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早已厭煩了婦人的愚昧、偏執和軟弱, 然而她們相識一場,頗為有緣,又用著同一個姓名,她如何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兩個孩子往火坑裡跳?
“哭是無濟於事的, 你且把眼淚收起來。”林淡歎息道。
婦人連忙用袖子胡亂地擦眼淚,調試了好一會兒才讓自己的呼吸恢複平順,頭腦也比先前冷靜許多。如此,她便更加深刻地意識到, 她剛才竟差點被許祖光坑進萬丈深淵, 從而粉身碎骨!潭州受災那樣大的事, 他身為京官, 能不知道嗎?知道了卻從未想過回去看一眼, 他的心是有多狠?倘若他隻是舍了她和一雙兒女倒也罷了, 但是潭州還有他的爹娘啊!他難道連爹娘都不要了嗎?
是了, 他何曾要過什麼爹娘!除了向爹娘索取銀子,他還乾過什麼人事?他連進獻藥方的林娘子都知道, 卻不知道林娘子就是自己,可見家鄉的事, 他竟絲毫沒有探聽的興趣,怕是避之唯恐不及?為了攀附權貴,他已經做好了把過去全部割舍的準備,甚至還打算殺人滅口, 他好狠的心!
都說虎毒不食子, 他竟比老虎還毒!
婦人越想越恨, 直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林淡見她情緒上來了,這才吩咐道:“你應該明白,為了你的兩個孩子,如今的你隻能強硬起來,去為自己、為他們爭取應得的利益。從二品的天官,聽上去似乎很顯赫,但你也無需懼怕,隻要找準了門路,照樣能博一個前程。明日那許祖光來了,你且這樣做……”
林淡反複教導婦人,不知不覺一夜就過去了,清晨,天剛微亮,許祖光和萬秀兒就親自帶著一群家丁來接人,卻遭到了婦人的拒絕。
歡歡喜喜等著歸家享福的兩個孩子懵了,一左一右走上前,輕輕拉扯娘親的衣袖,意思是讓她彆鬨了,快點跟爹爹和好。
看見孩子門滿帶渴盼的雙眼,婦人心中一片酸澀。哪裡是她想鬨,是情勢所逼,不鬨不行啊!她定了定神,搖頭道:“昨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我不能輕易跟你回去。這十幾年來,你許下的諸多承諾,竟沒有一個兌現過,我卻是信不過你了,倒不如咱們白紙黑字立個契,把各自的利益歸攏歸攏,否則我心不定。”
“怎麼個歸攏法?”許祖光耐著性子追問。
“倘若我交出婚書,自認為妾,你便把孩子們應得的財產都交出來,微白的田地、銀兩、鋪麵,還有玉玲的嫁妝,一樣都不能少!”婦人雖極力掩飾,目中卻還是劃過一抹貪婪。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錢!一個鄉下來的老女人,也就隻有這點見識了!原本還嚴陣以待的萬秀兒忍不住露出輕蔑的神色,然後衝許祖光使了個眼色,讓他暫且順著他們。隻要能把人哄騙回去,關上家門,誰管你是死是活?過個幾日便說他們重病,送去莊子將養,幾年後再把他們陸續暴斃的消息透出去,這件事也就了了。不過處理一個妾室和庶子庶女而已,就是這樣簡單!
許祖光心領神會,當即便頷首道:“可以,我這便為你立個契。”
婦人立刻把早已準備好的紙筆鋪在桌上,讓許祖光寫下契約,並索要了一千兩銀子,兩個鋪麵,兩百畝良田,外加一份女兒的嫁妝,又讓許祖光簽了名,摁了手印。拿起契書反複查看良久,她許是覺得不夠保險,又讓萬秀兒在下麵添了兩行字,說是絕對不會苛待庶子庶女,將來定然為庶女找一個好夫婿,最後也讓對方簽了名,畫了押。
“這下你可滿意了?”許祖光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姐姐,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兩個孩子這便隨我一塊兒回去,我定會好好照顧你們,把你們這些年吃過的苦都補償回來。”萬秀兒笑得極為真誠,又狀似親昵地捏了捏許微白和許玉玲的臉頰。她如今才二十三四歲,年輕美麗、出身高貴,隻要成心討人喜歡,很快就能把人拿下。
這不,才兩個照麵,孩子們對她就從警惕變成了喜歡。
婦人看著眼酸,便陰陽怪氣地道:“你們什麼時候把銀子和地契送來,我們就什麼時候回去。總之不見到東西,我是不會成全你們的。我和孩子苦了這麼些年,不能白白便宜了你們。”
她越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許祖光和萬秀兒就越是看輕她,自然不會想到她還有彆的心思,便隻能先行折返。
兩個孩子眼巴巴地送走了那輛低調的馬車,忍不住埋怨道:“娘,你為什麼不帶我們回去?爹爹和夫人對我們多好呀?我們不要什麼銀子鋪麵,我們隻想一家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