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媽的, 對自己閨女就是沒有一點數兒的，像是田玉貞，她就覺得自己閨女腦子聰明的很, 雖然學習成績不出眾。但是, 那不是以前讀書沒有用？孩子沒有用心啊。
但凡是用心了，一定很好的。
而同樣的事情, 也發生在戚玉秀的娘家, 戚玉秀的娘家幾個孩子, 也是一樣的想法。還有就是村裡人……就連田二嫂都認為田狗子很可以。
這就令寶珠一家人相當目瞪口呆了。
田狗子啊, 那是念一年級的時候及格都很勉強, 拿到小學文憑就再也沒有讀書的人啊, 如果相信他能考上大學，還不如相信老母豬能上樹。
不過老田家的人，倒是問不到寶珠身上，他們身邊還有一個招娣呢。不過這不妨礙的田二嫂滿村子吹牛逼啊。就連已經出嫁有了娃的妞子都抱著孩子在村裡溜達，期盼著她弟能有個好前程將來能給她撐腰。
這個事兒分明就沒個準兒，但是一點也沒影響大家的熱烈。
就連村裡的人都議論了一個冬天，大家家裡都沒什麼讀書人, 可是一點也不妨礙大家的熱情。就連村裡的一些知青都重新拿起了書本, 開始了新一輪的學習。
寶珠寶山是正常三月份開學，假期時間也不算很長, 看就這，已經聽說村裡鬨了好幾場了。
為啥？
還不是為了讀書, 為了學習，為了高考。
這就像是一點點星光, 對於走夜路的人來說，那是至關重要的。村裡有兩家正在談的親事, 現在竟然都出現了變數。一家是一位女知青，都商量好婚期了，她反悔了。即便是這個事兒完全是“空穴來風”，但是她卻很堅定的反悔了。
另一家是村裡的一個小子，三年前高中畢業，是村裡為數不多的高中畢業生，原定是要跟下崗村的一戶人家結親，但是這個時候竟然也很堅定的反悔了。
他不願意了。
如果說女知青還隻是商量了婚期，那麼這一家可是連訂婚都訂了，已經走過聘禮了，現在悔婚，自然少不得一些撕扯。
這兩樁是沒成，雖然被大家嘴的不是很好聽，但是總歸是還沒走到結婚那一步，尚且還能說個一二。還有幾家，已然鬨了起來。這樣的人家大多是知青人家。
這種事兒，也不意外，但凡是知青，就沒有不想回城的。
回城遙遙無期，但是高考卻是可以離開的，這怎麼不讓人瘋狂？
明明，明明還隻是謠傳，還不確定能不能恢複高考，更不知道知青有沒有參加的資格，但是已經鬨得轟轟烈烈了。
寶珠他們返校，村裡還在轟轟烈烈的鬨。
而且啊，這還不是他們豐收大隊的事兒，好像是每個村子都有這樣的事兒，一時間，好像大家都是愛學習的勤奮青年了。現在高中是兩年製，如果沒有高考，這就是寶珠他們上學的最後半年，一般來說，有的學生都不會來了，每一屆都有這樣的情況，最後半年不來了，畢業來拿一個畢業證。
這是基本操作。
不過今年倒不是，一個學生也不缺，不僅不缺，竟然還多了兩個插班生，三個男生一個女生。
寶珠他們班是十一個女生，寶珠他們這邊本來就有六人，隔壁屋子是五個人，結果就被安排到那邊了。其實人隻要住在一起總是有摩擦的。像是魏甜甜不喜歡寶珠，陳向紅是她狗腿子，這種也是有的。但是要說鬨得特彆明麵兒上，那是沒有的。
隔壁的屋子也是一樣，有兩個是縣城本地，另外三個都是彆的公社的，因此也是有點小小的拉幫結派。但是在外來的高傲嬌氣女同學麵前，大家迅速的擰成了一股繩。
這個跟寶珠聽說過的現代霸淩不是一回事兒，那種欺負人純粹是吃的太飽過的太好。就該好好感受鋼鐵教育的。
他們這個針鋒相對，無非就是“我想睡暖和的炕頭兒”“我想多看一會書你想關燈睡覺”“你乾啥搶我該先用的熱水”……
