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郎(1 / 2)

從紫薇室出門右轉,沿著一條旁邊種了銀杏和鬆樹的青磚路走一小段,就能看見析木堂的淺色木屋。

說定了雎安每三天給即熙補習一次,即熙抱著一摞書走進析木堂時,悠長的塤聲就伴著香爐的白煙飄過她眼前。雎安在嫋嫋白煙裡低眉斂目,神色安然。

即熙一直很喜歡他的手,細瘦修長,捧著塤的時候尤其優雅。

雎安放下塤,說道:“師母?”

“哎,彆停下來啊!吹完吹完,我不差這一會兒。”

即熙在雎安的桌前盤腿坐下,把書往桌上一摞然後胳膊架在書上,撐起下巴,準備繼續洗耳恭聽。

“我不記得斷在哪裡了。”

這是雎安自己寫的曲子,蘇寄汐應該沒聽過。即熙這麼想著,便說道:“那……你就從頭再吹一遍吧。”

一瞬沉默之後,悠長的塤聲又再次響起。

即熙想當了師母就是好啊,想提什麼要求就提什麼要求,雎安大部分都會滿足。

像補課這種事情,他一開始拒絕後來也答應了。不像從前,說不行就是不行,她怎麼請求甚至耍賴他也絕不讓步。

“您有什麼問題要問我麼?”雎安吹完一曲,便問道。

即熙打開書頁:“彆問什麼問題了,我全是問題,你就從頭給我講一遍吧。天象紀年第一冊內容,星空分區,開始吧。”

“……我們觀星紀年,所以要將星空劃分以得規律。黃道上一周天,自西向東分為二十八星宿,又分為九野。中央鈞天為角宿、亢宿、氐宿;東方蒼天為房宿、心宿、尾宿……”

雎安說著就拿起一支筆,蘸了墨水在麵前鋪開的白紙上描畫,二十八星宿一一在眼前展現,橫平豎直分毫不差。要不是他全程目光落在彆處,根本沒法看出他是個盲人。

他的聲音溫潤低沉,聽起來十分舒適,即熙一邊聽他說的一邊看書,時不時再看看他畫的草圖。

“……所以說,太陽行至大火中,交什麼節氣?”雎安問道。

即熙一個激靈,拔出插進頭發裡的筆:“交……交……芒種?不對不對,大火是秋季,是……霜降!”

“對了。”雎安頓了頓,笑著說:“《國語》中說‘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鬥柄,星在天黿’,這所指的具體日期為何?”

“……我……我不行了。”即熙趴在桌子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說大考就非得考這些嗎?這些學不好,也未必就不能當個好星君啊。”

雎安聞言低聲笑起來,他放下筆說道:“師母,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即熙心裡咯噔一下,她隱約想起來那日醉酒時,雎安問她到底是誰。難不成雎安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她略一思忖,決定先發製人:“你說的那人,可是失蹤的貪狼星君?”

“您知道她?”

“嗨,思薇也說我像她。”即熙自然地扯起謊來,接著說道:“但是我聽說她這個人任性妄為心術不正,當年在星卿宮就是個異類。難道我在你們眼裡就是這樣子嗎?”

她都把自己罵到這個地步了,總該洗脫嫌疑了吧?

雎安微微蹙眉,繼而笑著溫言道:“您也知道她是貪狼星君,貪狼星君主變革,天生與平庸世俗相斥,若非如此如何變革?與眾不同,並非邪惡。”

可她到死也沒做出什麼變革,實在是辜負這個星命的責任。

即熙漫不經心地翻著書說道:“可她任性妄為,招呼也不打一聲兒就失蹤這麼多年。若是她這些年在外麵為非作歹,有辱師門,你還能容得了她嗎?”

“當年是我把她帶回星卿宮,我是她的掌門師兄。她的錯便是我的錯,我會和她一起承擔。”

“可若世人都容她不得呢?”

雎安將畫滿了草圖的宣紙拿下來,兩指一夾乾淨利落地折好,淡淡地笑起來。

“我也是世人的一部分嗎?”

“自然是。”

“那隻要我容她,怎會有世人都容她不得。”

即熙張張嘴,卻又不知能說什麼。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小聲說:“……就是因為你脾氣太好,這也容得那也容得,彆人才欺負你。以後你彆這樣了,有我給你撐腰!”

越說到後麵她的聲音越大,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多謝師母,師母果然善良又疼人。”雎安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但並不反駁什麼。

即熙尷尬地笑笑,說道:“我喝醉了瞎說的……你也不必真的這麼誇我。”

雎安笑而不語,他看起來和剛剛說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的雎安有著微妙的不同。

即熙看著雎安,突然想起織晴她們描述中,遙遠不可捉摸的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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