺得得意的滿足感。
音樂會上，她和謝連城算是當著A大的師生們公開了。
那之後，洛斐就像發瘋一樣悍然對謝氏，對謝連城的公司發起攻擊。
他說：他還有時間去A大當老師，你擔心他做什麼。
蘇染以為，他是不高興謝連城到A大是接近自己。
後來她去了國外，洛斐對謝連城的攻擊並沒有停止。
但是轉眼間，他就讓人來蘇家提出聯姻。
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包括哥哥蘇澈，以及蘇染自己在內，都理所當然覺得，是洛斐在向她求婚。
是他，要和她訂婚。
哥哥甚至特地飛到國外，溫柔地笑著看著她，對她說：“洛斐這樣，算不算是江山為娉？”
然而……
哥哥的話還在耳邊回蕩，蘇染的心卻像是沉到了海底。
冰冰涼涼的，茫然找不到出路。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就變成了這樣？
為什麼一夜之間，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