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寶是個很活躍的人, 一個人都能演一出千集意難忘那種。
這一路，他就一直碎碎念個不停，所以即便是還沒到戚大哥家, 戚玉秀都知道的她大嫂整天在家裡發火兒是的事兒了。
戚大寶：“我原來覺得她是針對我, 但是那天我聽到她在罵他家老三，我的天罵的狗血淋頭, 這我就知道了, 她不是針對我。我記得小時候見她, 她挺溫柔的啊, 果然人最會裝了。”
倒是寶珠這個時候側眸看向了戚大寶, 突然問：“大舅怎麼說？大舅媽一直這樣嗎？還是突然這樣？”
戚大寶：“大舅當然說是的突然的, 不過我可能不相信。”
寶珠算了算大舅媽的年紀，小聲嘀咕：“該不會是更年期了吧？”
作為一個女兒，寶珠還是有些留意這種事兒的，畢竟她自己也是有媽媽的，所以戚大寶一提，她就想到這一點了，小聲在她媽媽耳邊嘀咕。
戚玉秀一聽閨女的分析, 覺得有道理啊。
倒是戚大寶看他們暗戳戳的低語, 撓撓頭，說：“這咋還說悄悄話？”
不過沒人理他就是了, 戚大哥家是住在縣裡的，其實戚大哥原本是想回村裡跟老人一起住的, 但是很顯然老人也不怎麼想跟他一起住。正好他的老戰友打聽到縣裡有房子要賣，索性就幫他攛掇了。
這不是樓房, 是一處民房，他們家人也不少, 如果住樓房，肯定是擠擠巴巴，現在倒是還好。這裡保管的很好，瞅著也是體麵的。戚大哥見到戚玉秀一家人回來，激動的不像樣。
這麼些年，小孩子們都長大了，這些人也漸漸的都老了不少，戚大哥頭發都白了，不過一見到妹妹還能顯擺呢：“我現在還在繼續學字呢。”
戚玉秀：“……哦。”
戚大哥有點得意：“你怎麼樣。”
戚玉秀：“我也挺好啊。”
一家人被迎了進去，戚玉秀他們都是第一次過來，她處處打量，見家裡到處都是整整齊齊的，看得出來戚大嫂是個愛乾淨的人呢，不過也不意外，她原來是做護士的，比彆人愛乾淨是理所當然的。
戚大哥：“寶山大小夥子都長這麼大了，我可真是好些年沒看見你了。”
他們家跟彆人不一樣，在四川當兵，並不是每年回來，彆人大概四五年沒見寶山，他就有六七年了，這一看真的就覺得他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
不是說長相，而是，氣質。
寶山：“是啊，我可不是長大了。大舅搬回來也好，這邊親戚朋友多，有個什麼也是能互相幫襯的。”
他微笑，隨即問：“咱們中午是不是要留在這邊啊？”
戚玉秀原本是打算回公社的，但是既然到了大哥家，總不能都不停留，立刻說：“大哥，我們中午留下來蹭飯，可以的吧？”
戚大哥瞪著妹妹，說：“你這說的是什麼胡話，來自己哥哥家吃飯算什麼，我都搬過來好幾個月了，你才過來。我還沒批評你呢。”
戚玉秀是每年清明節回來，戚大哥是九月份才搬回來的，自然是時間對不上的。
“你們都留下，嘗一嘗我的手藝，我可是老炊事班人了。”
寶山：“那我們去買菜。”
戚大哥趕緊拉住人，說：“你去買什麼菜？來大舅家還讓你買菜？媳婦兒……”
戚大嫂點頭，附和說：“我去我去。”
戚玉秀：“大哥大嫂你們是不是連我都要見外啊？就讓我家幾個去！既然是請我們吃飯，肯定是要讓我們吃的好吧？我們自己的口味，自己是最知道的。你就讓他們去買，買菜能花多少錢？”
戚玉秀開了口，戚大哥就沒說什麼了。
寶珠立刻：“那我們現在去。”
戚大寶一看，趕緊說：“我跟你們一起吧，我對縣裡門清兒。”
寶珠：“好。”
