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南萊州，江麵千裡煙波、堤岸綠柳繚繞。港口那裡停靠著數不清的船舶，大大小小的貨物被忙碌的人群爭分奪秒搬走，隨著流水般的車馬行駛奔向這片江水彙集薈萃孕育出的秀美的大城。
這裡的道路常年修整，越加的堅實厚重，承載著萊州城的千百年來的迎來送往。
隻是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天空層層疊疊的雲完全擋住了陽光，往日裡塵囂喧騰的街巷都不在熱鬨了，而更遠的地方覆蓋著更加的濃鬱黛色。往日裡富貴榮華的城西也更加沉寂了。
在城西的桂溪坊偏遠的地方，兩個氣派的石獅子拱衛著李宅的大門，這裡的氣氛有些嚴肅沉悶。側門那邊一個小廝死命的拉著一個帶著藥箱的老頭往前跑，前麵角門那裡早就有婆子再等著了；她兩手攏在袖子裡，焦急的在門口來回走著跺腳，看到小廝他們倆，直接跑出來連扶帶拉的拖著老大夫往後院走。
“慢點，慢點，讓老夫緩緩。”老大夫甩著花白頭發大喘氣，抬腳還算是利索的跟上來人的腳步了，右手的藥箱還是牢牢的提著。
老大夫很快被送進內院裡麵的一間廳堂裡去休息等著。
“蘇嬤嬤，二太太情況如何了？可否讓一個穩婆出來與老夫說下情況，實在是今天出診出城遠了些，能活著趕過來真的是太幸運了。”老大夫年紀大了，還在呼呼的大喘氣呢。
蘇嬤嬤帶著丫鬟提前一步就在這裡等著老大夫了，“老奴給您賠不是，我們太太發動得急，穩婆也沒了章程，這才著急找了您來。”說著便真誠的行禮道歉誇大了說太太難產，求老大夫救人 。
說著就真給他跪下了，也怕老大夫介懷李家的人強拉了他來。
站立一邊守著門的大丫鬟雪盞，非常懂事的過去給老大夫倒茶，也跟著跪下，“求大夫保我們太太平安。”
還好大房和主院的人都還沒來這邊填麻煩，這裡除了在生產的二太太，就是她們蘇嬤嬤做主，而且院子裡的都是她們自己人。對於她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二太太，所以求大夫保住大人。
“二太太力氣有些不濟，進了產房已有兩個時辰了，穩婆說怕是要難產，求您救救我們太太。隻要二太太沒事，我們自有重謝。”蘇嬤嬤堅持說完這些話才起來。
老大夫就是個治病救人的，看著這李府裡沒個主子守著，做主的都是眼前的這幾人，他又不好跟婦孺拉扯，就趕緊站起來讓去問問二太太怎麼樣了。他沒看她們就大開自己帶著的藥箱翻藥。
這會院子裡的大丫鬟也帶著一個穩婆進來跟老大夫說說情況。
曹老大夫聽了穩婆的描述，就大概能猜到是個什麼情況了。那他就可以不著急了，趁著還有空先喝完了手裡的茶水，拿出早就配好的藥包和貼著的藥方遞給蘇嬤嬤，“這是助產的藥，把它煎了。給二太太準備的吃食和參片按穩婆說的都端進去，儘量給多灌點下去。”
常年遊走在各府後院看診的大夫都懂，藥交給主人家的親信後就不管了，至於後麵的事情就不關他們的事情了。一般不是什麼獨門秘方的，曹老大夫都給出相應的藥方給主家自己核對。
交給了能做主的蘇嬤嬤，他交代煎藥的要求就不管了。
“謝謝，老奴親自去煎藥，勞累老大夫在這守著了。”蘇嬤嬤感激的給曹大夫行了禮就急衝衝的跑去小廚房了。二太太的藥，關鍵時刻她可不敢讓它假手他人，必須得她親自守著煎了端進去才放心。
也交代好了雪盞在這伺候好老大夫，免得來什麼人衝撞了。曹老大夫癟癟嘴，也沒不高興，當然也是不可能高興的，心裡到底是憂心產婦，就沒發脾氣。就是這些大戶人家後宅婦人麻煩得很，自己家裡鬥得血淋淋的，還愛牽連他們這些救她們的。
看在她們給診金夠高的份上，不能說。
二房的小廚房裡是一片忙碌。婆子和小丫鬟擠著燒水和熬著藥膳，滿麵都是緊張，她們來去匆忙，按著管事娘子的吩咐做事還是有序的。
蘇嬤嬤就在管事清理出來的一小塊地方單獨煎藥，守著煎完藥就直接端走，連剩下的煎藥爐子都是管事娘子親自收拾並且看管了起來。
另一邊緊挨著管事娘子的，就一個小丫鬟繃著臉盯著小灶台在一邊熱著湯和粥，大灶台燒著兩大鍋水，隨時都保證著一直都有滾開了的熱水可用。幾個穿著半新衣裳的體麵婆子陸陸續續的往屋子裡麵抬熱水，偶爾有低低高高的叫聲從門簾裡麵透出來。院子裡麵倒是很安靜，就是麵上都很著急，沒有人敢高聲喧嘩，都靜靜的站著，等候屋裡傳出命令。
屋裡床上滿臉汗濕的二太太正在半靠著生孩子。
“太太，再用力，孩子的頭就要下來了。再順著老奴的手用力，馬上就能生下小主子了。太太，用力……”王婆子是太太陪嫁莊子裡的接生婆，提前半個月住到二房的院子裡了，接生的準備是做得很充分的。
蘇二太太嘴裡咬著帕子，也有經驗似的配合產婆用力，忍著一陣陣的疼痛，頭上的細密的汗珠都融彙成大水珠，然後被守在一旁的蘇嬤嬤用乾淨的帕子給拭去。傍邊的桌上已經放了一盆的濕帕子了，另一邊的乾帕子還在變少。
“太太，快用力，已經看到頭了，彆泄氣，太太，再用力。”王婆大著聲音的催著，她緊抿著唇，隨時注意著太太的神情，不讓鬆勁，太太身子有些較弱，生孩子就得拚命用力，要不然拖久了怕保不住大人。
現在府裡兩房不睦，她們這些太太的陪嫁的榮辱可都在主子身上，關鍵時刻，她會隱秘先保大人，至於小主子，她隻能抱歉了，這也是她們幾個跟著姑娘的老人的共識了。王婆子一直緊繃著，不敢有絲毫放鬆。
一個小小的嬰孩滑入王婆枯瘦的手中，王婆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麻利的拿備好的剪刀剪斷臍帶，處理好後，拍打幾下小嬰孩的屁股，聽到幾聲哭音後放進包裹裡麵，遞給蘇嬤嬤，才算真正的放鬆下來。
屋裡水汽很重。大家現在才覺得頭發濕了，頭很重，渾身有些酸軟，輕微的動幾下手腳後都打起精神來了，跟著穩婆先行禮恭喜太太生了小姐，然後麻利的收拾好屋子，各自出去做事。
蘇嬤嬤懷裡的繈褓裹得很嚴實，確認哪裡都好好的後就抱出去外間交給早就等著的奶娘看護。也由大丫鬟綠嵐跟著奶娘一起守著孩子。
今天折騰得一院子人都疲憊不堪的小嬰兒，迷迷糊糊的被拍了幾下醒了，她很不耐煩的吼，“彆打擾我睡覺。”但她不知道發出的卻是在發出的是幾聲哇哇的哭叫。隨著抱著的人熟練的搖搖臂彎，然後小女嬰就非常痛快的閉上嘴巴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