是的，就是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但是，這在這些半大少女看來，真是好大好大的事兒啊。
像是寶珠他們從高一剛住校，就已經商量好了按照第一次大家搶好的位置不在換了，她睡在“最不好”的炕梢兒，她旁邊是招娣，他們都沒有意見，彆人就更沒有意見。
所以一直延續下來，隔壁寢室倒是每個學期都要調整一下，但是大差不差，大家輪著來。做其他事兒也是一樣，都分個先後，但是多了新來的。大家都默認新來的最後，但是新來的不這麼想……
這不，原本還一般般的同學友情，迅速升溫了。
就連他們寢室一些人，例如魏甜甜他們這些好事兒的也摻和了進去，寶珠看的目瞪口呆。
她充滿了真誠的疑惑：“你們不是要好好學習的嗎？”
這一學期，大家都叫囂自己要好好學習，然而……看了也懂，其實沒有。
魏甜甜有點不自然，不過還是說：“我回家也有認真多學習的。”
隨即十分關心寶珠，說：“你學的怎麼樣了？你是咱們班學習最好的，要好好學習啊。”
說到這裡的時候，格外的熱情與認真，甚至，帶著一點點狂熱：“你好好考，如果真的恢複高考，肯定能考上的。”
寶珠疑惑的看著魏甜甜，覺得渾身冷颼颼的，這人突然這麼熱情，簡直不像她。
再說，她考的好不好，與她魏甜甜有什麼關係？
寶珠打量她，微微垂眸，隨即笑著說：“那是肯定的呀。”
倒是聽到這個話，正在低頭看書的招娣突然就抬頭，死死的盯住了魏甜甜，她的眼神帶著寒意，魏甜甜感覺到回頭一看，招娣迅速的低頭。
魏甜甜身後隻有田招娣和楊蒙，這兩個都是低著頭死讀書的。
大概還是她多心了，不過她也很熱情的跟這兩個說：“你們也要好好多學習啊。”
楊蒙詫異的看向魏甜甜，不過招娣心裡更沉了沉。
魏甜甜坐在炕上，語重心長：“我們都是在一起的同學，我自己都很努力了，自然也是盼著你們好的。真的有一天可以考大學，我們也要一起報考同一個大學呀。”
說這樣話的時候，看著幾個人，相當的真誠。
楊蒙微微蹙眉，說：“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招娣趕緊補充：“是啊，像是憋著一股氣兒想乾壞事兒。”
魏甜甜立刻大聲：“你們怎麼回事兒啊！我好心關心你們，你還說我不安好心，我要是不安好心，就不會讓你們好好學習了好嗎？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有些慌張，大聲嗶嗶，來遮掩自己的心虛。
這個時候寶珠也多看了魏甜甜一眼，隨即突然就笑了出來，說：“好好好，我們都好好學習，不過甜甜啊，你總說你在家學習了，我可不相信啊。你在家學習，成績還能繼續這麼差？”
魏甜甜臉色瞬間難看：“你這也太直白了吧？我……”
“你彆說你了，以後跟我們一起學習。”
這時陳向紅也進門了，說：“怎麼了？”
寶珠小臉兒笑容燦爛，說：“魏甜甜鼓勵大家好好學習，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們決定一起好好學習。”
陳向紅不解的看向了魏甜甜：“這……”
寶珠：“魏甜甜很樂意。”
魏甜甜：“不是，我……”
寶珠揮舞小拳頭，說：“我知道你願意的，你就是不好意思說。”
魏甜甜：“……？”
她怎麼就，樂意了？
