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李斯像是忽然間想起來什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對李曦問了一句,“妹妹啊,你之前和哥說過的……應該不是認真的吧?”

“嗯?”他說的實在是模糊,以至於李曦一開始有些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帶著些許疑惑的問道:“我說的什麼?”

“就是……”青年的神色變得更加糾結,最後含含糊糊的說了四個字,“仰慕王上。”

聽到這幾個字,李曦不由得靜默了下。

而後她看著神色掙紮的兄長,想了想,同樣小心地回道:“哥哥想聽到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聽到妹妹的這一反問回答,李斯霎時間便是吸了口涼氣,心中隻覺得要遭。

他的妹妹……還當真是看上了嬴政,如若不然的話又怎麼會給出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不喜歡那便就是不喜歡了,隻有喜歡一個人才會弄出扯出花兒來的回複,偏偏就是對真正的那個答案避而不及,再緘其口。

於是李斯不禁勸導道:“阿曦,王上的確俊美無儔,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可……伴君如伴虎啊。王上的性子也絕非你今日所見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好說話……”

想起自己當初為了給自己博出一個錦繡前程而買通宮人,麵見秦王進行自薦時所見到的滿身寒冽陰鷙,氣勢迫人的少年君王,李斯並不太希望自己的妹妹憧憬心慕嬴政,嫁入王室成為王妃……表麵上聽著是好聽,可王上的妻子隻可能是六國公室之後,他們這樣的低微出身,撐死了也不過是隻堪為妾而已。

即便那是一國之君,可讓自己從小無論再艱難也不舍得她吃苦受難的妹妹與人做妾室,這教他怎麼能忍心啊?

妾是什麼?就是個玩物,是一件隨隨便便轉手便可贈與他人的資源啊。

思及此,深感不能讓妹妹把路走窄了的李斯腦內思索了一下,道:“阿曦還記不記得,哥當初在稷下學宮求學的時候,有一個經來看哥哥的師兄?”

“韓國公子非?”

“是。”李斯應道:“師兄是韓國公子,認識很多龍章鳳姿的人傑、名士。”

李斯覺得,讓妹妹放棄如今心中那一點少女情懷最好的法子就是,讓李曦喜歡上其他人,如此自然不會再心念嬴政。

至於他方才心中所擔心的那一點,難道若是換了六國其他身份尊貴的王公貴族就不存在了?倒也不是如此。

而是他有自信,憑借著自己的才能與學識,日後他定能夠爬上秦國高位。屆時除了天下七國的國君,他的妹妹相配得上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人的正妻之位,而不是委曲求全,委身做小。

所以……為了妹妹,他今後還應當更加努力與謹慎才是啊。

李斯在心中如是想道。

李曦卻是不知道自家親哥心中的想法已經飛躍出天際,腦洞接連黑洞。

甚至她連剛才李斯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都沒注意,因為她所有的關注全部都停留在一件事上。

李曦問道:“哥哥與公子非關係很好嗎?”

李斯答道:“感情甚篤。一直以來,師兄都照顧我許多。”

聽見這個回答,李曦若有所思,輕喃了一句,“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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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陽宮。

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閒庭信步的穿過宮苑,最後來到太後的居所,甘泉宮後殿。

甫一見到坐在那邊的母子二人,男子登時深深地一禮拜下,“臣呂不韋,拜見我王,太後。”

“文信侯來啦?快不要多禮,這裡又沒有外人。”

比起顯然心情變得愉悅的趙姬,嬴政的反應則是要相對帶著一種冷淡,清冽的嗓音淡淡的喚了聲:“仲父。”

呂不韋也不在意嬴政的這份冷淡,少年如此也不是一天兩天,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隨後男人緩緩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塊絹帛,道:“此為我秦國密探傳回的旬日於趙國發生的一則重要消息。”

隨著他這句話音的落下,一旁的宮人迎麵走過從他手中將其接過,呈給另一方的趙姬和嬴政母子二人。

趙姬率先將絹帛打開,美眸掃了兩眼上麵密密麻麻的秦篆,之後立刻將手裡的東西塞給身旁的少年,“政兒給娘念念都寫了什麼東西。”