戚大寶領著寶山寶珠寶樂三兄妹一起出門，說：“咱們是走去還是……”
眼睛看著小汽車，表現的十分明顯，他想坐車，他想坐小汽車。
寶山：“上車吧，我來開。”
“哎！”戚大寶快樂的聲音都要衝破天際。
寶珠看著大舅家的幾個小蘿卜頭，一個個趴在門口看著汽車，眼睛裡滿滿都是仰望。她搖下窗戶，對著幾個小孩兒說：“在家等我們，等姐姐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幾個小孩兒眼睛亮了，其他人倒是都噴了。
寶樂幽幽：“姐，你可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啊，幾個小孩兒是大表姐和二表哥的孩子，你咋就有臉能自稱姐姐呢？你明明是表姨和表姑啊。”
寶珠揚起下巴，說：“我長得年輕，我就是姐姐，你有意見？”
寶樂：“嗬嗬嗬嗬。”
寶珠直接捶人，揍自己弟弟算是揍嗎？不算！
寶珠錘了寶樂，隨即說：“我說我是姐姐就是姐姐，你在頂嘴，我就對你不客氣。”
寶樂捂著臉，作勢假哭：“嗚嗚嗚，我可太慘了，我是天下第一慘的美少年。”
“噗！”
戚大寶沒忍住，又噴了。
他原來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的，現在看，表弟和表妹一點都不遑多讓啊。果然還是有他們老戚家人的特點的。
“哎，寶山，咱們這是往哪兒開……”戚大寶趕緊說：“現在賣菜的市場在東邊兒。”
寶山：“我知道，我先去供銷社。”
他問：“大舅喬遷新居，你家送禮物了嗎？”
這要是這麼說，戚大寶立刻抬頭挺胸：“送了，我們全家送了一張桌子六張椅子呢。”這可是他家難得的大出血。
寶山：“這不就得了，我家沒送，總不能空手來吧？”
寶珠靠在的窗戶上，說：“我看過了，大舅家沒有電視，我們可以買一台電視機。”
“噗！”戚大寶又噴了。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表妹，人家都說，戚玉秀的兒子女兒在外頭都特彆有出息。但是作為一家人，雖然也知道二姨家有錢了，但是他們真的沒有覺得很誇張。可是現在，他表妹如此輕描淡寫的要買電視機，考慮他這窮人的感受了嗎？
嚶嚶，好羨慕哦。
“你們說真的啊？”
三兄妹詫異的看他，說：“為啥要胡說八道？”
車子穩穩的停在了供銷社的門口，寶山探頭看了一眼，說：“供銷社沒有什麼變化。”
還跟他們上高中的時候一個樣兒。
“哪兒不一樣啊，現在供銷社服務態度比以前好一點了，以前來買東西誰不得看人臉色，現在外麵做買賣的多了，供銷社人也少了，生意都不行了。他們服務態度都好了。”
“現在首都用票的地方也很少了，以前都是要求必須有票。現在沒有也行。”
“我們這邊也是這樣，像是自行車吧，有票的是一張自行車票加二百一，沒有票二百四。差三十塊錢，就看是舍不舍得花錢了。”
寶珠：“都一樣。”
相比於早期必須持票買東西，現在正是一個新老政策過度的時期，就是可有可沒有，反正價錢不一樣，就看你要什麼了。
幾個人一起進了供銷社，電器主要都是在二樓，所以寶珠他們也沒耽擱，直接去了二樓，這裡人不多，畢竟都是大件兒，價格不低，如果不是真心想買，大家也不來看。
寶珠記得小時候他們去縣裡的商場，大家都在商場裡閒逛，但是現在這個年頭兒可沒有這樣的。
不買東西，完全沒有人出來隻看不買，大家會覺得不好意思。
寶珠他們直接來到電視櫃台前，這邊更是冷冷清清。
