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是一塊大海綿, 隻要給他們機會，他們會學習很多很多東西。
小寶樂還小，尚且看不出一二。
但是, 小寶珠和小寶山都是能看出來的, 這兩個小孩每天下午去掃盲班，第二天上午複習過之後在練習識字卡。這段日子, 他們的進展迅速。
不說旁的, 就連幾個知青都對他們印象很深刻了。
當老師的沒有不喜歡愛學習的小孩兒, 不管是這老師是個什麼性格, 他們都能從中得到做老師的滿足感。所以有時候放學了, 還有人給小孩兒“加餐”。
小寶山和小寶珠學的好好, 每天的心情也好的不得了。
戚玉秀每天過的十分規律，今年冬天吃得飽，穿得暖，人也精神許多，沒有了以往的一點緊迫與疲憊。雖然她一直信心十足衝勁兒十足，但是歇下來的時候難免會覺得疲憊。
但是今年倒是沒有。
其實掃盲班，比以前的內容並不多很多, 有些東西戚玉秀都是學過了的。但是再複習一次, 她覺得很好的。並不覺得多餘。說起來，他們大隊今年來掃盲班的人多了。
大隊長幾乎每天都過來看一眼, 戚玉秀奇怪的很，問一個有點親戚的遠房二嫂子, 這是老田家的本家，不過跟田家老兩口那頭兒不親密的。
正是因為這樣, 戚玉秀倒是跟她有些來往。
“二嫂子，你覺不覺得今年咱們上課的人多了？”
而且, 這幾天還在增加。
二嫂子：“肯定是大隊長去做工作了。”
戚玉秀好奇：“大隊長去做工作？”
她真是滿詫異的，為什麼要這麼乾？
二嫂子一看就曉得戚玉秀消息不靈通，他們最喜歡這樣消息不靈通的，這就顯出自己了啊。二嫂子趕緊說：“你是不知道，我聽說，隔壁公社，知青鬨事兒了。”
戚玉秀趕緊坐直了，問：“他們乾啥了？”
二嫂子：“寶月村的知青團結了他們整個公社的知青，搞了村裡的兩家，說是他們封建迷信，重男輕女。領導人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他們倒是整天打罵家裡的女孩子，並且不讓女孩子上學。這是思想有問題。你不知道，現在城裡可注重這個了。反正是鬨得很大，咱們大隊長也怕咱們大隊鬨出這樣的事兒。”
戚玉秀：“這跟掃盲班有什麼關係？”
二嫂子看著戚玉秀，深深覺得這就是個榆木腦袋，她說：“咋沒有關係？那是有大關係的？這麼多人來上課，知青忙得很哪有時間去想彆的？這不是穩定住知青嗎？再來一個，也是表明咱們大隊對學習的態度。三來，讓大家先學一點，對學習產生興趣，明年報名人多一點。要是咱們大隊女孩子也都不讀書。大隊長還真怕他們搞事兒。”
戚玉秀：“這也是為了女娃好。”
二嫂子：“……你就沒懂，他們知青，也許是為了女娃好，但是也是為了自己。”
戚玉秀哪裡是不懂，她其實比村裡人懂多了，人如果見識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寬廣了，像是這個，戚玉秀是明白他們想說啥的。但是就算是知青有小私心又如何呢。總歸是真的幫到了人，沒什麼不好的。
不過她倒是沒多說什麼，隻是點點頭。
這時，二嫂子突然想到什麼，看著戚玉秀，問：“你家孩子……明年上學不？”
以前大家誰都沒覺得戚玉秀家的孩子能上學，但是現在看她幾乎是一天都不落下，倒是有點拿不準了，他家根本不富裕，還要讀書？
總之，這還挺讓人詫異的。
戚玉秀看著又湊到知青麵前的兩個小孩兒，麵上滿滿都是笑意，她說：“我明年是要送他們上學的！”
她的語氣十分的堅定，倒是引得不遠處的知青看了她一眼，戚玉秀立刻露出笑容，對有知識的人，她都是尊敬的。也許村裡人都覺得，他們乾活兒一點也不行，真是沒用。
但是戚玉秀倒是覺得，人總有“精”與“不精”。
這次來上課的知青正是周知青，周知青笑著問：“田大嫂，我覺得你這想法很對，你家的兩個孩子都十分聰明，學習的勁頭兒也好，如果不上學，實在太可惜了。”
“現在又不能考大學了……”不知誰插嘴了一句。
周知青：“是不能，但是學習總是充實了自己。再說，不管怎麼說，就連公社和縣裡招工也是一樣，小學畢業總是比沒念過書的優勢大；初中畢業的總是比小學畢業的優勢大；高中畢業優勢又更大了。那為什麼縣裡供銷社招工必須高中畢業呢。大家都想成為工人，但是你看，人家在學曆上就卡住你了。所以早早的學習，沒什麼不好的。”
大家紛紛點頭。
這話倒是不假。
他們也聽過，有些招工，竟然還是要求初中畢業。
周知青說：“行了，上課吧。”
