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對戚玉秀一家來說是十分十分具有意義的一天。
在這一天，他們見識了自己活了這麼大第一次見識的東西。也同時，很果斷的就決定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如果是一般還成的人家, 就比如說戚大姐家, 如果是他們家得到這樣的機會，即便是真的知道這是五十多年的差距, 他們恐怕也不會做出跟戚玉秀一樣的決定。
因為他們過得還不錯。
如果是村裡人, 恐怕有的人也不會, 因為過得還成。
隻有戚玉秀家這樣真的過得困難的人家, 反而能夠破釜沉舟的極快下定決心。
這是小寶珠的造化, 戚玉秀不知道這種造化會有多久, 所以他們儘快的抓住。最起碼，她也得給孩子攢出點東西來。要不然，就靠她拉拔三個孩子，孩子越來越大，吃飽都會越來越難。
要說給他們攢下來三瓜倆棗，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隻能抓住眼前的機會。
這一宿，戚玉秀激動的沒有睡著, 她翻來覆去, 而她身邊的兩個孩子也是如此。
小寶珠翻身了好多次之後，終於說：“媽媽, 我們能賺很多錢嗎？”
戚玉秀輕聲：“我不知道的啊。”
雖然她是做媽媽的，但是心裡一樣忐忑的緊, 可是還是堅定的說：“就算不怎麼掙錢，肯定也比現在的日子好。”
小寶珠重重的哦了一聲, 說：“那，兩邊的錢不一樣。”
戚玉秀：“那邊掙的錢, 肯定是要換成物資帶回來的。”
這時小寶山也忍不住插話兒了：“我們可以再挖一個大地窖。”
小寶珠：“對對對，挖大地窖，存多多的東西，每天都吃的飽飽的。”
戚玉秀笑了起來：“地窖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的，咱們自己做不來。那咱們初步定，賣烤地瓜，你們看怎麼樣？”
她覺得煮玉米沒有烤地瓜賣得好，而且，在戚玉秀的心裡，玉米總是比烤地瓜高檔多了的。明明高檔多了，一根地瓜就至少三塊錢，一根玉米才兩塊錢。
戚玉秀覺得這個賬沒得算。
她說：“咱家今年地瓜也不少，大隊分了二百四十斤，咱自留地也將近四百斤了，咱們要是都給賣掉，可真是能換不少的細糧回來了。”
其實地瓜也不難吃，但是再好吃的東西，他們上頓吃下頓吃整天吃，也要反感的。
而且，這東西吃多了還會燒心，講真，戚玉秀真是沒那麼愛吃地瓜。
她的幾個孩子也一樣，吃的多了，就沒那麼愛了。
“咱們的準備一個他們用的那種大鐵桶。”戚玉秀又說。
小寶山憂愁的說：“可是咱們家沒有大鐵桶啊，出去也找不到吧？”
現在鐵可是很金貴的東西的。
小寶珠趕緊說：“去那邊啊，他們肯定不是很金貴的東西。”
小家夥兒可是直觀的感受到了兩邊的戛然不同。
戚玉秀點頭，她說：“薑粵姑娘就跟我說，如果我想自己做小生意，打一個那種鐵桶，可以找人打一個。”
戚玉秀隻不過如果做生意，那寶珠就得跟著媽媽了，你如果不去，媽媽自己沒法兒過去。
小寶珠趕緊說：“我可以的。”
她高興：“我願意陪著媽媽一起做生意。”
小寶山趕緊的：“我也要去，我也能幫忙。”
隻有小寶樂，此時睡得跟個小豬一樣，已經完全不能回答了。
戚玉秀想了想，低聲說：“如果我真的要做生意，是打斷把你們都帶著的。”
不管如何，有個什麼，她也希望孩子都在自己身邊，不然一旦有點什麼意外耽擱，小寶樂自己在家，戚玉秀簡直不敢多想。
這可不是在村裡上工，而是去了幾十年後啊。
不管如何，還是得一家在一起。
“啊，如果真要是做買賣，那可得趕緊了，再過一段日子，天冷了，還不一定能不能成。”
他們還不知道山路情況呢。
