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姐姐，你醒了啊？”
小寶珠回來，看到薑粵坐在門口的板凳上，趕緊咚咚咚跑過去，薑粵看著她的小辮子，笑嗬嗬：“你乾啥去了？”
小寶珠獻寶：“我去挖蚯蚓了。”
她立刻遞給的薑粵看。
薑粵：“臥槽！”
她換件頭皮發麻向後撤退，說：“你你你……你離我遠點。”
小寶珠眨巴眼，薑粵摸著自己的胳膊，不斷的後退：“嚶嚶嚶，你拿走！我害怕。”
按理說，她也是不怕蚯蚓的，但是再不怕蚯蚓的人，這個時候都要一身雞皮疙瘩。小寶珠的小盒子裡，密密麻麻的全是蚯蚓。一條蚯蚓與一窩蚯蚓，給人的感覺真是截然不同。
薑粵覺得，她汗毛都起來了。
小寶珠低頭看看，說：“這個是蚯蚓，蚯蚓不會咬人。”
她捏起來一隻，搖晃了一下，笑嘻嘻：“你看。”
薑粵嚴詞拒絕：“不，我不看。”
小寶珠眼睛彎彎，問：“薑姐姐，你是不是害怕啊？”
這還用問嗎？
薑粵一秒認慫：“我真的害怕。”
小寶珠一聽薑姐姐真的怕，立刻不開玩笑，說：“那我現在就喂給雞吃。”
她立刻湊上去，薑粵雖然好怕，但是老母雞愛的不得了啊。兩隻老母雞立刻一擁而上，啄啄啄。
小寶珠看著母雞吃完了蚯蚓，自己過去洗手手，說：“薑粵姐姐，你想出去看看嘛？”
薑粵，很想。
但是她問：“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小寶珠：“村裡人都在山下大隊部，彆的地兒都沒人。”
薑粵猶豫了一下，問：“那你媽同意嗎？”
寶珠點頭，說：“媽媽走的時候說你醒了可以出去看看，不過要小心。”
這麼一說，薑粵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她找了一件戚玉秀的衣服穿上，又把長發挽起來，說：“如果有人看見，我可以偽裝成你媽。”
小寶珠睜大眼：“你好精明哦。”
薑粵得意的笑，說：“隻要不是正八經對上就沒事兒。”
她戴上草帽，說：“走。”
薑粵跟著寶珠一起出門，兩人來到寶山他們挖蚯蚓的地方，寶山和寶樂都在呢。兩個小男孩兒齊刷刷瞪眼睛：“你怎麼給薑姐姐帶來額？”
小寶珠：“沒事兒的。”
她叭叭叭了一通，寶山覺得有道理，說：“那，你們四處轉轉吧，我在這兒在挖一會兒。”
小寶珠撒嬌：“一起嘛。”
她認真：“我想跟哥哥一起。”
小寶樂噘嘴：“姐姐最喜歡哥哥。”
小寶珠立刻說：“哥哥能照顧我，你還得我照顧。”
果然啊，實話讓小寶樂一秒就慫，立刻露出甜甜的討好笑容。薑粵看著他們覺得他們真是可愛。
“薑姐姐，走，我領你去那頭兒，我們往那邊走，能看到山下呢。”
薑粵：“好啊。”
這裡山林可比現代的茂密，說起來都是有幾分原始的氣息。薑粵：“我拍張照片。”
她對著遠處在山間錯落的小房子按動了手機，哢嚓，順順利利。
薑粵：“哎，可以哎！”
她高興起來，又自拍起來，隻是自拍的時候又發現拍不了人。她自己糊成了一團，薑粵感慨：“這我都要覺得自己是個妖怪了。”
她說起之前的事兒，帶著笑容。
不過話雖如此，再拍彆的地方，也是歡樂的很。
說實在的，在這邊她一直都緊繃著神經，這個時候倒是真的有幾分旅遊的感覺了。
小寶珠說的位置挺不錯的，正好可以看到山下，遠遠的似乎還能看到一點點村委會，村委會現在人山人海的。
薑粵看著這些人，嘴角噙著笑意，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一次。