嬴政對這樣的情景絲毫不陌生,從趙姬手裡拿過以後習以為然的給母親誦讀,“趙王意圖召回廉頗,派遣使者察看他是否仍然有力為趙國效力,廉頗與趙史會麵之際,一頓飯食一鬥米,十斤肉,披甲上馬對使者表示還可堪重用。然會見廉頗之趙史歸國以後,被曾被廉頗於群臣之麵痛斥,結下仇怨的郭開賄賂收買……”

視線所到下麵兩行字的時候,嬴政誦讀聲音出現瞬間微不可查的停頓,而後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將絹帛至上的剩餘內容讀完,“……趙王放棄召回廉頗。”

“那那這是一個大好事啊!”趙姬頓時喜道。

她是趙女出身,自然知道廉頗對於趙國來說意味著什麼。廉頗乃下聞名之名將,驍勇善戰,威震四方諸侯,新任趙王繼位以前,他一直都是趙國的一個定心石。

沒了這位名將,趙國的軍事便真正削弱上了那麼兩分。

於是不由得對嬴政道:“如此好事,政兒與我豈非該好好慶祝一番?”

當年嬴政在趙國為質,而彼時又是長平之戰結束的不久後,他們母子二人在趙國的生活那不是一般的不好過。

趙姬早就被那些受人欺辱的艱難痛苦的日子給磨的對故國不剩哪怕一絲一毫的感情,隻要聽到趙國的不好,她就想要拍手稱快,恨不得所有人都與她一並普天同慶。

但這時的嬴政卻並沒有這個心思。如今他所思所想都是之前李曦所同他說的那三句話。

或者更為準確來說,應當是……

——三句預言。

當時他被李曦的第一句給說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全然不知她為何會對身為秦王的他提起畏罪逃去魏國的趙將廉頗能不能吃飯的問題。

可若是輔之以今日這份密報的話……

——他的秦國,倒是真的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而既然李曦的話是預言,如今第一條已然應驗,那麼接下來也該就是……

玄衣的少年鳳眸掃過呂不韋,道:“寡人近來倒是也得到了一份趙國的消息,文信侯記得派人多多關注一下李牧所駐守的趙國北境那邊消息。”

聽到這句,呂不韋一愣,

心中有些想問嬴政如何得來的消息,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住了。這幾年來雖然嬴政始終稱他一聲仲父,可嬴政終歸還是秦王,王上開口的事情,他身為臣子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恭謹道:“臣謹遵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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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而過,轉眼間,距離李曦入宮拜會嬴政與趙姬進獻寶物已然是過去了一月有餘。

而在這段期間裡,李曦也再未有過什麼新的動作,就如同她所言的,等就是了。

除了每日在家中的鍛身健體之外,李曦連大門都不出,就是窩在家裡。看上去極其佛係,甚至在這段時間裡,還增添出了一個尤為養生的興趣愛好,在家中的小池塘釣魚。

隻不過在這個新的愛好方麵,她似乎是有人那麼億點點的菜,釣魚一個月,不曾上鉤一條魚。看的係統都不忍心的前後小心翼翼提了好幾次讓宿主換個新遊戲玩,但都被李曦笑著拒絕了。

這日,李曦家中來了一位令她有些倍感意外的客人。

看著被家中下人帶過來的黑衣俊美少年,李曦張了張眼眸,有些訝異的問道:“王上怎的親至於此了?”

嬴政鳳眼一掃,看清李曦手中拿的東西和她周遭一切環境後,倏地輕笑一聲,反問道:“姑娘在此,難道不是專程在等寡人嗎?”

李曦眨眨眼,好看的少女偏了偏腦袋,看起來萬分甜美可愛的說道:“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李曦今日將自己以太公作比,隻是不知王上可願做李曦的文王?”

嬴政反問道:“有何不可?”

與此同時,伴隨著少年君王的這句話音落下。李曦手中不放魚餌的釣竿驀地瞬間向下沉了沉,顯然是有什麼東西在河裡與她拉扯釣竿。

見此,係統立刻在李曦的腦海中尖叫,【啊啊啊竟然真的用直鉤釣上來魚了!宿主你好棒!】

李曦沒有回複係統,而是先行了收杆,將上鉤的大魚帶起,交給下人帶下去,隨後轉眸望向嬴政,抬手道:“王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