大家很快的都坐好了，這個時候，一個瘦小的身影也進了門，她沒有板凳，站在最後一排。
周知青看到她，表情有些微妙，不過沒說什麼，繼續講課。
來的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差點害的周知青被冤枉的招娣。
招娣這兩天已經好了不少，休息好了，這是她第一次出門，她來了這裡，看到了坐在前頭的大伯母還有寶珠他們，她沒有上前，反而是想到了前世的事情。
上一輩子，她就曉得寶珠他們愛讀書。
那個時候啊，人人都說，田大還真是在天有靈，他家三個孩子，也太厲害了。
特彆是小寶珠。
一個女娃娃，竟然那麼能讀書，寶山寶樂也厲害，可是大家好像都默認男孩子就是該更厲害一點。但是寶珠一個女娃娃那麼厲害，就令人震驚了。
這個時候還不是幾十年後大學生多了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大學生，那是很牛逼的。招娣不需要聽彆人說，她重生的，就是從這個年代走過的，最是清楚這有多大的含金量。
可以說，他們這茬兒小孩兒如果讀到高中，差不多正好是恢複高考的年紀，也是第一波感覺到學習改變命運的小孩了。
招娣想讀書，可是她心裡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爸媽是不會同意的。
她看著堂妹，見她踴躍的舉手：“老師，這裡我沒有懂。”
周知青完全沒有生氣，反而是高興的笑了起來，說：“沒關係，還有彆人不懂嗎？”
大家都點頭說自己沒懂，周知青：“那我拆分了講一下，大家有疑問都可以舉手。”
招娣雖然站在這個屋子裡，但是好像都沒有怎麼聽周知青講了什麼，反而是神遊天外，原來，小堂妹這個時候就這麼愛學習了嗎？果然，她最後能那麼顯赫，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又看向了其他人，突然就驚奇的發現，現在在這裡掃盲聽課的，竟然後來日子過得都不錯。也許現在不是什麼富裕人家，有的人家還是村裡有名的貧窮戶。但是在十幾年後，改革開放，慢慢的，就看出差距了。
原來，這些人這麼早就在這裡學習了嗎？
她垂了垂首，把視線又落在了周知青身上，周知青明年開春就會跟隔壁大崗頭大隊長家的閨女結婚，緊跟著就會進入他們小學做老師。後來恢複高考，周老師考去了城裡，相比於那許多的拋棄妻女和拋夫棄子，他算是一股清流。
他考上了市裡的大學，並沒有像其他的知青那樣離婚，日子反而是過的蒸蒸日上的。還留校做了老師。
招娣的視線滑過每一個人，看著這些人比她記憶裡年輕的臉，想著他們的發展，竟然有點十分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做夢，但是又確實是真的。
她的視線落在了寶山的身上，表情很是糾結。
這個人啊！
真的難以想象，現在那個認真聽講的小孩兒是他。
誰又能想到，他在十幾年後會找到自己的親人呢？雖然父母都不在了，可是他竟然有一個爺爺。再想小寶山以後的變化，她瑟縮了一下。
她垂垂眼，資本大鱷，冷血無情，想一想這些字眼兒，真的很難和現在這個窩在小山村的小不點聯想在一起。更難以想象的是……她又看向了翹著小辮子的小寶珠，抿了抿嘴。
“好了，下課。”
招娣這個時候驚醒，她抬頭看向了講台，周知青：“大家又不會的問題，可以再問我。”
小寶珠：“我我我！”
他家都笑了起來，二嫂子說：“田大媳婦兒，你家寶珠不錯啊，這麼愛學習。”
小寶珠驕傲挺胸：“我要多學東西，做全村第一聰明的小孩。”
“噗，哈哈哈哈！”
“哎媽呀！這小黃毛丫頭……”
“你最聰明，你知道一加一等於二嗎？”‘
小寶珠：“哼！”
小寶山：“我妹妹最好。”
小寶樂：“姐姐最好。”
這兩個無腦吹。
大家笑的更厲害，周知青也跟著笑，說：“你們好好學，我覺得你能做到的。”
小寶珠得了周老師的肯定，小辮子都翹翹的更加驕傲了。下巴更是揚的高高的，二嫂子：“不行，我回家得讓我家閨女找你們家寶珠玩兒，你看看寶珠這個自信勁兒，我家那個畏畏縮縮的像是個小鵪鶉。多找她玩兒，也跟她學一學。”
寶珠搖頭，認真臉：“學不來，天生噠。”
“噗！”
寶珠看著大人們又笑瘋了，真是不了解，這些大人，怎麼就這麼奇奇怪怪。
她說的又沒有錯。
學習是可以學的，乾活兒是可以學的，但是人的性格，不就是天生的嗎？
小寶珠懵懂的大眼睛掃了一圈兒，最後決定不跟這些大人說話，她要問題呢。
