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錯位人生2(1 / 2)

鵝毛大雪簌簌而下,片刻功夫三人身上就覆了層淺白,一陣急風刮來,雪花飛卷著撲落在人臉上,瞬間模糊了各自的眉眼。

薑行紹大腦一片空白,半天才喃了句:“不、不可能。”

薑宓亦是詫異地偏頭看向了袁教授。

以她和袁教授的關係,薑茉肯定不會找他看病。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要知道薑茉既然敢“流產”陷害原主,那給她看病的醫生,不管什麼原因肯定不會暴露了她的隱私。

大概是看出了薑宓眼中的疑惑,袁教授不自在地輕咳了聲:“給她看病的是莆彙堂的韓叔輝。”

薑宓“初來乍道”,不知道韓叔輝是誰,薑行紹卻是認識的,應該說每一個生活在京市的人就沒有不認識韓叔輝的。

莆彙堂原是京市傳承了上百年的韓家醫館,祖上曾出過幾位太醫,韓叔輝是韓家第七代傳人。1956年公私合營,莆彙堂交給國家管理,他退居二線,精力多了,醫術越發精進,前來找他看病的患者絡繹不絕。

“薑茉的病很是特彆,小韓有幾味藥拿捏不準,找我詢問過。”袁教授說完,見薑行紹還是呆立著不走,沒好氣道,“咋,還不信?有沒有病,懷沒懷孕,流沒流產,一查就知,老頭子活這麼大歲數了,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要臉,說的話還能有假。行了,趕緊給我滾,以後少往小宓身前湊。”

徒弟發著燒呢,可沒功夫跟他在風雪裡站崗。

袁教授警告完薑行紹,拉著薑宓轉身就走。

“我、我媽知道嗎?”薑行紹艱澀道。

袁教授瞅了眼身旁的小徒弟,心下輕歎了聲,沒有回答。

家屬院是五五年建的筒子樓,八年過去了,樓道的水泥地上和白灰粉刷的牆上積了些陳年的油垢和汙漬。

這會兒離下班還有十幾分鐘,調休在家或是沒有工作的主婦,已在自家的灶上嘰哩咣當地忙活開了。

走廊裡一片煙霧繚繞,炒菜聲、碗筷的碰撞聲、水壺開了的吱叫和孩子的打鬨等交織在一起,好不熱鬨。

“袁爺爺、薑姐姐。”

“袁老、小薑,下班了。”

大人孩子紛紛打著招呼,袁教授一一回應,薑宓一邊含笑點頭,一邊不動聲色地將家家門前的各項用具觀察了個遍。

鐵皮裹著的圓桶,放了黑色帶孔的圓球,用火引燃,可以做飯、燒水。

灰色的長條池子上裝的一個個鐵把式,輕輕一擰,嘩嘩的水就流了出來……

呂芮聽著聲音,忙放下手中織了一半的毛衣,起身開門,目光掃過兩人身上的衣著,剛要說的話一下子全忘了:“怎麼又把白大褂穿回來了?”

“忘了。”小徒弟性子好強,什麼時候跟他撒過嬌啊,這不,一聽她喃喃地跟自己說,‘老師,我想睡會兒’,當下那個心啊,又酸又澀,軟得一塌糊塗,哪還記得身上的白大褂脫沒脫下,急忙慌地帶著人就往家趕。

呂芮無奈地拿起小笤帚給兩人掃了掃肩頭、腳上的雪,“小宓想吃什麼?”

屋裡開著暖氣,袁教授把脖子裡的圍巾取下掛在門後,邊解著白大褂的扣子,邊道:“先給她煮碗生薑紅糖茶,然後再下碗麵。”

“肚子疼嗎?”呂芮擔心地握了握薑宓的手,以為她是月事來了,丈夫才這麼交待,“怎麼這麼燙?”

說著,抬手摸了摸薑宓的額頭:“發燒了?”