寶珠理直氣壯：“你剛才一直讓我們好好學習，為的就是大家能夠一起學習吧？我都知道你的想法的，雖然你平時不怎麼學習，但是大家是好同學啊。我們是不介意帶你一起學習的。”
魏甜甜：“我……”
“你彆你了，不用謝！”
魏甜甜：我哪裡就是要感謝你了？我學不進去啊。
寶珠深吸一口氣，說：“我估計，咱們班像魏甜甜這樣的同學一定不少，與其大家都在各自的屋子裡學習，不如大家一起在教室裡學習。這樣還能省了電費，而且啊，有什麼不會的也能一起討論。”
這個主意，立刻就得到了楊蒙的認可，她說：“這樣好。”
陳向紅猶豫了一下，也點頭讚同：“我也覺得這樣挺好的。”
她家不算是十分貧窮，但是跟楊蒙家一樣，雖然不窮，但是重男輕女。家裡但凡是有的，肯定是要給兒子，女兒能讓讀高中已經算是格外的好了。
當然，這才是現在真的主流，家家戶戶都這樣，他們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真的偏心女兒的，那才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以前不能考大學，畢業了就要靠著高中畢業證找個好工作，陳向紅知道自家沒什麼能耐了，她是一定要下鄉的。所以才儘量的抱著魏甜甜的大腿，想著能在城裡這個工作。就算是不能利用魏甜甜找個工作，利用魏甜甜找個對象也是不錯的。
這就是她為啥一直巴著魏甜甜的原因，她也知道魏甜甜其實都看不起他。
可是這有啥。
魏甜甜家親戚還有不少都是乾部和工人，她寧願找個歲數大點的，也行的。
隻要不下鄉。
不過，今年這要恢複高考雖然沒有正式通知，但是風越刮越多，聽說，省城那頭都知道了呢。這“謠言”傳的這麼厲害，都沒人出來辟謠說今年一定不考。這就讓大家多了幾分信心。
相比於為了留在城裡嫁給不咋的男人，如果能夠考上大學就不同了。
要知道，陳向紅入學成績也不差的，她就是這兩年荒廢了而已。
可是她覺得她現在努力來得及，比一般人都強啊。
如果可能考上大學，誰她娘的要隨隨便便找個男人嫁了啊，想也知道，能看上她的身份肯定不咋地。他們公社的看不上農村的，縣裡的也看不上公社的。市裡的又看不上縣裡的……
這都是有鄙視鏈的，她一個公社來的想找個縣裡的，肯定要找很差很差的。
“甜甜，我覺得田寶珠說得對，咱們還是得學習啊。”
她認真：“你想啊，那多出息啊。”
他們現在雖然各個屋子都是有電燈的，但是電費是平分的，但是如果去教室，雖然燈泡大了，但是人多啊，平攤下來，肯定更合適。而且，是人越多越合適。
陳向紅這麼一想，立刻就來了勁：“我去問問男同學那邊，看看大家還誰要參加，大家一起學習，肯定更好啊。”
說話間就風風火火的跑出去了。
寶珠雙手合十，開心說：“太好了，大家一起學習。”
招娣：“那我去找老師說，讓我們用教室。”
“成啊。”
大家很快的動了起來。
出門的時候，招娣回頭又看了魏甜甜一眼，隨即抿抿嘴，再觀察觀察。
不管招娣是不是懷疑魏甜甜，老師那頭兒倒是很高興他們願意學習，其實在她看來，不管有沒有高考，多學習一點都是好的。以前大家都渾渾噩噩的，她這當老師的心裡看著心疼極了。
特彆是一些考進來成績很好的，進來之後反而不好好學了，像是陳向紅他們就是。
這一次，她是十分滿意的，她在班級裡認真的說：“你們可要好好學習啊，有沒有用，不是今天看，而是明天後天大後天……”
既然能考上高中，也不是笨孩子，立刻就在老師這個話裡，聽出了點一二三。
這下子學習情緒更高漲了。