小寶珠：“薑姐姐，這就是我們大隊了，那邊是我們大隊的土地，不過現在秋收結束，都沒人啦。”
薑粵好奇的問：“那你們冬天乾啥？”
小寶珠：“很多事情呀，秋收結束之後，我們就要為過冬做準備了，忙著撿柴，忙著挖菜，忙著翻修房子，做好了這一切，冬天裡雪大了沒外麵的活兒，也要在家做衣服，做鞋子，為來年做準備。遇到大雪天，為了掙工分也要去除雪。我聽說還有人會去公社接一點短工的針線活兒，在家裡的做活兒賺點錢，反正活兒挺多的。”
薑粵：“這麼多事兒啊。”
小寶珠點頭：“那是當然啊，家家戶戶都這樣呀。”
薑粵感慨：“那家裡勞動力少，孩子多不是很虧？”
小寶珠：“就是的呀。”
薑粵咋舌，“這天冷了都不能休息。”
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再看這個年代，多了點感慨。
小寶珠：“我們家已經很幸運了。”
他們家可以去那邊，所以他們家可以吃到彆人家吃不上細糧。
“我大姨是個工人，她們廠子待遇好，一個月有三斤細糧的份額，這就是很好的啦。”小寶珠碎碎念。
薑粵又更加咋舌了。
不過這在小寶珠看來是很正常的呀。
他們家吃得好，那是他們家不正常，不代表大家的水準的。
薑粵帶著三個小孩兒在山頂往下看熱鬨，而此時大隊部的東西也分完了，可是雖然分完了，但是卻沒人走。大家一個個都在哪兒議論紛紛。往日裡最最沉默寡言的老爺們都能說的眉飛鳳舞，像是一貫愛八卦的二賴子那些人都唾沫星子滿天飛。
誰人不對這個事兒好奇呢。
“大隊長，你可得跟我們說說啊，一旦這是我家的娃……”
大隊長冷漠司馬臉，他冷哼：“我跟你們說做人不能缺了德的時候，你們聽了嗎？一個個的就覺得自己精明，現在還來問我？你憑啥來問我？你算老幾？你是哪個？你又知道這孩子跟你家有關係了？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平日裡就奸懶饞滑不要臉，現在有好事兒就往上衝。咋的，就顯得彆人沒有你臉皮厚唄？”
所以大隊長的威力，那是不減當年的。
他說：“彆說我不知道那姑娘是誰家的，就算知道我也不說，能把她扔了，一想也不是什麼良善的人家，可不能讓這些周扒皮巴上人家，那可不就白瞎了人家姑娘好心做的這些事兒？你們一個個也是的。記著點，幫助你們的薑姑姑是個好人，要把她放在心裡啊。”
“知道了。”
“大隊長，你放心，俺家不管彆人。我們得了恩惠，可不會讓人欺負小姑娘。”
“就是。”
薑粵隻是想要做點好事兒，卻不知道，今天對很多人來說，都是銘記於心的一天。即便是許多許多年後，提起這一天，好多人還要眼圈發紅。
這是他們第一次感覺到陌生人真摯的幫助。
陳七一家是迷信糊塗的，但是人不壞，就說他們家，夫妻兩個，家裡五六個孩子。他們家的兄弟也是，各個兒都能生，這是能生的大家族，一到冬天，那是十分遭罪的。
說實在的，他們家也就比以前的戚玉秀家強一點點。
一點點而已。
吃飽都困難，更不要說穿暖。
如果不是為了上學，恐怕孩子都不能人手一條褲子。但是這一次家裡的孩子都有了棉襖，他們儘量拿大一點的，這本來就是長款，基本就能蓋住大半截腿。這就不遭罪了。
厚厚實實的棉襖，現在一直穿著還有點熱，但是過幾天就不同了。那是冬天能抗住的。
