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個泡泡(1 / 2)

橘子汽水 南奚川 11014 字 4個月前

夏明生接見各種重大來賓的時候, 都沒現在這麼緊張, 他努力讓自己的措辭聽起來,不算刺耳:“桑子……這十多年是爸爸虧欠了你,我想從現在開始彌補, 我知道現在說這話聽起來沒什麼意思, 可我……我還是想做點什麼……”

夏桑子內心毫無波動, 甚至還有點想笑。

“是挺沒意思的, 你直說吧, 打算彌補多久,或者你覺得彌補我多久,我就會鬆口同意你再婚。”

夏明生擺手否認, 眼神真摯不像是說謊:“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單純想彌補, 我這麼久也沒儘過做父親的責任。”

多麼美妙的兩句話, 多麼感人的畫麵啊,可為什麼現在才來呢。

換做早幾年, 她還很天真的時候, 說不定就相信了啊, 那多幸福。

現在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不管夏明生怎麼說,說得天花亂墜, 她也一個字都不相信。

夏桑子對自己很無力, 這句話她等了很久, 可真等到的時候, 她已經失去了相信的能力,甚至連感情都是麻木的,一絲一毫的情緒也沒有。

夏桑子覺得這樣挺沒勁的,到頭來,誰都不痛快,那夏明生這個讓步,意義又在哪裡?

她歎了一口氣,眼裡無波無瀾,好像在說意見跟自己無關的事情:“我同意你再婚,你要娶誰都可以,不過我就不參與了,提前祝你新婚愉快。”

夏明生心裡一痛,下意識要去握女兒的手,結果手剛抬起來,夏桑子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夏桑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還沒想好,身體已經動了。

夏明生的手保持著那個動作,訕訕地收回去,他想過挽回會很難,可現實好像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原來裂出如同深淵縫隙一般的父女情,比外交關係還難修複。

“桑子,你誤會我了,我不是在跟你作交換,我……”

夏明生說一半,自己也說不下去。

他是個糟糕的父親,縱然心裡是這樣想,可說出來,任何人聽了都感覺很蒼白。

夏桑子理不出頭緒來,也不想繼續麵對夏明生,淡淡說:“我上樓再睡會兒。”

老爺子和老太太都沒攔著,看孩子進屋關門,老太太坐下來,對著餐桌上那碗沒吃完的長壽麵,唉聲歎氣:“這都什麼事啊。”

“爸媽,我是真的想彌補。”夏明生泄氣地坐下來,懊惱抓了把頭發,“我之前一心想著工作,要出人頭地,不能丟夏家的臉。爸上次說得對,我的家庭被我搞得一團糟,當年要不是,我常年不在國內,小林也不會一個人帶著孩子。我隻知道工作工作工作,丈夫和父親還有兒子的責任,都沒儘過。”

老爺子聽著心裡怪不是味,喝了一口茶,輕聲說:“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我知道沒有用,所以想用行動表示。”夏明生看向自己給女兒買的東西,無力道,“可桑子跟我芥蒂太深,她連我說的話都不相信。”

“正常,你沒給人當過父親,不能說你現在想做父親,就要求她馬上配合你,這人心,都是肉長的。”

一邊是孫女,一邊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看著這場麵就難受,看著夏明生,猶豫了一下,才問:“明生,你說不再婚了,是認真的?”

夏明生點頭:“認真的,我這半個多月仔細想過了,我連一個父親都做不好,就不要去耽誤人家了。娶進門,大家都不安生,更何況,桑子會不舒服,我們關係夠糟了,不能再糟下去。”

老太太聽著有道理,提點了句:“那你要好好跟人解釋,一會兒要結婚一會兒又不結婚的。”

夏明生會意:“解釋過了,媽,您放心。”

老爺子看了眼樓上緊閉的房門,顧及到今天到底是小孫女的生日,折中之下,提議:“明生,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急不來,桑子今天生日,彆弄的都不高興。”

“好。”夏明生起身,指著那堆禮物,“這些東西就……”

老爺子頷首:“放那,我給她。”