小寶珠：“明天，我們儘快啊！”
戚玉秀點頭：“成。”
小寶山猛然間想到他們今天被人當做小要飯給十塊錢，趕緊拍起來摸給媽媽，說：“媽媽，這是十塊錢。”
戚玉秀：“哎你咋有……”
小孩兒又嘰喳起來。
不過，這樣的話茬兒很快過去，他們很快的陷入了即將做生意的急切裡。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會兒，這個時候戚玉秀是真的覺得，身邊就算是隻有幾個孩子，有個人商量也是好的。她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說：“這仔細想來，要計算的還真是蠻多的。”
好在啊，這一家子都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格，第二天一大早，戚玉秀就收拾好了東西，領著小孩兒一起下山。
不知道是不是薑粵有先見之明，他們昨天就商量好了在村裡再見。在山下見麵，果然是比在山上輕鬆多了。許婷雖然對這邊不熟悉，但是總歸也是本地人，以她為主，領著戚玉秀定了烤地瓜的爐子，又買了需要用的炭和稱。
這一次，他們倒是沒有搶著付錢。
戚玉秀自己花了一千左右，心疼的都要抽筋了。
她又買了一遝塑料袋，很快的，就在第二天開張了。
其實要是真的操持，並沒有這麼快的，但是架不住現在很多東西都是現成的。像是這個烤地瓜的爐子，根本不用等的，基本上是訂貨可取的。
戚玉秀的東西就一同放在許婷她姥家，老太太聽說了戚玉秀是住在遠處的山裡，一個人拉拔三個孩子，倒是絲毫沒有遲疑的就答應了。
是的，大家都知道戚玉秀是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
雖然從來沒有人主動問起，但是隻要看她就曉得了。
有些話，也是不用問出口的。
戚玉秀的攤子很快的操持起來，薑粵姐弟還有許婷倒是都不能在這邊幫忙，薑粵眼看著就要去參加節目，要準備和惡補的東西也很多。而作為她的助理，許婷自然是要跟著的。
至於薑朗，他還要上學的。
不過許婷她姥的古老太倒是跟著，也算是給戚玉秀撐個膽子。
開張第一天，戚玉秀一大早就扛著地瓜下山，她的攤位在鳳凰山的腳下，其實在停車場附近的繁華地帶更好一些，但是戚玉秀初來找到，總歸不好這樣實打實的跟人搶生意，正好許婷她姥家就在鳳凰山下頭不遠，所以戚玉秀將攤子擺在了這邊。
這邊人一樣很多的。
戚玉秀一早就撐起了生意，第一次做買賣，雖然知道這個時候不犯法，但是“投機倒把”四個字是深入內心的，難免緊張的不得了。
她開得早，一大早的，大家都吃過飯了，一茬茬兒人上山，倒是也不太買。
戚玉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小寶珠坐在媽媽的身邊，這是古奶奶搬出來的小板凳，小寶珠看著媽媽憂心的樣子，打氣：“媽媽加油，我們能賺到錢的，我們的地瓜這麼好吃，一定能賣出去的。”
戚玉秀露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
小寶山突然大聲叫：“走一走看一看，好吃的地瓜，熱乎乎的烤地瓜……”
他自然不是無師自通，而是這兩天下山看人家做生意，學到的。
他喊了出來，小臉兒卻已經通紅，不過仍舊是梗著脖子叫：“熱乎乎的烤地瓜……”
他希望媽媽掙錢。
小寶珠一聽，也趕緊叫：“烤地瓜啦……”
小朋友脆生生中透著奶呼呼的小奶音果然是引來了一個年輕人，“多少錢？給我稱兩根吧。”
戚玉秀趕緊的：“好好好。”
她說：“六塊五。”
年輕人掃來掃去，疑惑：“你這裡不能掃碼？”
戚玉秀：“掃碼？那是啥？”
