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1 / 2)

死了?

鳳翎跟胡以白對視一眼,方才離得太遠,隻感覺那一抹石榴紅仿佛隔著一層霧氣,飄飄渺渺,帶著一種霧裡看花的不真實感。

沒想到竟是一個女鬼。

白天能出現的鬼著實少見。

在一圈人驚悚的目光中,胡以白搭在桌上的食指點了點,調笑著剛要開口。

身邊的鳳翎立刻追問道:“怎麼死的?可是得了病?死後她的屍體埋在哪?”

一連串的質問,頓時周圍的姑娘更惶恐了,一個個眼神躲躲閃閃都不敢說話。

胡以白趕忙打斷他:“我們也是剛才聽人說這樓裡曾經死過一個姑娘,就跟諸位開了個玩笑,不好意思,這玩笑開得有些過分了,這大白天哪來的鬼啊,姐姐們彆見怪。”

聽胡以白這麼一說,一圈人臉色才稍微緩和點,本來都是女人,而且做她們這一行,都是晚上開始忙活。

俗話說,夜路走多難免遇鬼。

尤其是方才這兩個小冤家演得跟真見到小石榴似的,把她們唬得一愣一愣。

“小郎君可彆拿我們消遣了,這幾日鎮上瘋狗病本就鬨得厲害,再嚇真要把我們都嚇死了!”說話的女人輕撫胸口,仿佛還是心有餘悸:“不過那小石榴也真是怪可憐的。”

胡以白狀似無意的提了句:“怎麼可憐?”

“唉,三年前她後娘把她賣到這來,這小姑娘一直不肯吃喝,性子倔得很。你也知道,做這一行哪有幾個是自願的,若是一直端著早晚得死在這裡頭。不過後來有個同鄉的小子找上她,說等進了軍營當兵,攢夠銀子就來給她贖身。”

胡以白:“喲,這不是好事麼。”

“好什麼呀!”說到這她忍不住歎口氣:“這些年又不像前十幾年似的老是打仗,戰事少,軍營裡也不會養那麼多閒人,都得托關係使銀子才能進得去,鄉下小子哪那麼容易進軍營。一開始他往這跑得倒是挺勤,時不時給小石榴帶點禮物,說自己已經在軍營當上了新兵馬上就有錢贖身了,可那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身上還老帶著傷,一看就是去哪做了苦力。”

本來鳳翎隻是想了解小石榴是不是他們要找的疫鬼,可聽了她的話,不禁也有了幾分好奇。

鳳翎:“後來他攢夠錢了麼?”

女子苦笑一聲:“若是攢夠小石榴後來也不會死了,從入冬開始那小子就沒再來過春風樓,也許是想開了,覺得花錢在一個風塵女子身上不值,亦或者……”說到這,她臉色帶著幾分暗淡,“死在哪了吧。”

胡以白跟鳳翎對視一眼,“我們能去樓上看看麼?”

*

靠南窗的屋子整間都被鎖起來,窗戶緊閉,四周堆滿了雜物。

周圍感覺不到絲毫魔氣。

這個小石榴確實不是他們要找的疫鬼。

胡以白看著靠窗的位置,捏訣直接破開了窗上釘得木板,推開塵封已久的紙窗,萬丈光芒傾灑進來。

把屋內浮動的飛灰照得一清一楚。

胡以白退後幾步,拍了拍鳳翎的肩膀,耳語道:“你看。”

鳳翎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道石榴紅的衣裙輪廓被光線緩緩勾勒出來,她坐在窗沿上,輕倚窗欞,一雙無神空泛的眼呆呆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長街。

好似一尊有形無神的人偶。

胡以白出聲道:“姑娘?”

女孩緩緩回過頭,看到兩人時表情絲毫未變,隻道:“今日身子不舒服,不接客,去找彆人吧。”

然後轉過去繼續盯著窗外。

好似記憶還停留在生前,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胡以白環顧這屋裡卻隻找到了一把椅子,把上麵厚厚一層塵灰捏訣弄乾淨後,搬到鳳翎麵前:“我得問幾個問題,你先坐。”

鳳翎甩開他要拉扯自己的手,“你問你的,不必管我。”

“……”胡以白看了眼被打紅的手背,還是第一次發現,小孩還會跟他勁勁兒的。

下意識拿出胡老師對付熊孩子的威嚴來:“你坐不坐?不坐我就不問。”

此話一出,鳳翎霎時愣住了,隨即側過頭,一臉‘你有病’的看著胡以白。

胡以白立刻堆笑,按著他肩膀把他按在了椅子上:“開個玩笑。稍等,我很快問完。”

說著趕緊走到女孩身邊去問話。

鳳翎看著他的背影,氣得剛想站起來,可轉瞬一想,自己非跟他較勁,倒顯得他還耿耿於懷念念不忘,索性蹙著眉再坐一會,還是先聽胡以白問什麼吧。

胡以白站在窗口,隨她一起看著街上的熙熙攘攘,“你在等誰?”

小石榴隨口應道:“小石頭。”

“小石頭?就是那個要給你贖身的小子?他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了,這麼言而無信的人你還等他作什麼。”

小石榴立刻皺起眉,慘白無神的臉都隨著這一絲怒容有了幾分顏色:“不許你說小石頭壞話!他才不是言而無信,他隻是……”說到這她乾裂無色的唇都開始發顫,聲音緩緩弱了下去:“他說去溪城打完仗就會來接我,隻要打完仗銀子就能攢夠了……”

說著,她顫顫巍巍的打開一直緊握在手裡的手絹,裡麵的幾塊碎銀都被腐蝕的有些發黑變色。

“五十兩銀子到底是多少錢,為何怎麼攢都不夠……我偷了客人的錢還害姐姐們一起挨打了,可還攢不夠,還是不夠……”

說著她開始不停薅自己的頭發,把臉頰和手臂抓撓出一道道猙獰的血痕。

耳邊嬌豔的石榴花隨著散開的發髻摔在地上,花瓣無力的散開,比起石榴,更像一朵染血的山茶。

胡以白低頭把石榴花撿起來,從袖子裡拿出兩錠銀子放在她麵前:“現在攢夠了。一錠一十五兩,正好五十兩。”

他把石榴簪花插回小石榴的頭發上:“下次再看到小石頭,就跟他走吧。”

她看著手絹裡的兩錠銀子,抬頭看著胡以白,一滴淚順著彎起的眼尾滑落,整個身形瞬間在陽光下模糊起來。

小石榴:“謝謝。”

胡以白:“不謝。”

石榴紅的輪廓在窗欞上化做一條破敗的絲裙落了下來,連帶著那兩錠銀子,和手絹上黢黑的碎銀,當啷一聲散落一地。

鳳翎站起身:“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