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高銘發現晁蓋死前最後這把力氣不小, 死死扣著他手腕, 掙脫不得。
花榮忙上前, 掰開晁蓋手指，將高銘手腕放出來, 心疼幫他輕輕活動著，減輕疼痛。
宋江趁這個機會, 哭著大叫一聲：“哥哥——”然後撲到晁蓋屍首旁，捶胸頓足, 以頭搶地般哭了起來，“哥哥, 沒有你，山寨以後可怎麼辦啊——哥哥——”
高銘對宋江演技嗤之以鼻, 他含淚轉身對其他頭領們道：“晁蓋哥哥就這麼去了？怎麼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眼眶中有淚, 但恰到好處噙著，表現得既堅強又迷茫。
仿佛受了很大刺激，還沒真實感一般。
這個表演要比宋江那種純粹外放，顯得矜持了許多, 但卻更真實。
畢竟誰都清楚, 他們三個早就水火不容了, 晁蓋死了, 剩下兩個, 完全沒必要哭成那樣。
宋江看著雖然傷心, 卻很虛偽。
相比之下, 孫軍師就張弛有度多了, 有一種死者為大，過往恩怨都煙消雲散，隻剩下緬懷逝者，生者繼續前行沉重感。
劉唐是一直跟著晁蓋身旁，他最清楚，一邊哭一邊道：“晁蓋哥哥要晚上突襲祝家莊，誰知道忽然起風了，便臨時改變主意回營地，可就在回去路上，突然撞出一彪人馬來，應該就是祝家莊人，之後雙方打到了一起，不知怎地，晁蓋哥哥就突然中了一箭。”
武鬆緊繃嘴角，表情痛苦道：“怪當時天色太黑，等我發現時候晁蓋哥哥已經落馬了。”
高銘仰頭長歎，“晁蓋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啊——”然後拂去眼角淚光，深吸一口氣。
此時史進在外屋大聲道：“大家彆愣著了，都來拜見新寨主。”
自己支持孫軍師徹底上位，他比孫小五本人還積極。
高銘看了眼晁蓋屍首，“新寨主，像晁蓋哥哥這般？”然後摸了摸自己脖子，“可我隻有一個腦袋啊。”
這話分明在暗示晁蓋死得蹊蹺，他孫小五不敢染指寨主寶座。
宋江雖然哭得眼睛一把淚一把，完全沉浸在晁蓋死亡悲痛中，但是耳朵卻將孫小五話一字不落都聽了進去，不禁心中暗喜。
看來殺死晁蓋，確起到了殺雞儆猴作用，這孫小五不就怕了麼。
魯智深悶聲道：“這話怎麼說？”
高銘搖頭道：“晁蓋哥哥雖然臨死前將寨主位置傳給了我，但是我覺得我應該好好想一想……”
眾人一聽，這還了得，寨主都托付了，孫小五竟然不接受。
難道要讓宋江當寨主嗎？那怎麼能行？
因為孫小五以前從不玩推辭這套，此時不願意做寨主，大家都認為他是真不想。
高銘悲傷道：“為晁蓋哥哥打造一副好棺槨，靈堂就搭在聚義廳前吧。其他事情，過後再談。”
大家都當他是重情義，跟晁蓋恩怨都一筆勾銷，此時隻剩下緬懷，都不再做聲，畢竟晁蓋剛去，死者為大，先操辦死者事宜吧。
當日，靈棚就搭了起來，整個梁山一片縞素，都為晁蓋穿白戴孝。
高銘站在晁蓋靈位前，沉聲道：“晁蓋哥哥遺言，交代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讓我做寨主，第二件事，就是讓我不要招安，帶著眾兄弟們繼續快活。我昨晚上思考了很多，晁蓋哥哥死給我了警示，有些事情不能一味反對，畢竟會觸動其他人利益，要更加謹慎。所以不管是繼承寨主之位，還是招安，我都會慎重。”
這話不是傻子都聽得出來，晁蓋死得蹊蹺，孫小五害怕了。
但是相比昨天宋江高興，此時他卻有了不好預感。
因為孫小五這分明在說，晁蓋就是被你們招安派害死，我也怕被你們招安派害死。
這完全是禍水引到宋江腦袋上，雖然晁蓋之死確實是宋江他們做，但他不服氣，這件事要是細究起來，還是花榮牽頭。
不過，且慢，謀殺確是花榮首先提出來，但是關鍵時刻他卻擺脫了乾係，真正動手是徐寧，誰能證明花榮牽涉其中？
徐寧想招安誰都知道，就差寫到臉上了，評選最想招安人，徐寧第二，沒人稱第一。
而且花榮真和孫小五鬨掰了嗎？
還是從一開始就是孫小五陰謀，來一招借刀殺人，借他宋江手，除掉了礙事晁蓋，叫他孫小五順利當了寨主，坐享其成。
還叫他宋江背了黑鍋，現在所有人可能都在懷疑，是不是他為了招安，除掉了晁蓋。
而孫小五清清白白，任誰也不懷疑和晁蓋同心同德反對招安他。
毒，實在太毒了，好一招借刀殺人。