她恍然想到原來是那個叫做“手機”的東西，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我這裡不能掃碼。”
年輕人微微蹙眉，小寶山生怕他不買了，趕緊說：“哥哥，我們這邊能找開的。”
年輕人笑了，說：“行吧。”
他掏了錢，戚玉秀先頭兒已經破了一些零錢兒備用，正好可以找的開。
年輕人感慨：“小孩兒倒是挺可愛。”
小寶山露出靦腆的笑容。
“哎，你這地瓜挺甜的。”
這話一出，一家子都笑了起來。
“這是自家山地種的。”
“怪不得味道不錯。”
做生意就是這樣，一直不開張，就覺得好緊張的，但是開張了，好像是壓力一下子就小了呢。戚玉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可以做得來。
“大姐，給我們稱三根烤地瓜。”
戚玉秀：“哎，好嘞。要大一點的還是小一點的。”
“大的大的。”
戚玉秀趕緊的動作，“十三塊錢。”
幾個人果然也是感慨了一下不能掃碼。
但是好在，大家來這種山裡旅遊，也沒指望全能掃碼，所以基本都帶了現金的。
倒是戚玉秀不太懂，好奇的問起了古老太：“大娘，掃碼，那是咋回事兒啊？”
老太太一聽，呦吼一聲笑了出來，說：“你這小年輕還不如我知道的多啊。就是把錢……”
老太太自己不搞，他們老年人不咋相信這個，但是多少都聽家裡人講過，如今倒是當做自己時髦的證據，講給戚玉秀聽了，戚玉秀聽到一知半解。
但是她也知曉，自己是辦不出什麼卡的。
至於手機，更是不用買了。
他們都不是這裡的人啊。
至於說有沒有想過留在這邊更好的幾十年後，戚玉秀更是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要是在這邊，就是黑戶了！
那可咋辦啊！
再說，她覺得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來這裡掙錢已經是老天爺給的運氣了，可不敢太貪心，好運是要被收回去的。他們都是仗著他閨女的好運道，那是萬萬不能胡來。
戚玉秀搞清楚了手機的事情，再來人買東西，都告訴人家自家小生意是不能掃碼的。
不過倒是沒想到，也沒耽誤賣東西。
雖然掃碼真的方便，但是倒是也不至於不掃碼付款就徹底不買東西。
“就這，剛才我上山的時候就在這邊買的，他家說是山地地瓜，特彆甜……”早上買過烤地瓜的小夥子中午就領了六七個人過來。大家你三根我兩根的，買的不亦樂乎。
戚玉秀笑的合不攏嘴，一旁的小寶山和小寶珠都在旁邊幫忙，乖乖的。
她激動的很，小聲的跟兒子和閨女感慨：“這賣的真好。”
寶珠使勁兒點頭，一旁的寶山更是高興，說：“媽媽，我們再賣幾天，就能回本了。”
你看哦，才這麼大半天，小孩兒連回本這種詞兒都曉得了。
戚玉秀：“這樣真好。”
古老太出來倒水，聽到他們說話，笑著說：“今天是周六啊！一般周末人多，平日裡就差了不老少了。”
雖然聽說平時能差一點，戚玉秀還是很高興的，畢竟是開門大吉嘛！
“那也很好了。”
戚玉秀做了一天的生意，竟然賣掉了所有的地瓜，要知道，她可是拎了五十多斤地瓜下山的啊！
戚玉秀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過緊跟著，就是狂喜。
這一天收工，一家子往家走，都興奮的不行。
而跟在她身邊的幾個小孩兒還不是一樣，各個兒都滿臉歡喜。其實戚玉秀也知道寶樂太小，還不適合帶他出門的，但是也真是沒有辦法。
反正，隻能勤快的管著孩子了。
不過，這多了見識，小寶樂倒是整個娃都是神采飛揚。
相比於整天在家裡被困在木框子那一畝三分地，在這裡真是太好了，中午的時候，他們還買了熱乎乎的湯麵……
那可是很好吃的白麵麵條呀。
