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日子, 每一天都是忙碌又充實的。
戚玉秀偷偷準備了不少好東西，自然也就不用去公社再置辦年貨了，所以大山媳婦兒幾個邀請她一起去公社的時候, 戚玉秀就果斷的拒絕了。
不過這也一點都不奇怪, 往年戚玉秀也不是次次都置辦年貨。
置辦年貨，那是條件不錯的人家才能做的, 一般般的人家, 所謂的置辦年貨也不過就是買個仨瓜倆棗, 像是戚玉秀往年也不買什麼, 一個罐頭全家吃, 開心一下, 就很不錯了。
這一次不買，也挺正常的。
說到底，現在的日子也就是這樣。你想要特彆好，沒有的。
原本的時候，戚玉秀還挺擔心自家新買的這個收音機不好用，但是現實就是，她多慮了。
他們家這個收音機, 即便是跨越了五十年的時代, 也仍舊可以正常可用。
他是可以正常的收信號的。
而多了收音機，他們家也多了一個娛樂, 每天早上要準時的聽新聞，聽天氣預報, 下午聽評書。
不過他們最最喜歡的，還是傍晚的節目小喇叭。
“小喇叭開始廣播啦！”
每天晚上這個時間, 他們都立刻乖巧的坐在一起，跟著唱兒歌。
這可真是一下子就把幾個小孩子迷住了, 雖然他們也見識過電視這麼神奇的東西，但是電視再好，也不是他們家的。可是這個收音機是哦。
這個是他們家的，就連小寶樂都整天啃著手指頭歪頭聽著收音機，學著廣播員清脆又充沛的說：“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是天氣預報，我是主持人小霞。今天全國各地……”
他小嘴兒叭叭的，一點也不錯，不過小孩兒每次都要問：“媽媽，我們是哪裡呀？”
小寶珠舉手回答：“我知道，我們這裡是東北。”
“哦哦，東北哪裡？”
這個時候小寶珠立刻又說：“我們這裡是吉省，我們是……北河公社豐收大隊。”
她都知道的。
小寶珠覺得自己真是超厲害了呀。
“可是，這裡沒有提到北河公社豐收大隊，是我們不重要嗎？”小寶樂大眼睛圓溜溜的，跟他姐姐一樣，很能叨叨了。這個話題還沒結束，又問下一個話題。
“媽媽，那零下，是什麼意思呀？”
戚玉秀這個時候才是真的感慨，小孩長大了，這話就多了啊！
她家的孩子，小寶珠就是個呱呱的，小寶樂隨著一天天長大，這話也密的很，又碎嘴子話又密。戚玉秀真心的高興，寶山不是一個碎嘴子的小孩兒，不然她真是要哭昏過去了。
這一天天的啊！
“零下的就是比較冷，先是零上，然後才是零下，零下之後，數值越大，大家就越冷。”戚玉秀也不是那麼懂的，隻能儘量的解釋，小孩子們聽說了，一個個長長的哦了一聲，都點頭。
“至於天氣預報，這個也不是說的那麼細密的，要不然天底下這麼多地方，一天都說不完啊。所以每次都是說到市……”
幾個小孩兒聽了，記在了心裡。
小寶珠趕緊說：“媽媽，那這個叫漠河的地方好嚇人哦，他們每次都最冷最冷。”
戚玉秀：“是的啊，有冷的地方，就有暖和的地方。這裡比咱們還靠北邊兒呢。那自然是冷的。”
她為了能夠教孩子，給家裡幾個小崽崽答疑解惑，整個人真是拚了老命的學習啊。不然啊，感覺自己這個當媽的什麼都不知道，都沒有辦法給孩子講道理講知識了。
戚玉秀：“好了，你們聽一會兒收音機就練習寫字，媽媽去做醬肉。”
幾個小孩兒立刻就眼睛彎彎：“好。”
小寶山懂事兒的很，說：“媽媽，我來幫忙吧，我跟你一起。”
戚玉秀笑著說：“這不用，你們學習就好，這麼點事兒，媽媽自己就做了。”
戚玉秀還是第一次買這麼多肉，村裡的肉就見的多了，但是屬於自己的，就從來沒有這麼多。冬天天冷，也不用做成了臘肉或者醃肉，直接凍上，就一點也不耽誤吃。
這一次是打算做一點醬肉留著過年吃，眼看這日子越過越好，戚玉秀越發的乾勁兒十足。