這倒不是汪老師忽悠他們，而是他們還真是隱約的聽到了一點正式的風聲，這要從汪老師領著寶珠他們去省裡比賽那次說起，因為寶珠和寶山都拿了很好的名次，倒是意外的讓汪老師打到了省城老師那個圈子裡。
可彆以為，這個時候大家不重視教育。
他們能在這個崗位上一直好好乾的，都是有點追求的。不然有能耐的早就轉行走了，沒能耐怕事兒的也寧願去做彆的。
當老師是個鐵飯碗不假，但是那是對小學來說比較好，小孩子淘氣但不惹事兒。越是往大了去，這些孩子越是能折騰，早些年搞運動，可不少老師被波及，就那個時候好多人轉行呢。
所以他們這些老師還是有點追求，希望孩子學好的。
正是因此，他們兩個學生都拿到了獎，這就讓汪老師跟他們熟識了起來，這一年下來寶珠他們拿了獎不少，汪老師作為班主任名氣也大了不少。
她跟那頭熟悉了，最近小半年鬨得沸沸揚揚的事兒自然也有所了解，她這當老師的可不能不打聽，省城那邊一直沒啥說法。她心裡急，知道大家也都是在外頭打聽，沒啥準信兒。
但是萬萬沒想到，最近一次有個老師倒是打聽出了一點消息，說是，今年確實是準備恢複高考。現在還在研究的是幾月開始考，報考條件等等。
要知道，能打聽出這樣的消息，已經是相當大相當大的門路了，能告訴汪老師，那也是相當拿她當自己人了。
畢竟，這些討論的事情，不涉及他們學生啊。
也就是說，他們百分之百還是可以考的。
這怎麼不讓汪老師激動。
不過消息沒有準確的下來，她這當老師的也不好直接說，隻能差不離的暗示大家了。好在大家都不是笨孩子，聽懂了她的話。
汪老師的話，大家確實聽懂了，所以看書的更加認真，他們現在的主科不算十分多，但是該有的也都有，但凡想著以後有點機會的，都安分的來上課。
“那，咱們學到幾點啊？”有同學提出了疑問。
寶珠清脆：“至少還不學到九點嗎？”
至少……九點嗎？
大家震驚的看著她，寶珠十分理直氣壯：“才九點而已，回去燒炕洗漱睡覺，一個小時也夠了的。十點睡也不是很晚。”
十點，還不晚嗎？
大家看著寶珠，有點不知所措。
寶珠眨巴大眼睛，認真問：“你們想不想有出息了？我都知道的，我們大隊都有知青開始學習了。他們白天還要工作呢，晚上學個十一二點都是正常的。人家不知道能不能考都要學這麼晚，我們這樣的高中生不努力？說出去不丟人嗎？”
少年嘛，最聽不得的就是自己不如彆人。
他們可是高中生，立刻就不服氣了：“他們學到十一二點，咱們也不是不能。”
“對啊，咱們也不是不能。”
一個個的倒是都激動起來。
寶珠：“所以啊，九點真的不晚。”
因為這個小插曲，他們班級就定下了晚上上自習，班長來統計人數，大部分都決定還是來上課，隻有少數幾個不打算考大學了的，不想來了。
家裡哪有錢供啊。
寶珠驚訝說：“可是我聽說，念大學不要錢的啊！還有補貼。”
“啥？”
寶珠撓撓頭，說：“我也不肯定，我就是聽彆人說的。”
“啊這……”
“學！”
“寶珠，你咋知道的啊？”招娣小心翼翼的問寶珠，她知道寶珠說的是真的，但是寶珠怎麼知道的？高考已經停了很多年了。
寶珠猶豫了一下，直白的指向了魏甜甜：“我哪兒能知道那麼多啊，我聽魏甜甜說過啊，他家有個親戚念工農兵大學，就不要學費的啊。她說隻要念大學，學校不僅包了學費，還發補貼，自己吃不完都能貼補家裡。”
魏甜甜：“？？？”
她疑惑：“我說過？”
寶珠點頭：“你說過的，你不知道跟誰吹……呃，聊天，我路過聽到的。”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