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完這場對話, 林淡目中閃過一抹精光,便也悄無聲息地走了,到得山下,姚碧水和許苗苗早已拿著水瓢忙活開了, 臉上均洋溢著輕鬆快樂的笑容。
在她們的菜地不遠處有一塊水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插秧,卻不知為何,忽然麵朝泥水趴了下去, 渾身一陣抽搐。許苗苗和姚碧水驚呆了, 不知道男子為何好端端的要往泥水裡栽, 林淡卻看得分明, 那男子腳心受了涼, 故而隱疾發作, 肢體痙攣。他無力翻身, 若是再讓他撲騰下去,怕是會被淹死。
林淡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 跳下水田把男子拉了起來,又背到田坎上。男子渾身都濕透了, 滿頭滿臉都是黃褐色的泥水,口中也含了一些汙物,模樣十分狼狽。
林淡想摸他的脈,卻被他躲開了, 他疼得牙關緊咬, 渾身發顫, 卻一聲都不吭,可見意誌力十分強悍。林淡無法,隻能卷起他的褲腿,摸了摸他痙攣的雙腿,又將他的腳關節掰直,指尖暗含一絲內勁,往他腳心的湧泉穴狠狠按下去。
綿而有力的內勁通過湧泉穴彙入男子的奇經八脈,立刻便把亂做一團的寒氣打散。男子僵硬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緊咬的牙關緩緩開啟,長出了一口氣。
許苗苗扯了扯林淡的袖子,小聲問道:“林姨,他怎麼了?”
“他生病了,走,我們把他帶去棚屋休息片刻。”林淡再次背起渾身無力的男子,送去了菜地旁的一座棚屋。屋內有乾淨的衣裳和水,正好可以讓男子收拾收拾。他體內滿是寒氣,若是不儘快洗個熱水澡,怕是待會兒還要發病。
“多謝這位娘子,敢問您貴姓?”男子很虛弱,嗓音卻低沉渾厚,十分好聽。
“我姓林。你彆說話,好生歇著。”林淡把人帶到棚屋,本打算讓他自己去洗澡,發現他一時半會兒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將他放在門外的石桌上曬曬太陽。
如今正是夏末,太陽毒辣得很,然而即便如此,男子隻是稍微踩了些冷水就隱疾發作,可見他體內的寒氣有多重。但他防備心很強,疼成那樣還避開了林淡的診脈,林淡便也不好擅動,而且他張口閉口用的都是敬稱,涵養非常好,身份應該不是普通農戶。
這樣的人,林淡不願招惹,隻當萍水相逢、日行一善罷了。
思忖間,姚碧水已燒好了一大桶熱水,為難道:“他動不了,這澡怎麼洗?”
“給他衝一衝。”林淡舀了一瓢水,直接往男子身上澆,動作利落得很,像澆菜地一般。
男子直挺挺地躺在石桌上,動也動不了,隻能任由她施為,心中泛上一股既好笑又無奈的感覺。
林淡一瓢又一瓢地往男子身上澆水,澆完雙腿澆胸腹、澆完胸腹澆腦袋,竟然也把男子衝洗乾淨了。
“噗嗤!”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噴笑,隨即便見一名長相俊秀的少年走了進來,拱手道:“叔叔,您老這是怎麼了?要不要侄兒幫幫您?”他身後跟著兩名彪形大漢,五官扭曲著,仿佛有些不落忍,又有些憋笑。
“過來幫把手,好歹把這身衣裳換了。”男子歎了一口氣,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少年這才朗笑著去扶他,又絮絮叨叨地教訓他不懂照顧自己的行為。幾人走入棚屋,換了衣裳,出來後反複向林淡道謝。他們的穿著與普通農戶無異,言談卻極為不俗,一身貴氣更是掩都掩不住。
林淡並未探究,盯著男子看了一會兒,慎重告誡道:“有病還需趁早治,莫要諱疾忌醫。時間拖得長了,怕是想治都治不了了。”
少年眼睛微亮,正要細究,中年男子卻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阻止了他的未儘之語。兩名壯漢欲言又止,卻也不敢擅自開口。
林淡越發確定,這男子的身份地位定然十分特殊,否則不會對旁人如此戒備。不過算了,命是彆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珍惜,她說再多又有何用?思及此,林淡擺擺手,準備帶姚碧水和許苗苗回道觀去,卻見兩人盯著中年男子的臉,竟是滿目癡迷。
這也怪不得她們,實在是中年男子長得太過俊美,尤其是那雙狹長的眸,似海一般深邃,叫人一下就聯想到了一句古老的詩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