要是日子一直這麼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戚玉秀專心乾活兒，看著窗外開始飄雪花，冬天裡的雪就是多，一場又一場，好在今年沒有特彆大的，倒是不怎麼耽誤他們下山，若不然，才是真的遭罪呢。
當然了，這希不希望遇見大雪，也要分人看的。
隻有他們山裡人家不希望遇見特大的雪，畢竟這樣下山就不方便了，但是住在山下的，其實有些還是很希望遇見大雪天的。如果是大雪天，少不得就要除雪。這可是有工分拿的。
人啊，這一年圖個啥呢。
還不是就是工分多一點，多換點糧食吃飽喝足？
戚玉秀這邊忙碌著，冷不丁的，突然就聽到外麵好像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戚玉秀手裡的醬肉都差點掉了，她趕緊抓緊了，匆匆出門，站在院子裡聽著外麵的動靜。
遠遠的，似乎有人在尖叫。
戚玉秀微微蹙眉，山裡麵遇見這種事兒，說句實在的，那就不太好了。
她猶豫了一下，沒出去強出頭，她回了屋，就看到小寶珠探著腦袋張望，“出事了嗎？”
戚玉秀：“不曉得，聽不清楚。你們繼續學習，下午去掃盲班就知道了。”
雖然他們消息不靈通，但是每天下午去掃盲班，就不缺消息了。總是有人格外的消息靈通。她自己喃喃自語，說：“最近也沒有下大雪，按理不至於有什麼事兒啊。”
想到這裡，蹙眉憂心的看著外麵。
想一想，自家雖然住的孤零零，但是好在她籬笆院兒又加固了，應該不至於有什麼。這心裡多少就放心了不少，戚玉秀沒想錯，下午一到掃盲班，就聽說了，原來上午還真是出事兒了。
原來，大山為了抓一隻野山羊，在山上踩空滾下去了，幸好天氣沒有那麼冷，不然怕是要出大事兒。不過就現在也耽誤了不少事兒。聽起來十分的凶險。
戚玉秀聽到的聲音，就是大山媳婦兒的嚎叫哭聲。
戚玉秀嚇了一跳，想到自家的小崽崽整天在山裡瞎跑，真是心裡後怕。
不管什麼，她先是叮囑自家的小孩子：“你們平日出門，一定要注意安全，彆往深處跑。更不能自己覺得熟悉就放鬆，這可是山裡，時時刻刻都能有變化的。懂了嗎？”
小寶山小寶珠幾個認真點頭。
“就算是遇見小兔子小野雞什麼的，抓不到也彆衝動，寧願不吃，也彆衝的太狠不看路。”
小寶山點頭，說：“媽媽放心，我會照顧好寶珠，也會保護好寶珠，不會讓她出事兒。”
戚玉秀：“你也不能出事兒。”
小寶山輕輕笑了起來，乖巧點頭。
戚玉秀原本就是擔心自家的孩子，不過倒是沒想到，第二天早上大山媳婦兒找上了門，她整個人憔悴的不行，一看就是一宿沒睡，戚玉秀將人讓進門，大山媳婦兒倒是沒耽誤，問：“田大媳婦兒，你明天有事兒不？能陪我一起去公社嗎？”
她眼睛都哭腫了，整個人都沒有精神。
戚玉秀：“怎麼的？”
大山媳婦兒：“我家男人要住院，錢不夠。”
她這個時候都哭不出來了，說：“我家有個人參，那是我早些年在山上挖的，我想換了錢。我打聽過了，收購站那邊說是看品質，二百五到三百。我自己一個人也不敢拿著那多錢，你力氣大，你跟著，我放心。”
戚玉秀睜大了眼，她沒想到，前幾天出門才動了心思，這下子這機會就落在麵前了。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說什麼了。有那麼一瞬間，戚玉秀都想，她是不是個掃把星啊。
她動了做人參生意的心思，這大山家就出事兒了。
不過很快的，戚玉秀立刻就甩了甩頭，把自己的想法甩出去，這些封建迷信，不必多想的。
大山家跟他家又沒有什麼關係，隻能說是很湊巧了。
而且啊，每年在山裡出事兒人總是不少的。就說他們大隊都每年都有，可見這個事兒的密集。而且，他們這邊東北的大山，雖說人參少見，但是也不是真的沒有。
偶爾也能聽說誰家挖到了人參。
想到這裡，戚玉秀倒是冷靜了一些，她說：“我可以陪你去，但是我家孩子自己在家，我不放心，你讓你家孩子來我家吧。他們在一起，人多一點，我能多少安心一些。”
大山媳婦兒抹了一把臉，感激的看向了戚玉秀，說：“謝謝你，我真是，我真是不知道找誰了……”
