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雲說要來幫忙照顧雎安,即熙看了她半晌便微笑著落落大方地答應了她,溫柔和藹地替她解開了封門符,說道“請進”。
她這麼多年裡跟著賀憶城在青樓遊樂,也算是見過各種性情的姑娘,心知像寄雲這樣的人,多半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可不想讓寄雲以為她不能和雎安在一起,是因為受了自己的阻撓。
她看著寄雲滿懷期待,歡欣地走進析木堂,然後提著裙子花容失色地衝出來的身影,有些迷惑地伸過頭看去。
冰糖正站在院子的屋簷下,銀白色的毛在陽光下泛著光,十分英姿颯爽。它露出同樣迷惑的神情和即熙對視。即熙轉頭看著站在門口平複呼吸的姑娘問道:“難不成你怕狼?”
“……你快把它弄走啊!”寄雲貼在牆邊,渾身打顫。
即熙抱著胳膊看著她,笑道:“你叫我什麼?”
“……師婆!”
“哎,徒孫真乖!”
即熙招招手把冰糖喊到身邊摸摸它的頭,讓他去找海哥玩。冰糖瞥了渾身顫抖的寄雲一眼,頗有幾分看傻子般的神情,舔舔即熙的手跑走了。
寄雲再沒了最初歡快的神情,麵色蒼白,扶著胸口慢慢地走到門前。即熙生出幾分憐愛之情,幫她把門打開輕車熟路地給她倒了一杯茶,說道:“你先喝口茶緩緩,我去看看雎安起床沒。我瞧著你這樣子,可能也沒法照顧雎安,你先好好遣詞造句,想想一會怎麼先把情意給表了罷。”
寄雲剛剛喝下去的一口茶就嗆住了嗓子眼,咳得小臉通紅。即熙拍拍她的背,笑道:“你今天可真是諸事不順,要不改個黃道吉日來表衷情。”
然後瀟灑地轉身撩開簾子,繞過屏風,走到內室喊道:“雎安,起床啦起床啦,來了個漂亮的小妹妹,你要不抽個空見見她?”
雎安的聲音就從屏風後慵懶地傳出來,和寄雲記憶中溫柔的聲音如出一轍,但分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他說道:“哦,你在說什麼?”
寄雲有些不安地放下茶杯走到屏風邊,便見室內有些昏暗的光線下,即熙熟練地給雎安披上外衣。雎安額上裹著白色紗布,臉色唇色都有些蒼白,眼神如空穀
鏡湖但微微含笑。寄雲一時看得入神,即熙看見寄雲站在屏風邊,就自然地說道:“桌上那個玉冠,你幫我拿過來吧,既然是要見弟子,那還是要打扮得正式點的。”
雎安察覺到有第三個人的存在,點頭致意說道:“請問您是?”
“我是……我是蘇俊蘇世傑家的二女兒,師婆的堂妹,我……您四年前到蘇家的時候見過我的,您還記得嗎?”伶牙俐齒的寄雲說話突然開始不流暢,臉頰微微泛紅。
雎安想了想,微微笑道:“啊……是寄雲小姐。”
寄雲的眼睛立刻發亮,即熙在蘭茵眼裡看到過的小火苗又再度出現。
說起蘭茵,本來蘭茵也想來照顧雎安,但是她覺得她和雎安朝夕相處肯定會再次重燃愛慕之情,為了讓自己死心忍痛放棄了這個和雎安接觸的大好機會。
即熙不得不稱讚,這是多麼難得的清醒的好姑娘。要是從前喜歡賀憶城的姑娘都像蘭茵這麼清醒,她得少了多少收拾爛攤子的焦頭爛額。
不過話說回來了,雎安喊出了寄雲的名字,寄雲怕是要以為自己在雎安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實際上是雎安的記性太好了,見過麵說話的人都能記住,實在不是她有多麼特彆。
如此殘酷的事實,即熙忍著沒有說出聲。
她把雎安拉到鏡子前麵坐著,寄雲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說道:“我來替宮主大人束發罷。”
即熙直接拿過寄雲手上的玉冠,說道:“你不是要跟雎安說話嗎?我來束發,你們說話,彆分心了。”
雎安微微皺眉,寄雲也不知即熙是有心還是無心如此,咬牙看了即熙一眼。她對雎安輕聲說道:“宮主大人,您可還記得當時我尚且年幼,和家人走散,被惡犬追趕咬傷了小腿和臂膀。是您幫我驅散惡犬,把我背回家的。這麼多年裡,我……一直念著您的恩情。”
寄雲的眼睛瑩瑩發亮,滿懷憧憬,看來這件事情她記了許多年。即熙想起她在招魔台上初遇雎安的情景,誰隻要見他一次確實就永遠不會忘記他。
雎安沉默了一下,繼而笑道:“隻是件小事,你不必在意。”
“不!對宮主大人來說是一件小事,對我來說卻不是。聽聞宮主
大人意外受傷,我就想來照顧宮主大人,以報答恩情。”寄雲深深彎腰行禮,語氣真摯。
雎安轉過身來,伸手將寄雲扶起:“入宮篩選嚴格,你能成長得如此出類拔萃成為新弟子,已然報答了恩情。初入星卿宮諸多事宜需要適應,功課也繁重,你還是不要花時間在我身上了。若你早日得封星君,我更加為你開心。”
即熙不禁感歎,雎安這一手太極打的是真好,委婉真摯句句在理,儼然是多年經曆打磨下的成果。
寄雲卻咬了咬唇,抬起眼看著雎安,眼裡的堅定一點兒不變:“我不會耽誤功課的。宮主大人,報恩並非負擔,不報才是。您這樣一再拒絕,我就會一直放不下。”
“你這樣,我有些為難。”
“那師婆照顧你,你就不為難了嗎?”
即熙揉了揉太陽穴,眼見這位姑娘是撞了南牆還不死心,還要把她當成敵人拉入戰局,便和稀泥道:“行了行了,我這個長輩來拿個主意。之前雎安幫我溫習功課我才得以通過大考,我要報這份恩。寄雲小時候雎安救過她她也要報恩。那雎安的飲食起居我照顧,析木堂的屋子庭院打掃寄雲來做,怎麼樣?”
這顯然沒有達到寄雲原本的要求,但也是不錯的一個折中選擇,寄雲有些不情願地同意了。雎安也笑了笑,說聽師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