“同誌你好，要看點什麼？”
寶珠：“我想看一下彩電，現在有現貨嗎？”
營業員詫異的看向了寶珠，立刻就說：“有的，咱們現在的彩電最大的是十四寸，熊貓牌的，正八經的大牌子。咱們縣裡一共就來了三台呢。還有兩台呢，八百八，不要票。”
戚大寶倒吸一口冷氣，他這在這兒簡直就像是專門給寶珠他們配樂的，不是“噗”，就是“嗤”。
寶珠立刻：“可以的。”
她說：“給我們開票吧。”
頓了一下，她問：“能送貨嗎？”
營業員一愣，立刻說：“這個不能的。”
戚大寶：“我來扛我來扛。”
寶樂勾起了他的肩膀，說：“表哥，謝了啊。”
戚大寶：“做這點小事兒算個啥，我最多的就是一把子力氣了。”
其實也是寶珠他們運氣好，現在物資還是有些匱乏的，像是電視機吧，如果你想買個小的黑白，那麼都要找人的，為啥？因為價錢相對來說還是大家攢一攢能接受的，也是主流要爭搶的。
物資匱乏自然就要搶。
但是彩電就不同了，基本上這樣昂貴的貨，大家雖然也愛，但是奈何口袋空空如也啊。這可不是咬牙跺腳就能買下來的。
所以這樣的，隻要有貨反而是能夠直接買下來的。
就說他們縣城，其實一開始都沒打算進彩電的，怕不好賣啊。但是各個供銷社，也都有上級部門，有些配額總是不用，人家領導也覺得你們供銷社乾部沒有能力。
所以他們供銷社還是進了三台。
他們磕磕絆絆就賣了一台，現在好巧有人來買，營業員開票的動作快的像是一陣風，生怕他們後悔。
寶山看著售貨員開票的動作，突然問：“你說還有兩台是吧？”
售貨員：“對。”
寶山：“我們都要了，開了吧。”
售貨員：“啥、啥？？？？？”
寶山：“我們都要了。”
他重複了一句，隨即跟寶珠說：“另一台，給大姨家。”
寶珠點頭，說：“好。”
戚大寶羨慕的直嗚嗚，不過卻也沒問為啥自己家沒有。他小時候就聽家裡人說過，像是他爸媽都抱怨，說大舅和大姨真是偏心眼，隻會對二姨好，這些話他都記得。
所以現在二姨對他們好，也不意外了。
“你們真的，真的都要了？”
售貨員睜大眼睛，再三確認。
寶山點頭，寶珠笑嘻嘻，說：“姐姐，我們都買了兩台了，不能跟你們領導商量一下，給我們送貨嗎？隻送一台就可以。”
售貨員短暫的停頓，立刻說：“你等我去給你問問。”
她托旁邊櫃台的人幫著看著，自己則是很快的往辦公室跑過去，沒多一會兒，領著一個禿頂中年大叔過來，中年人一聲中山裝，笑容十分的燦爛：“你們好，我是供銷社的田經理，是你們打算買兩台彩電需要送貨是吧？哎……我怎麼覺得你們有點眼熟。”
寶山寶珠寶樂幾個人：“？？？”
“我們應該沒見過吧？”
田經理：“記不住了，真是記不住了。不知道你們是想往哪兒送？”
寶山：“我們直接帶走一台，另外一台我想讓你們幫我送貨到下邊的鄉鎮，地址是……”
“哎這個地址？你們是要送到老唐家？”田經理拍頭，說：“哎媽呀，我想起來了，你們是不是老唐愛人家的親戚啊。”
寶珠：“？？？”
很快的，她微笑：“嗯是的呀，對哦，你們都是供銷社的。”
田經理笑容更燦爛了幾分：“我在他家見過你們的合影，我就說眼熟呢。有一台送貨是吧，這個成，一點問題也沒有。今天下午我們有車往公社跑，我就給你們送過去。哎呀你說這巧不巧。”
幾人短暫寒暄了幾句，寶山主動拿著單子過去交了費。
寶珠：“我來吧。”
寶山按住她爭搶單子的手，說：“你跟我爭什麼？”
寶珠咬咬唇，寶山看著她的大眼睛，說：“你要是這樣我可要傷心了。”
寶珠噗嗤一聲笑出來，說：“你才不是這樣的人。”