戚玉秀一路走一路還在算：他們一斤烤地瓜是六塊錢，今天賣了五十來斤，戚玉秀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看都要走到家門口了，這才終於算清。
五十來斤的烤地瓜，烤出來差不多是三十七八斤。
到手差不多就是二百二十來塊錢。
她一天要交二十的衛生費，估摸著手裡還有二百來塊錢。
再算上碳的成本，差不多十幾塊不到二十塊。
地瓜是自家的，不算錢，他們前期的投資，差不多五天就能回來，而且啊，前提的投資還包括了炭呢。
如果算的更詳細的那種，戚玉秀是真的不太會，她一個農村婦女，隻上過掃盲班那種，能暫且算個大概已經很不容易了。像是人家那樣算個清清楚楚，太難了。
但是戚玉秀雖然算不清楚具體的詳細數額，但是隻簡單的算一下掙錢，戚玉秀就覺得這活兒乾得！
就算是不賺，能把地瓜倒騰成大米，她就覺得這是天底下難得的好事兒了。
隻不過啊，沒想到，他家地瓜不是很夠的樣子。
他們家現在的地瓜，估計能賣半個月？
戚玉秀開了門，說：“你們喂雞，媽做飯。”
寶山：“我來。”
他連忙像是一個小陀螺一樣忙碌起來。
寶珠和寶樂坐在小板凳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累不累呢。
還是挺累的。
戚玉秀先是點燃了煤油燈，緊跟著就開始蒸米飯。她將自己前天買的肉拿出來切了一些肉丁，又切了蘑菇丁，蘿卜丁。待到米飯做好了，往鍋裡倒油翻炒，爆炒出香氣，再加米飯重新炒。
等小寶珠領著弟弟洗了手，炒飯也出鍋了。
戚玉秀說：“開動！”
幾個小孩兒立刻埋入碗中。
明明已經重新分糧了，但是戚玉秀一點也沒省著。最早的時候，她還想著細糧要慢慢吃的，但是現在又不這麼想了，在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麵前，戚玉秀是打算給孩子們好好補一補的。
也許以後就沒有這個機會了，不如趁著現在多吃一點。
稍後糧食吃完了，他們還可以再添置一些回來。
小孩兒的時候打好身子的底子，總比苛待自己存著錢強。
畢竟，說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呢？
像是她男人，哪裡過過一天好日子？
一個意外，人就沒了。
戚玉秀：“寶山和寶珠一直都知道咱家的情況，你們也曉得，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咱們非讓人當成妖怪燒死不可。你們也再也吃不到什麼好東西了，媽知道，你們都是精明的孩子，心裡有數兒，不會出去胡說。但是小寶樂……”
戚玉秀摸摸小兒子的頭，說：“你還小，家裡的事兒，不能出去說，懂嗎？在外麵，更不能說家裡吃了什麼。”
小寶樂眨巴眼。
戚玉秀：“不管誰問，都是吃地瓜。曉得嗎？”
小寶樂哦了一聲，低頭繼續吃炒飯。
戚玉秀：“家裡吃什麼？”
寶樂：“地瓜。”
戚玉秀眼看小兒子聽見去了，點了點頭。
雖然小小的時候就教孩子撒謊不是一件好事兒，但是戚玉秀也是沒有辦法。
她不可能不帶著孩子，也不可能虧待孩子，隻能儘量的哄著瞞著了。
她說：“你們都聽話，我明早給你們煮雞蛋吃。”
寶珠：“唔！”
她開心：“我愛吃雞蛋。”
戚玉秀：“媽今天看到那邊賣雞蛋是四塊五，一斤能稱六七個。我覺得還是挺合適的。”
戚玉秀不懂那麼許多，反正她不管算什麼，都用地瓜做對比，一斤地瓜六塊錢，也能買十來個雞蛋了。
如果問她是要吃兩個不大的地瓜還是吃十個雞蛋，反正戚玉秀是要選擇後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