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許玲的時候, 眾人一致認為她身上那條由珍珠、寶石和翡翠繡成的裙子已是美得登峰造極,是繡技的最高體現。孟思不愧為孟思, 放眼浙省,甚至於全國, 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位繡娘能與她比肩。
然而眼下,看著煥然一新,光彩照人的許倩,他們才明白何謂出塵脫俗、翩然若仙。她新製的衣裳樣式很簡單,不過一件交領襦裙罷了, 內衫是深紫色的綢緞, 外衫是純白的薄紗,內衫厚重, 外衫輕薄,兩種布料交疊在一起,內層的濃烈色澤便通過外層的半透質地隱隱約約地沁出來, 有一種既朦朧又清新的感覺。
兩種不同材質的麵料的搭配和濃淡色澤的互相暈染已十分獨具匠心, 但更妙的卻是外衫的刺繡, 盛開的紫藤花由肩頭蔓延至腰間, 又由腰間垂落裙擺, 一簇簇,一串串, 或濃或淡, 累累垂掛,繽紛爛漫。這絢麗多姿的花色已足夠美麗, 但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一簇簇紫藤花卻並非是用絲線繡成,而是用極輕薄的蠶絲麵料剪裁成指甲蓋大小的花瓣形狀,然後一瓣一瓣用針線縫上去的。
淡白和淡紫摻雜在一起的團花柔柔垂落,蔓延至花尖時又吐出一抹濃濃的紫,色澤過度得如此美妙、如此自然,與其說那是刺繡,倒不如說那是真的紫藤花盛開在一塊純白的布料上。它們如火如荼地綻放著,卻並不顯得厚重累贅,反而因為其薄透的質地更顯出幾分輕盈來。
一條同樣用純白薄紗做成的腰帶係在許倩不盈一握的纖腰上,並沒有多餘的刺繡和點綴,隻隨意打成蝴蝶結的形狀,然後自然垂落,卻更為飄逸出塵。許倩低著頭走到老夫人身邊問安,一陣秋風拂過,撩起她的腰帶,撩動了那一朵朵或濃或淡的紫藤花,也令她插在鬢邊的流蘇發簪輕輕搖晃,微微閃爍,在清雅中又透出幾分調皮靈動。
大皇子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而她卻連頭都不敢抬,在眾姐妹或嫉妒、或豔羨的目光中站定,替老夫人斟了一杯茶。
坐在老夫人身邊的許玲瞬間就變成了她的陪襯。牡丹雖美,卻也隻是人間富貴花,比不得域外仙葩,清新脫俗。二人站在一處,一個渾身都是珠光寶氣,一個渾身都冒著仙氣,究竟哪個更好看,旁人幾乎不用猶豫,一下就能指出來。
許玲氣得臉都歪了,被許夫人暗中掐了一把才勉強平複。
老夫人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看了孫女兒很多遍,喟歎道:“你這條裙子當真是美不勝收、巧奪天工,果然是林家繡娘給你做的?”
“正是。”許倩柔柔道:“上回在法興寺,我就看上她為杜小姐做的罩衫,當時便找她預訂了這條裙子。”
法興寺舉辦佛會時,大皇子即將蒞臨許府的消息還未傳出去,許倩這是在變相地告訴老夫人,這條裙子是她早就定做的,並非為了故意搶許玲的風頭。更何況大家都是許家的女兒,誰得了大皇子的青眼都一樣,是嫡女還是庶女,嚴格來說對許家沒有任何區彆。
老夫人果然開懷了,拉著她的手坐下,注意到大皇子頻頻看過來的目光,心中便是一喜,對待這個孫女兒也就更為和顏悅色。
大皇子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連忙收回視線,腦海中卻始終縈繞著那道款步而來、出塵脫俗的身影。餘下的宴席中,他言談舉止看似正常,實則味同嚼蠟、心不在焉,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向女客那邊飄去。
坐在老夫人左手邊的九小姐心性最單純,並未意識到眾姐妹之間的暗潮洶湧,而是一心一意地盯著許倩的裙子看,“六姐姐,你剛到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這條裙子定是林繡娘做的。”她笑嘻嘻地開口。
“哦?你怎麼看出來的?”許倩溫言軟語地詢問。
“因為林繡娘就是這個風格啊!她做的每一件衣服都充滿了仙氣,誰穿上誰就是神仙妃子。上次那件罩衫把杜小姐襯得像樹之神女,這回這條裙子把你襯得像花仙子,你倆隻有五分容貌也能被她烘托成十分來,更何況你倆本來就美。”九小姐不無豔羨地說道。
“謝謝九妹妹。”許倩掩嘴一笑,幽深的雙目總算透出一點純然的喜悅。
她話音剛落,男賓那頭便發出一聲脆響,眾小姐紛紛扭臉看去,卻見大皇子不知怎的,竟把酒盞給摔碎了,正冷著一張臉坐在席上。發覺眾人在看他,他也轉過頭,目光冷厲地掃過來,嚇得眾位小姐噤若寒蟬。
這是許倩第一次認真觀察大皇子。他長得極其高大,五官深邃英挺,氣質冷漠淡然,與傳說中那個殺伐果決的戰神王爺完全一樣。他果真能助她脫離苦海嗎?許倩不敢肯定,更不敢猜測這會不會是一個更大的火坑。她平靜無波的眼裡不由自主地透出一點哀戚和迷茫,在大皇子冰冷的注視中微微-->>
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