寶山寶珠一起去交錢，這時寶樂還有戚大寶已經跟這頭兒田經理聊得熱火朝天了。
寶珠：“我可真是小看了他們。”
兩個人過去交票，那頭兒已經開始裝箱了，幾個人沒說更多，寶山寶珠他們一同下樓，寶樂和戚大寶抬著箱子，寶樂幽幽：“我明明是一個用腦子的人，怎麼就混到跟你一個檔次了。”
戚大寶：“嘿嘿。”
寶山寶珠他們都是難得回來一趟，自然是想著多買一些東西。特彆是大舅，他們幾乎都沒有什麼走動的，早些年他們也不敢寄太多東西去四川，畢竟說不出什麼來曆，這點數兒他們還是有的。
但是大舅卻沒少幫他們，不說旁的，就說這些年她大舅一直幫他們攢郵票，給他們寄過不少，而他們通過跟薑粵置換，才能換更多的東西，這些事情，他們都是記在心裡的。
寶珠：“他家小孩子多，可以買點奶粉什麼的。”
寶珠是不喜歡喝麥乳精的，自然也想不到，但是一旁的戚大寶倒是提點：“麥乳精，麥乳精好。”
寶珠：“也行，都買一點。”
田經理是縣供銷社的一把手，而唐建業是公社那邊的一把手，算是上下級，畢竟是相熟的，自然也跟著下來了，他主動說：“你們看看還需要什麼，咱們倉庫還有的，我給你們調貨。”
寶珠：“麥乳精一箱多少瓶呀？”
“十二瓶。”
寶珠：“那麼奶粉也有嗎？我們一樣要一箱。”
田經理：“……”
寶珠：“我們再買點餅乾，買點糖……”
寶山在一旁說：“多買點吧，他們過年就不用在自己準備了。”
寶珠：“那花生瓜子兒也買點呀，反正過年都是需要的。”
他家每年過年，都一定是要準備這些的。
突然間，兩個人對視一眼，笑了出來：“還有煙花。”
田經理：“我們這邊都有。”
寶珠想到幾十年後這些東西可不能在一起買，現在倒是方便，基本想買什麼東西，在一個地方都能買到。她說：“這幾款糖，我都要的，一樣裝十斤吧。”
“咳咳，咳咳咳！”售貨員咳嗽，這麼多糖，再J著。
不過人家買東西，她隻開票，不管那些其他的，她問：“有糖票嗎？沒有的話，一斤貴兩毛錢。”
寶珠：“沒有的。”
她又說：“這幾款餅乾，一樣給我稱二斤。”
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這樣瘋狂購物了，寶珠倒是來了興致，說：“這些煙花，每樣我都要兩個，還有這種大的也要……”
寶樂：“……果然是我姐的風格。”
一買就嗨。
寶珠回頭：“你們把東西放到車上，然後回來拿呀。”
苦力二人組寶樂和戚大寶默默的乾活兒。
寶山和寶珠兩個人買的挺歡樂了，沒一會兒功夫就給後備箱都裝滿了，兩個人結賬，田經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買吃吃喝喝鞭炮能買到的四位數的。
看到賬目的一瞬間，他都在懷疑人生了。
饒是田經理這樣見多識廣都是如此，其他人自然更是如此。元旦之前，其實也是大家買年貨的時候了，正是因此，雖然二樓人不多，但是一樓人還是很多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們瘋狂買東西鎮住，大家都安靜了好多。
田經理眼看他們買完了，送幾個人出去，說：“慢走哈，有什麼再過來。”
寶山：“好的，謝謝您。”
田經理：“這客氣啥，應該的。”
眼看幾個人上車，說是奔著菜市場去。田經理恍恍惚惚的進門，田經理的小舅子在一樓賣鞭炮的櫃台，他看著門口的方向，聲音十分的夢幻：“長得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