宋江滿頭冷汗，他抬眸看孫小五，就見孫小五眼神冰冷看他，一副敲打模樣。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都聽出了孫小五弦外之音。
眼神不善看向宋江。
晁蓋死得蹊蹺，孫小五會不會步這個後塵？
宋江見此時情況非常，不表演一下不行了，哭著向晁蓋靈柩伸出了手，“哥哥——晁蓋哥哥——你我因為生辰綱聚義，卻不想現在天人相隔——嗚嗚嗚——”
聲淚俱下。
卻不想這時候卻聽孫小五冷幽幽開口道：“晁蓋哥哥在上，你遺願，我恐怕沒法子完成，我要麼無法當寨主，要麼沒法不招安。”
宋江哭聲戛然而止，孫、孫小五說什麼？要麼不做寨主，要麼就招安？他徹底搖身一變成招安派了？
眾頭領都愕然，“你、你說什麼？”
“我剛才說，我要麼不做寨主，要麼可能會考慮招安。”高銘道：“不想招安人，我建議你們找有兩顆腦袋人做寨主。”
“招安？”史進大聲道，但連他自己也發現了，他在聽說孫小五要招安時候，心裡竟然不生氣。
“沒錯，我不想逃避問題，如今山寨正在麵臨分裂，我昨夜考慮過了，不管是出於我個人安全考慮，還是整個山寨未來，如果我做寨主，可能會選擇招安。”
言語中多有無奈，仿佛招安是害怕被謀殺，不得不做出讓步。
宋江不向晁蓋哭了，改朝孫小五哭了，“晁蓋哥哥有遺言，讓你做寨主，你便是寨主，不要再推辭了。”
你可彆再說了，求你了！
眾人發現了他們其實沒彆選擇了，攏共兩個頭領，一個孫小五，晁蓋親自指定，他因為害怕步晁蓋後塵，所以想招安。
另一個是宋江，他不僅不是指定繼承人，還有謀殺晁蓋嫌疑，而且他也想招安。
不管怎麼選，最後都是招安。
既然如此，當然是選孫小五了，好歹他還算情有可原。
反對招安前寨主已經死了，血淋淋例子擺在跟前，反對招安就像個催命符。
史進這幾天一直在思考前幾日高銘跟他談到美人配英雄道理，不會聽到這兩個字就暴怒了。
魯智深也有自己思量，朝廷狗官橫行不假，但也有老種經略和小種經略那樣好官，自己真要蹉跎一輩子，還是抓住這個最後機會。
“山寨不可一日無主。”魯智深對高銘道：“晁蓋哥哥讓你做寨主，我們都聽到了，從此時起你就是我們新寨主，不要再推辭了！而且剛才宋公明哥哥也支持你做寨主，大家都這個想法，你就坐了第一把交椅吧。”
孫小五巡視下方，“叫我做寨主可以，那麼晁蓋哥哥交代第二點……”
“死人怎麼管活人事？”吳用道：“活人要為活人考慮。”
招安派紛紛附和，一時間聲勢浩大。
高銘冷靜道：“所以招安不光是我選擇，也是你們選擇，沒錯吧？”
要麼彆讓他做寨主，既然讓他做了寨主，就頂算默認同意招安。
話音剛落，李逵就跳出來嚎道：“招安？怎麼又招安了？”
原來自打晁蓋下山，李逵在山寨中閒著沒事就多喝了幾口酒，等醒了，聽說晁蓋死了，醉醺醺姍姍來遲，直接聽到孫小五要招安就火了。
宋江心思都用在對付晁蓋上，疏於對李逵說服。
李逵還是個反招安腦袋。
這時候就聽門外有老太太哭道：“鐵牛，我家鐵牛在嗎？”
“娘？”李逵一見老娘來了，顧不得嚷著招安了，“娘，你怎麼來了？”
“鐵牛，娘就問你一句話，你還想不想當個好人了？”李母顫巍巍杵著盲杖走進了聚義廳內，直奔著李逵聲音所在，“你十幾歲就闖禍惹事，你哥哥為了受了多少苦？官府找不到你，就抓你哥哥去受苦，你逍遙自在後麵，都是你哥哥苦處。”
“娘，彆說這些了。”
“鐵牛啊，你聽娘一句勸，現在好不容易官府來招安了，給你機會重新做個人，你怎麼就不知珍惜？你做了官軍，不光是我，你哥哥也能在鄉裡鄉親跟前抬起頭。你想叫你哥哥和我一輩子被人指脊梁骨嗎？鐵牛啊，娘求你了，彆做賊了。行嗎？”
李逵就對自己老娘沒辦法，縱然百般不情願，也隻能道：“那就招，招安還不行嗎？！”
李母心滿意足笑了。
李逵反應過來了，“誰，誰把俺娘叫來？宋公明哥哥，是不是你？”
宋江還真不知道這件事，嗬斥李逵，“你娘哪裡說錯了？！你既然都願意招安了，何必管她是誰帶來？”
戴宗也道：“你娘還能害你嗎？她為你找了一條明路！”
高銘坐在交椅上看著，他才不會告訴李逵，是他派人把招安事情告訴李母，並且把老太太帶到門外，隨時等待李逵發飆呢。
李母腦袋朝四下擺動了一番，似乎在看，雖然她其實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