她哭都哭不出來了，說：“我婆家靠不住的。娘家也管不過來我……”
這麼看他們都是同病相憐了。
戚玉秀點頭：“我懂的。”
她家平日裡在村裡遇見事兒，其實也不知道找什麼親戚幫忙的。說到底。真是跟大山媳婦兒沒有什麼兩樣。大家都是一樣的難。
“我跟你一起，你家大山哥怎麼樣了？”
大山媳婦兒：“大夫說能好的，但是得在醫院做手術還是什麼的，你也曉得，這人進了醫院哪兒能不花錢？我昨天帶著全部的家當都不夠，我也隻能……”
她歎息一聲，說：“好在，我家還有點好東西。”
隻有經曆大事兒的時候才能看出來，人有點存款是多麼的重要。
“事情都到這個時候了，我也不瞞著你，我家老大是想讓我把人參送到黑市兒賣掉的。但是你說這哪兒安全？我還是傾向於去收購站的……估摸著也不至於差得很多。”
其實她自己也不打準兒。
戚玉秀：“如果差的多呢？大山嫂子，我也是實話實說，我覺得，你家兒子說的有點道理的。”
戚玉秀不是為了自己買東西，而是真心話。
雖然收購站收東西，但是收購站的價錢還是很一般的，一般普普通通的東西，那肯定是送到收購站。但是這樣的好東西，不太合適的。
在他們家缺錢的情況下，肯定是越多越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我現在回家讓我家小的過來。”
戚玉秀點頭：“我叮囑一下孩子，跟你走。”
兩人商量好了，眼看大山媳婦兒離開，戚玉秀給三個孩子打發去茅房。自己偷偷從小金庫裡摳出一千塊錢。隨即又叮囑幾個孩子自家看家，不要亂來，小孩子聽話的點頭。
戚玉秀其實不用帶一千這麼多，她的錢是卷著的，一摳就掉下來一捆，她也來不及點了，隻能都揣上。
小寶珠歪著頭說：“媽，你是要跟大山深深一起去山裡嗎？”
戚玉秀點頭，說：“嗯。”
她輕聲：“咱們都是鄰裡鄰居的，肯定是能幫就幫的。”
雖然時間很短，但是戚玉秀在短時間也想到了，先去看看收購站收多少錢，到時候她找個借口就截胡，直接跟大山媳婦兒說，她姐姐有個工友想買，到時候加錢給拿下。
她可以加個二十或者三十，這可不少了，相當於一個月的工資了。
大山媳婦兒肯定會同意的。
她雖然多付出了錢，但是自己圖個心安；而大山媳婦兒能多拿到錢，應該也是高興的。
戚玉秀：“媽媽會儘快回來，你們在家彆太N瑟。”
小寶珠：“媽媽放心。”
戚玉秀很快的穿上棉襖出門，臨出門還的挽著一個籃子：“我給你們買罐頭。”
小寶珠立刻笑了出來，不過雖然因為罐頭開心，小姑娘還是挺為大山叔叔擔心的，她說：“大山叔叔會好嗎？”
戚玉秀：“當然會。”
小寶珠哦了一聲，等戚玉秀走了，小寶珠說：“住在山裡，真的好危險啊。”
小寶山認真：“隻要是窮，住在哪裡都危險。”
小寶珠：“？？？”
寶山捏捏妹妹的臉，說：“雖然住在山裡危險，但是如果沒有錢，那麼住在山裡還是很好的啊，最起碼還多了點機會。而且，大山叔叔也不是因為住在山裡出問題。他是因為打獵。”
小寶珠：“好像也是哦。”
“不是好像，就是確認。”小寶山握住了妹妹的手，說：“不要擔心。”
小寶珠淺淺的笑了出來，嗯了一聲，兩個人話音剛落。就看大山叔叔家的兩個小孩子過來了，兩個人似乎都哭過了，蔫蔫的。小寶珠立刻說：“我家暖和，快進來呀。”
這個小孩子還是很能招待客人的。
大山家的兩個小孩兒爬到炕上，揉著鼻子，呆呆的坐著。
小寶珠看向了哥哥，寶山說：“你們要喝水嗎？”
兩個孩子搖頭，其實他們都比寶山寶珠大的，不然戚玉秀也不會讓他們過來。隻是這個時候，他們也沒有精神了。幾個小孩兒都安靜下來。
小寶珠：“那……”
她說：“我們還是學習吧。”
她認真：“學習可以忘掉一切的。”
這兩個孩子已經念書了，這個時候看著小寶珠，倒是迷茫了。
學習，學不進去啊。
而且，學習最枯燥了。
不過，想到田大嬸嬸是陪著他們的媽媽出門，他們也隻能說：“好，學習。”
小寶珠趕緊說：“我我我！我有很多不會的！你們上學了，肯定會。”