小寶珠和小寶山又湊了過去，兩個人圍繞在了周知青的身邊。
招娣沒走，看了一會兒，眼見他們終於結束了，她也來到了周知青身邊，她這次過來，就是想要鄭重的跟周知青道歉的，雖然事情不是她做的，但是總是因她而起的。
招娣來到周知青身邊：“周老師。”
周知青對她很冷淡：“有事？”
招娣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說：“對不起，我的事情，讓您受委屈了，實在對不起。”
周知青看著她這樣，倒是嚇了一跳，不過很快的說：“算了，沒事，這事兒都了了。”
招娣咬唇，說：“事情雖然了了，但是我總是該來道歉的。”
大概是聽到她這麼說，周知青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一點，他說：“行了我沒當一回事兒。如果你以後想來聽課，就認真聽課。”
這是指出她其實根本一點也沒聽課。
招娣：“我知道了。”
其實她知道的，她家裡人是不會允許她來聽課的，畢竟，她還能乾活兒呢。
她今年八歲，正好是能乾活兒的年紀。
不過招娣決定不管怎麼樣，都要來聽課。
她以前總是怨天尤人，覺得自己命不好。其實，她那個時候也沒有努力過吧？這一次，她要為自己努力一次。
“周老師再見。”
她又看向了身邊的小蘿卜頭，說：“寶珠，我走了。”
寶珠點點頭，眼見著招娣又跟她媽媽道了彆，隨即跑開了。還有些沒走的，感慨說：“田三這個閨女摔著一下，倒是懂事兒了不少。”
“那咋能不懂事兒？大難不死，爹娘又靠不上，不懂事兒還能咋辦？”
“那倒是。”
他們是固定四點下課，天沒黑，但是太陽已經要下山了，正是要黑不黑的時候。戚玉秀領著孩子回家，小寶山：“你看，她是不是又不對勁兒？”
小寶珠點頭：“不對勁兒。”
戚玉秀看著兩個小孩兒討論的一字一板的，跟著笑，她說：“她確實是突然就變了不少。”
招娣自己不覺，但其實在彆人眼裡，她變化還挺大的。
這種事兒，其實很容易感覺到的。
不過他們再怎麼想，也想不到有人會重來一次，所以雖然覺得招娣變得有點奇怪。但是倒是也沒有想的更多。而且啊，這樣的改變總是好的。
娘四個一起回到家門口，小寶樂一眼就看到了縮在他家門口的小刺蝟，他立刻伸著小手指頭，說：“看，它還在。”
小寶珠順著弟弟的手指頭看過去，點頭：“是的哦，它怎麼還在這裡啊。”
這個小刺蝟是把他們家門口當成據點了嗎？
她彎腰看過去，說：“你乾啥不走？不怕我們吃了你？”
小刺蝟默默的縮成了刺球兒。
小寶珠驚訝：“你看你看，它聽得懂我說啥。”
戚玉秀：“這……不至於吧。隻不過因為你驚擾了它，它才有反應。”
小寶珠低頭看著小刺球兒，突然說：“媽媽，我們養它吧。”
戚玉秀：“？？？”
啥玩意兒？
養刺蝟？
她聽過養豬養狗養貓養雞養鴨，沒聽過養刺蝟的啊？
戚玉秀想說點啥，但是看著閨女亮晶晶的大眼睛，一下子就遲疑起來。
這，有點猶豫啊。
“小刺球兒，你想不想被我們養？”
小刺蝟沒反應。
小寶珠也知道，可不可以養刺蝟，是聽媽媽的，肯定不是聽刺蝟的。她又看向媽媽。
戚玉秀後背上的小寶樂已經開始拍巴掌了：“養刺蝟養刺蝟。”
小寶山：“媽媽，養吧。”
戚玉秀：“……”
她還看不出嗎？
他們家這兩個男娃娃，根本不是真的想養刺蝟，他們是聽說寶珠想要養刺蝟，他們就附和。這幾個小孩兒倒是站在同一陣營。她猶豫了一下，說：“養它，不知道費不費食物。”
小寶珠：“那肯定不費呀，它又不是不會動，可以自己出去找吃的呀，我們就給它一個窩就成。”
戚玉秀：“……”
這就叫養刺蝟了嗎？
她猶豫了一下，說：“讓它自己覓食，還叫養它？”
小寶珠小臉兒認真的不得了，小辮子又開始晃，聲音比媽媽還理直氣壯：“那當然啊，小動物也要有自己的價值呀！咱們養雞，雞會下蛋。”
老母雞：“咕咕咕。”
小寶珠：“不下蛋就把它吃掉！人家養狗，狗狗是會看家護院的；如果是養豬，豬是不會下蛋也不會看家，但是它要死掉的啊！養它就是為了吃它。我們養小刺蝟，隻讓它自己覓食，已經很好了呀。”
小刺蝟：“……”
戚玉秀：“……”
總是覺得哪裡不太對，但是又覺得他閨女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她說：“那行吧，不過如果它走了，我們也不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