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又叫了幾聲,即熙知道它肯定沒好話,忐忑地看看它又看看雎安。
雎安卻淡淡笑起來,仿佛那些莫名而起的情緒轉瞬即逝。他從那棵樹上摘下一個橘子,轉身對即熙說道:“謝謝你。”
即熙接過橘子,心裡放鬆了不少,笑道:“彆客氣彆客氣……哇這個橘子好好吃啊。”
她邊說著就邊吃上了,雎安問道:“不酸嗎?”
“一點兒也不酸。”
他安靜了一瞬間,就微微低頭笑起來。他的眼神很空,像是雨後石板上薄薄的一層水,光隻能進去很淺的深度就觸及到石壁,但是溫潤,溫柔。
雎安把那禁步重新戴在腰間。他一身白衣,配著白玉金鈴鐺,站在紅牆和銀杏之間,長發和衣帶隨風飄拂,鈴鐺輕響。
即熙看著看著,就忘記吃手裡的橘子了。
果然是天人之姿,氣質卓然。
即熙看向旁邊這棵橘子樹,還有不遠處的那棵山楂樹。這兩棵樹是同時種下的,現在也都長得這麼好,結了無數的果子。
當年她總是學不會控製力量,比武就傷人,畫符就被反噬。柏清師兄說她心浮氣躁,天天嚷嚷著“靜則神藏,躁則消亡”,讓她修身養性。她從外麵撿了彼時剛剛斷奶的冰糖,柏清不同意她把這樣的凶獸養在宮裡,說狼的凶性會影響她的身心。
但雎安說服了柏清,讓即熙來撫養冰糖。不過有一個條件,養冰糖的同時即熙也要種一棵樹,從幼苗開始養起,如果她養死了這棵樹就得把冰糖送走。
即熙當時心想,養一棵樹有什麼難的?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她喜歡吃山楂自然要求種山楂樹,就在授學殿外這個角落辟了一塊地方,專給她種這棵樹。她還跟雎安說,讓雎安也種一棵,到時候他們比比誰種的好。
雎安笑著同意了,他問她種什麼樹好,她那時候剛剛學到《橘頌》,覺得那詩文簡直就是為雎安寫的,便說:“我覺得‘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很配你,不然你種橘子樹好了。”
雎安愣了愣,然後輕輕笑起來,說道:“好吧。”
那時候的即熙完全忘了,星卿宮在青州位於淮北,這裡根本不適合種橘樹,她的要求簡直就是一種為難。但是雎安還是答應下來,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把這棵橘樹養得很好,居然成功結了甘甜的果子。
他肯定費了很多心思,就為了她這樣一個心血來潮,近乎於無理的要求。
她從沒想過養一棵樹是這麼麻煩的事情,它站在那裡不動換,刮大風不能躲,蟲子咬不能打,長不好了也不會說。每季都要澆水施肥,剪枝捉蟲,需要極好的耐心,仔細的觀察才能讓它好好長大,這棵樹第一次結果子的時候,即熙激動地都要哭出來了。
後來在她越來越能遊刃有餘地控製自己的力量,不再會隨便傷人,符咒也不會隨便變惡咒的時候,她才慢慢明白雎安的用意。
他不僅想磨煉她的耐心,更想讓她知道她遇見的每個生命,在來到她麵前之前,都已經經過了漫長不易的歲月。
他想讓她學會珍惜。
雎安不像柏清師兄一樣,會把這些話掛在嘴邊,但是即熙每次意識到這些道理的時候,這些道理都已經融進了她的骨血。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
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
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思薇答應賀憶城留下來之後的第三天夜裡,月上中天之時,昭陽堂外突然傳來了三聲輕微的貓叫。
衣櫃悄無聲息地被打開,賀憶城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思薇,輕手輕腳地推開被子下地,安靜地輕輕推開門走出去。
貓叫再次響起,賀憶城根據貓叫的方向找到了那一處牆角,隔著牆角輕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牆外的人嗤笑一聲,答道:“是你大爺。”
“……”
賀憶城揉了揉太陽穴,就看到圍牆上出現個人影,那天的江南美女爬上了圍牆坐著,晃著腿道:“思薇在院四周設了符,我要是落在牆內的地麵上她就會察覺,同樣你要是走到牆外的地麵上,她也會收到警報。”
於是賀憶城也爬上了圍牆,和即熙並肩坐在牆上,一個朝裡一個朝外,不下地就沒事了。
即熙把一個紙人啪地貼在賀憶城身上,解釋道:“隱身用的。”
賀憶城看看紙人,再看看眼前這陌生的美人,感歎道:“還真是你,你沒死?你這張臉是怎麼回事,師母又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
即熙簡單解釋了她從中箭身亡到現在的這一番奇遇,賀憶城瞪大了眼睛驚訝這世上還有這種事情。
“幸好你沒死,思薇她說你的屍體現在在星卿宮,估計要葬在後山裡。我想我這要給你燒紙錢還得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星卿宮,太難了。”
賀憶城感慨地上下打量即熙,眼前的姑娘烏發如絲,鵝蛋臉遠山眉,鼻梁秀氣挺拔,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隱隱透露出銳利之氣。
他說道:“你可真是賺大發了,蘇寄汐長得比你原來好看得多。你長著這張臉,說粗話怪彆扭的。”
即熙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放屁,我哪個身體都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