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1(1 / 2)

林淡是被一根雞毛撣子抽醒的, 睜眼時才發現自己正蜷縮在一處牆角,一名身體瘦弱的婦人邊打邊罵, 仿佛氣得狠了。林淡尚未搞清楚狀況,也不知婦人與自己是什麼關係, 便也不好反抗,於是抱住腦袋越發往牆角裡縮去,順便整理一下記憶。

雖然她搞不清楚自己是誰,曾經曆過什麼,卻已然習慣了這種境況。

原主名叫林淡, 其父林大福原是馬賊, 靠劫掠商隊發家,後來始終無子, 猜測是自己作惡太多,損了陰德,便把劫來的錢財捐出一大半去修建佛寺、道觀、路橋等, 另一半拿去做綢緞生意, 竟也慢慢走上正途。

許是做多了善事, 林大福的妻子在他五十歲那年生下林淡, 雖然沒帶把, 卻也是全家人的根苗,自是看得比眼珠子還重, 當真是含在口裡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摔了,嬌慣得很, 待她長到十六歲就準備招一個贅婿,繼承整個家業。

然而好景不長,林淡剛滿十五,快成大姑娘了,林大福卻因當年那些惡行而遭了報應,被他劫掠過的一戶人家的後代設了一出掉包計,將他花費重金從蜀州買來的蜀錦換成麻布,叫他賠得傾家蕩產。

林大福自覺對不起妻兒,於是一病不起,沒兩個月就亡故了,設計他的那戶人家卻憑借掉包過來的蜀錦賺得盆滿缽滿,又因家傳繡技十分精湛,得了貴人的青睞,順勢在臨安府定居下來,從此取代林家成為該地最大的繡莊。

林家沒了聲譽,沒了鋪麵,沒了錢財,隻餘下孤兒寡母幾個,日子委實過得艱難。如今正拿著雞毛撣子抽打林淡的瘦弱婦人就是林淡的母親,名為張惠,剛從一場大病中掙紮過來,見女兒還是那般嬌蠻任性,不知收斂,心中惱怒,這才動了手。

她一邊打,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我讓你跟三姨娘、四姨娘學繡技,學女紅,你今天都乾了什麼?你以為林家還是以前那般光景,可以隨你造是不是?一百兩銀子買一個陶罐,這種蠢事虧你做得出來!知不知道一百兩銀子夠我們一家人花用多久?一年的開銷全被你霍霍了,你今後喝西北風嗎?你若是把繡技學好,也能像孟思那般繡出栩栩如生、價值連城的繡品,咱們林家何愁榮光不複?何愁家道中落?你爹沒死的時候就經常念叨,叫你多學一點東西,日後好撐起家業,可你看看,他剛死沒多久,你就把最後一點家底都耗乾淨了,你是想把他氣活過來,還是把我氣死過去?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原主自是有良心的,隻是性格比較單純,被人騙了而已。有人對她說那個陶罐是先秦古物,價值萬金,她便買來了,原想送給母親叫她高興高興,卻沒料差點把母親氣死。

“今後你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家裡學繡技和女紅,何時能與孟思一較長短,何時再出去。”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林母又抽了兩撣子,便也停手了,臉上露出疼惜的神色。

她口中的孟思就是設計陷害林大福的孟仲的親妹妹,二人與林家的仇怨得追溯到上一代。當年林大福率領馬賊劫掠了孟思、孟仲的父親,叫孟父傾家蕩產、妻離子散。兄妹二人從小在苦水裡泡大,卻也練就一身本事,哥哥擅經商,妹妹擅繡技,兄妹二人齊心協力把敗落的孟家重新撐起來,發現林大福在臨安府開繡莊,便也悄悄跟來,伺機報複。

孟仲極有謀略,很快就取得了林大福的信任,並給他介紹了一筆大生意。當時是,林大福還是臨安府唯一的皇商,專為皇族提供布料和繡品,於是挖空心思去各處搜羅奇珍布料,而在所有珍貴品類中,蜀州出產的蜀錦可謂天下一絕,卻由於產量甚少,很難買到。

孟仲一麵為林大福牽線蜀州布商,一麵拿取巨額抽成,又買通林大福的屬下,讓他調換貨物。最終林大福虧得血本無歸,孟仲卻吸飽了林家的鮮血,順勢取而代之成為臨安府的皇商。

他能迅速在臨安府站穩腳跟,與他的智謀有關係,卻也離不開孟思的幫助。孟思長相嬌美,性格柔順,從小便學習家傳繡技,甫一來到臨安府,就憑一手絕活獲得了巡撫千金的青睞,又通過巡撫千金引薦,認識了許多當地貴女,漸漸打出了孟氏繡莊的名號,也爭得了皇商資格。

在市麵上,她的一副繡作可以賣出千兩銀子的高價,足以抵得上一個繡莊全年的收入。前些日子,她精心繡製的《風雪出塞圖》被巡撫公子花費五千兩銀子買去,其價格之高令人咂舌。

>

>

眼看林家越來越敗落,而孟家卻踩著林家越走越高,張惠如何甘心?看看顯姓揚名的孟思,再看看不成器的女兒,她下定決心要逼女兒學繡技。所幸林大福為了家裡的生意,著實納了幾個繡技精湛的姨娘進門,否則憑林家現在的家境,根本請不起好繡娘給林淡授課。

隻可惜原主不爭氣,不願靜下心來學習,反把希望寄托在一夜暴富上,著實花了許多冤枉錢。這一頓打是她活該,林淡便也不掙紮,等張惠打累了才試探道:“娘,學習繡技非一日之功,要不我還是去海邊打倭寇吧?待我掙了軍功,立刻就能光宗耀祖。”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走從軍這條路比當繡娘合適。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