小寶山：“我也有！”
這小孩兒把自己的小本子拿出來了：“我都記下來了。”
寶樂：“……”
他是一隻看熱鬨的小孩子。
學習，開始了啊！
這一頭兒，大山家的兩個孩子莫名其妙就開始做老師，跟幾個小孩子一起開始學習；而另一頭，戚玉秀和大山媳婦兒去了供銷社，眼看這邊收人參是二百九十塊錢。
她遲疑了一下，拉了拉大山媳婦兒的袖子，說：“你出來一下。”
她故作鎮定的說：“我大姐在廠子上班，這樣的好東西，指不定有人會要，我過去幫你問一問？咱們不敢去黑市兒，但是問問認識的人也不是不行。但凡能多一點錢，都是好的，你看呢？”
戚玉秀這樣說，大山媳婦兒感動的很，她握住了戚玉秀的手，說：“謝謝你，我真是、我真是……”
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說什麼，要知道，她雖然跟戚玉秀也算是熟悉，但是還真是沒到這個份兒上，可是沒想到，戚玉秀真是能幫她。
“行，那就麻煩你！”
戚玉秀：“我多幫你問一問。”
大山媳婦兒：“那我去醫院等你。”
戚玉秀點頭。
兩人商量妥當了，戚玉秀去她大姐的廠子轉了一圈，畢竟來了一趟不能不打個招呼，戚玉玲看到她很是欣喜，說：“正好你來城裡，我給你準備了點年貨，你帶回去。”
戚玉秀：“不用……”
“什麼不用，我給你東西，你還要拒絕嗎？再說了，不止我要給你的，還有大哥的呢！大哥把東西一同寄給我，咱倆是一人一份兒的。”
戚大哥寄信是分開，但是如果寄東西，慣常都是放在一起，一人一份兒的。
“大哥這次寄了不少東西，你要是不來，過幾天我還要找機會去你那邊一趟的。”戚玉玲領著妹妹回家，說：“大哥寄了魚乾過來，還有梅乾菜。”
他們本地是不吃梅乾菜的，不過戚玉秀家裡卻是見過的，她大哥幾乎每年都會寄一些過來。味道還是不錯的。
戚玉玲：“大哥今年本來要回來的，但是誰知道他有個同事出了意外，他隻能把休假的機會讓出去，不過大哥說了，明年儘量回來。”
戚玉秀點頭，說：“我都好久沒見過大哥了。”
戚玉玲感慨：“誰說不是呢，大哥這離家當兵，也去的太遠了。”
話是這麼說這麼抱怨的不假，但是他們也曉得，這也不是她大哥自己就能決定的。
戚玉秀沒有久留，她在大姐家拿了年貨，趕緊就回了醫院，此時大山在病房裡，已經醒了，看到戚玉秀，虛弱的說：“田大媳婦兒，你過來了啊！”
倒是也巧，這個病房隻住了他一個，戚玉秀也沒藏著掖著，直接說：“我還真問到了一家要的，三百二，不知道你們看行不行？”
“多少？”大山媳婦兒驚訝的站起來。
而同樣的，大山和他家的老大也激動的看著戚玉秀，他們都從大山媳婦兒那知道收購站的價格了。這個價格並不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畢竟，他們也是常去收購站的，見識比彆人多一點。
“三百二，我覺得這個價錢比收購站合適所以就……”
“行，當然行，這個價錢真的很合適的。”
大山媳婦兒一下子就哭了出來，說：“這多三十塊錢呢。”
她原來以為自己都沒有眼淚了，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好事兒，她握著戚玉秀的手，不肯放開。
戚玉秀撓撓頭，趕緊掏出了錢，說：“喏，錢在這裡，我剛才都收了。”
她直接拿出了錢，遞給了大山媳婦兒。
雙方的交易很快的成功，大山他們一家沒想到自己還能撿到這樣的便宜，而戚玉秀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雖說她之前聽了彆人的話有了這方麵的想法，但是可真是沒想到去收自己認識的人的東西。
這一次，真是湊巧了。
可是雖然是湊巧，但是這樣的湊巧，戚玉秀真是再也不想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