就像是這個時候，村裡的陳家奶奶則是不斷激動的念叨：“這衣服好，這衣服厚實。這姑娘心善啊！這天冷了蓋在山上，可不怕受凍了。今年可不怕受凍了！”
她反複的絮叨，高興的不得了。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陳奶奶這個主意好。”
“是啊！”
陳奶奶家隻有一個勞動力，家裡窮的叮當響，他家幾個小孩子也是瘦瘦巴巴的，冬天都不能出門，沒有厚的衣服啊。
但是現在不同了，而且，被子薄的不行，把這個棉襖蓋在身上，再把薄被子蓋上，那肯定是比薄薄的一層強多了啊。
陳奶奶的說法讓很多人都讚同，大家都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這年頭，誰家不缺棉花啊，沒有不缺的，但是如果把棉衣做被子蓋，那可不就好多了？
此時，西邊山頭兒的瘦猴兒抱著衣服飛快的往家跑，他氣喘籲籲的跑回家，激動的揚起了手裡的衣服，說：“爺奶，你們看，我有新衣服了。”
老頭老太太都愣住了：“怎麼回事兒？”
瘦猴兒激動的說：“這件是我的，這件是弟弟的，這件是妹妹的。”
兩個光屁股的小孩兒飛快的跑到哥哥麵前：“哥哥！”
哦，也不是光屁股，隻是穿著單薄全是洞的小褲衩，屁股蛋也是真的在外麵。他家窮的連一條褲子都沒有，唯一的一條是瘦猴兒穿著出去挖菜撿柴。
兩個小的隻能在家。
瘦猴兒激動：“我今天在山上挖菜，聽到村裡人說有人給小孩兒捐了棉衣，這我哪兒能信啊。那是啥，那可是棉衣。不過我可機靈了。我看大家都去，也不耽誤，這看一看也不影響個哈。我就跟著跑過去了，沒想到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啥？是真的？”瘦猴兒爺驚的原地打轉兒了。
“後來叫到我的名字，我就去領了。村裡的王大嫂給我證明弟弟妹妹沒褲子不能出門，我還把弟弟妹妹的領來了。我都挑大的。我聽陳奶奶說，還能做被子啊……”
瘦猴兒奶終於哆嗦的搶過了衣服，攤在炕上，認認真真的檢查，激動的嘴唇顫抖：“好東西，真是好，這棉花放的也實在。”
“你王嫂子是好人。”
“這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呢，沒聽過，我這活了這麼大歲數都沒聽過呢……”
瘦猴兒早早就在那邊兒等著了，因此聽得真切，說：“我聽說，是一個……”
這樣的曲折，倒是讓一家人激動的感慨：“沒想到彆人造孽，倒是陰差陽錯讓咱們得到了實惠。”
“咱們村子十六歲以下的孩子，有二百了吧？”
瘦猴兒奶說：“估摸有。”
瘦猴兒爺掰著手指算了算，說：“這個料子加上棉花，有大有小，平均下來一件打五十，這是小一萬塊的東西啊……”
這老頭兒是個有成算的，他家住在山裡，正好跟戚玉秀他們家是相反的方向，不過他家窮跟戚玉秀家不一樣，戚玉秀家是貧農，但是瘦猴兒他們家是富農，正是因此，日子才過成了這樣。
其實，所謂的富農，也就是瘦猴兒爺爺給城裡的酒樓做賬房，家裡才能屯了點地，可好日子沒過幾天，就這樣了。
他家還因為比彆家富裕不少，地也多，被縣裡的工作組鼎城了富農，充公之後，日子就更難了。
不過他們村子好就好在，不像是有的村那麼喪良心，大家都曉得他們家不是壞人，雖然成分一般，但是也沒人為難他們家。
老頭子一算，老太太都震驚了。
“得這麼多錢？這姑娘是乾啥的啊。”
瘦猴兒爺也是見過世麵的，搖頭說：“不曉得，但是不管咋的，咱們都得感謝人家。這個冬天，幾個娃不用挨凍了。”他摸著衣服，高興的說：“我可沒見過這種好做工。”