“嗯,”薑宓有點不習慣這麼親近的相處,掙開手,往後退了半步,掏出白大褂裡的藥,“打過針,吃過藥了。”

“你啊!”呂芮恨恨地點了下她的額頭,“這麼冷的天,出門也不知道戴條圍巾,還不如你老師呢,人家今天雖然忘了戴帽子,好歹還知道扯了條圍巾圍上。”

薑宓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伸手也把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脫了。

呂芮放下笤帚,自然地接過,掛在門後,彎腰從茶幾下拿了盒點心放在桌上:“餓了吧,先吃塊墊墊。”

說罷,打開條幾旁邊的高腳櫃,拿了瓶紅糖、一把掛麵出去——灶就在家門口的走廊上。

袁教授脫下大氅、外穿的厚棉鞋,穿了棉坎、單鞋從臥室出來,指了指放了棉墊的竹製長椅:“坐!自己倒杯水,先熱熱地喝上兩口。”

薑宓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掃了眼茶幾上放著的暖瓶和茶盤上扣著的茶杯,應了聲,走過去,提起暖瓶倒了三杯熱水,一杯給老師,一杯送到了門口,另一杯捧在手裡,在老師身旁坐下。

袁教授放下看了兩眼的報紙,端起茶杯,吹了吹騰起的熱氣,喝了口:“等會兒吃完飯,也彆回宿舍了,就在這睡會兒,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我陪你把工作交接一下,把剩下的工資領了,手序辦了,讓你師娘帶你再去趟百貨商店,吃的用的該添就添,彆省。”

薑宓張了張嘴,想說聲“謝謝”,卻知道以原身跟老人的關係,這一聲“謝”才是不妥。

“到了地方,方便就打個電話回來,不方便寫信也成,知道你一切安好,老師也就放心了。”王師長來得突然,到現在也沒說是哪個軍區,神神秘秘的,多半是保密單位。

這樣的單位,電話接不進去,卻會在外設個信箱。

薑宓點點頭:“老師,我想多帶點書。”

她現下的情況,什麼都要從頭學起,其實是不適合跟王師長走的。隻是留下會更麻煩,原主既是醫生,手頭肯定有病人,她一天半天不露麵還好,不可能無緣無故休長假。

辭職更不可能,國家、學校、眼前的老人,好不容易培養了這麼一個人才,哪會讓她突然說放棄就放棄,總得有個理由吧——難道要自殘?!

自殘——那就要舍了右手。

下下之選!

在此之前,她還是想試著努力一下。

爭分多秒先把基礎知識過一遍,然後專攻針灸和正骨。

新到一個地方,有所不適應才是正常,這就給她爭取了時間。

再不行,就將感冒拖長一點。

喝了碗紅糖薑絲茶,又吃了碗蔥花麵,出了身汗。

原來汗濕的衣服就沒乾,這下都要擰出水來了,粘噠噠貼在身上難受極了,不等薑宓開口。

呂芮就推她道:“爐上坐的水開了,提上水,拿上盆去小屋裡擦一下,換身衣服,趕緊睡會,雙眼都冒紅血絲了,你這是幾天沒休息好了?我記得,你最近不值夜班啊!”

袁教授歎了口氣,衝薑宓擺擺手,讓她聽師娘的話,趕緊收拾收拾睡一覺,養養神。

呂芮聽著老伴這聲歎,拿抹布的手就是一頓:“咋?那邊又鬨事了?”

“沒。”方才跟薑行紹說出薑茉隱瞞的病情,那是氣狠了。

過了,在他這裡就過了,沒有揪著不放的道理。

光看丈夫的表情,呂芮就知道薑家準又給他小徒弟氣受了,這是心裡難受又無法,總要顧著小宓的麵子不。

哼了聲,她也不糾結,左右小宓明兒就走了,這距離遠了,有些感情上的渴求慢慢也就淡了。

待日後小宓找個人一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對父母家人的感情慢慢轉移,薑家這些人在她心裡也就成了邁過坎的一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