——

寒假快結束,夏桑子也沒穿過一次那兩套冬裝。

包裝沒拆,就那麼放在衣櫃裡,眼不見心不煩。

夏明生偶爾會來吃飯,夏桑子每次跟他說的話超不過五句,冷淡如白水。

大年初七一過,他回西班牙交接工作,辦調任手續,這回國工作的事情,算是木已成舟。

夏桑子聽老太太提了一嘴,心裡驚訝還是有的,可也僅僅止步於驚訝。

夏明生再回元城的時候,她也開學一段日子,兩人短時間碰不上。

他們見麵也不知道怎麼相處,這樣逢年過節見見,對夏桑子來說,算是最輕鬆的方式。

除開夏明生再婚風波這件事,夏桑子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治療,在孟行舟以苦瓜汁作伴,日複一日監督她,吃各種鮮紅食物的努力下,回校前夕,她總算能以平常心,喝完一杯番茄汁,基本沒有不適感。

全家上下都欣慰,老太太約了心理醫生,趁夏桑子返校前,陪她去複診一次。正好根據實際情況,定下一階段的治療方案。

複診結果比較理想,醫生說夏桑子的心裡障礙改善許多,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夏桑子卻愁眉不展,前兩天登錄教務網,她看見了新學期課表。

解剖課被提上日程,是這學期重要的專業課之一,怕是開學沒多久,就會進實驗室。

實驗室裡麵,她每天麵對的東西,不是各種小動物就是大體老師。這血腥的東西不會少,再不是跟番茄汁、火龍果這些替代品,一個程度的刺激源。

夏桑子沒把這些跟老太太說,離開之後,她單獨留下來,問了醫生一句:“我現在這個狀態,直接接觸血源,還需要多久?”

醫生理解她的專業需要,但還是不能給患者不必要的期待,中肯評價:“少則三個月,如果冒然激進,我擔心你情況會惡化,這樣之前的努力都要白費。”

“可我下學期就要上解剖課,我沒時間了……”

醫生寬慰道:“我建議你跟專業老師說明情況,不上課之後再來重修,我這邊可以為你開病曆證明。”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且不說軍醫大那邊,會不會批準這種特殊情況,就算校方批準,可不上課直接重修,她怕血這件事,肯定是瞞不住了,到時候同學老師都會知道。

這是夏桑子心裡的一道疤,連她自己都覺得恥辱,一個醫學生竟然怕血,一個未來外科醫生,害怕最不應該害怕的東西,她以後還拿什麼來談自己的專業性。

醫生看夏桑子臉色難看,明白她的顧慮,就算無力,他也隻能說:“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正視這道傷疤,想要戰勝它,就會更困難。桑子,勇敢一點,醫生不自救,何以救旁人?”

夏桑子點頭,跟醫生道謝,出門後把焦慮收起來,跟老太太有說有笑回家。

回校的機票是孟行舟訂的,大佬一出手,直接兩個頭等艙,夏桑子說把錢給她,孟行舟反問:“你在羞辱我嗎?”

夏桑子秒懂,有錢人家大少爺的自尊,是不可以用人民幣來踐踏的。

給你,請你,送你,你就受著,提錢?太傷感情。

當天航班因為下雪延誤,夏桑子和孟行舟在機場咖啡廳等得快睡著,終於在傍晚前,聽到了登機提示音。

登機前看了眼瀾市天氣預報,元城在過冬,那邊已經春天,怕落地太熱,兩個人先去洗手間換了身春裝,才上飛機。

頭等艙的乘客不多,夏桑子剛進機艙,被一股淡淡的酒味熏了鼻子,她皺皺眉,在空姐引導下,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這坐下之後,酒味更濃了,夏桑子仔細一聞,發現者酒味根源,就來自坐在他們斜對麵那位,打扮新潮的都市女郎。

元城這天氣,她還穿著一身吊帶晚禮服,也是不容易,應該是從哪個酒會上過來的。

女郎可能不知道,自己渾身上下已經自帶酒味,這才沒多會功夫,又叫空姐拿來一杯紅酒,一個人喝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習慣,一直用右手壓著肚子,看起來有點奇怪。

孟行舟見夏桑子臉蛋都被酒氣熏紅,好笑地問:“你酒量這麼感人?”

夏桑子捂著臉,瞪他一眼:“明明是我臉皮薄。”

孟行舟忍俊不禁,招手讓空姐拿來一個一次性口罩,給夏桑子戴上。

飛機起飛後,不知道是困了,夏桑子越發沉默,孟行舟以為她睡著,側頭去看,發現她隻是撐著頭,對著窗外黑壓壓一片,看不到景的夜空發呆。

複診的結果,孟行舟也問過醫生,包括夏桑子的憂慮。

他知道她在為什麼發愁,但專業的心理醫生都沒有辦法,孟行舟拿不出實際的方案,也隻能安慰:“彆想了,醫生不是讓你開始看有點血腥的影片嗎?回頭我給你找,陪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