他們管那些乾啥呢！他能算出來的賬，彆人算不出來麼。
誰家沒有孩子呢？
他們得了恩惠，才該是多感謝，至於其他的，他們可不能多管。
“來，穿上試試。”
“啊，能穿嗎？”
瘦猴兒幾個小孩兒都臉紅著不敢動了，剛才還激動，現在卻又不舍得自己多摸一下。
這可是新衣服。
還是棉襖。
瘦猴兒爺：“你們的衣服，咋不能穿？”
老太太：“試一試。”
三件衣服都很大，全都拖地，不過三個孩子都高興：“真好啊。”
老太太也點頭：“可不是嗎？”
她高興的表揚瘦猴兒，說：“還是我大孫子聰明，你看這衣服要大一點，能多穿好幾年呢。”
瘦猴兒驕傲，說：“我都有聽大家講話。”
他雖然年紀小不太懂這些，但是大家都這麼說，肯定沒有錯。村裡有些大嬸子大姑姑的，他們都可能精打細算了，他們都覺得這樣行，那就是真的很行了。
“今年冬天你們幾個小的可能暖和一點了。”
“奶，我聽說大家都說，以後可能還會有。”
“啊！？”
瘦猴兒嘿嘿笑：“以後我還要大的。”
瘦猴兒：“我的快點長大，我就是太小，輪到我的時候，他們都拿完大的了。等我大一點，我就可以拿大尺碼了，這樣我的衣服你們就也能穿了。”
“哎呦喂，我大孫子真聰明。”
大家都高興的摩挲著衣服，他家是這樣，彆人家也是這樣。
就連老田家這樣的家庭，都興高采烈，不過要說完全興高采烈，也是沒有的，三房的田三嫂心裡那個苦啊。
他家每個孩子都有，可是田三嫂不滿足，他家最重要的小兒子，隻能拿到小小的一件啊，反倒是幾個閨女的都是大衣服，她想給都要出來，然後重新拆一拆，做成一件大的衣服給她男人，剩下給兒子做個褥子，結果讓婆婆給了好幾個嘴巴子。
田三嫂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她是為了家裡的男人啊。
可是田老太想的是，大隊長三令五申，她可不能不聽，就算在沒有腦子，在大隊長這樣直白的話下，也該聽得懂。他們要是不守規矩。大隊裡就讓他們沒有規矩可守。
可是就這樣，老三媳婦兒還左耳聽右耳冒的自以為是，就讓老太太十分不滿意了。
你作死不要緊，這不是帶累家裡？
他們還想有個以後呢！
這老三媳婦兒這麼蠢，也不知道像了誰。雖然這衣服給小丫頭片子穿讓人心疼的都抽抽，但是有總比沒有強。而且有了這個衣服，他們家自己也省了。
總歸是大好事兒。
老三媳婦兒想攪合，她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不過這一宿，在感歎完更多的好衣服好料子好厚實之後，大家更多的議論，是關於薑粵的來曆。
她，到底是誰家丟出去的女娃娃？
薑粵：誰也不是，就是一個假話。
但是這個假話，特彆的像真話。總之，結合那個時候的情況，沒有不相信的。
而就像是瘦猴兒爺一樣，當時還不覺得，回過神兒再去算這些東西價值，真是要嚇到了。這下子，丟過孩子的更是要瘋掉了，想到那可能是自家閨女，可能這麼有錢，可不是要發瘋？
這是多大的財神爺啊！
薑粵開始不知道的，但是聽了戚玉秀的話，倒是真摯的感慨：“這樣更好，這種連孩子都能狠心丟掉的人，就該受些精神上的折磨。”
大折磨。
還真是這樣。
這一宿啊，多少人家睡不著。
不過這件事兒的影響，可遠遠不止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