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衣櫃(1 / 2)

兩人在雨中沿著依山而建的石階慢慢而上,穿過外宮到達內宮,再從翠綠掩映間走到實沉堂——即熙新的住處。她封上貪狼星君便另立新居,住到了實沉堂中,此處依山勢在析木堂之下,兩方距離比之前遠了許多。

即熙走入實沉堂的屋簷下,而雎安撐著傘站在雨中,即熙回頭看時便見雨滴從他的傘沿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他隔著雨簾微微抬起下頜。若不是他眼上蒙著白布,這樣的角度應該是在看著她的眼睛。

雎安輕輕一笑,突然說道:“師母,你是不是想要離開星卿宮?”

他的聲音很安穩,像是不經意提起的話題。

即熙怔了怔,心想雎安怎麼會知道的。她腦子轉得飛快道:“啊……要走?這個……不是每個星君都有負責的州府麼,我聽說思薇要去梁州,我也該去看看我的州府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就打算動身,帶上冰糖一起見見世麵。”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雎安淡淡地問道。

再一次被戳中心事的即熙僵硬地笑了幾聲,她在雎安麵前一向沒有騙人的本事,此刻又不能說真話。

於是她委婉地說道:“嗨,各個星君品性不同,有常年在外的也有總是坐鎮宮中的,我生性比較散漫喜歡在外頭待著,抽空會回來坐坐。你也不要太傷感,緣分譬如朝露來去匆匆,離彆才是世間常態。”

離彆才是世間常態。

所謂不可深究,等候機緣。

雎安聽著她灑脫輕鬆的聲音,雨聲沙沙地摩挲著傘麵,他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後淡淡一笑,無奈卻也縱容。

“好,以後無論發生什麼,若是你想回來便不用有所顧慮。隻要你想回來,我永遠都會去迎接你。”

即熙笑起來說好啊好啊,聲音雀躍。

待即熙走進房間,木門合上的時候發出被雨水浸潤的撞擊聲,悶悶的像是敲在沾滿灰塵的破鼓上,雎安的眼睫在白布下微微顫動。

有個熟悉的聲音自元嬰內浮起,在他的耳邊低語。

——第一次她不告而彆獨自遠走,第二次她找好理由,隻想帶走冰糖。這種坦誠未免太過傷人,她到底拿你當什麼?

雎安淺淺地笑了一下,他轉

過身去撐著傘,在濕滑的石子路上慢慢地走著。

“她希望我是什麼,我便是什麼。”

她希望他是友人,他便是友人;她希望他是師長,他就做師長。

她希望他不要喜歡她,他可以靜默一生,不讓她知曉他的心意。

若她計劃的人生裡沒有他的位置,那他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並等著她某天想起他時回頭看看他。

他這一生已經是如此,無論如何不會改變心意,那就順著她的意思讓她來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

——可你不會傷心麼?

雎安走回析木堂,站在屋簷下收傘時,那個沉鬱的聲音這樣說道。雎安沉默了一下,將傘斜靠在牆上,拉門走進房間。

“自然……也會傷心。”

他喜歡的這個姑娘,他想要她永遠自由肆意,做她想做的事情,過她所喜歡的人生,做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即熙。

若她能如此,他願意傷心。

三四天的時間過去,雎安的傷慢慢好了起來,他臉上的紗布拆掉的那天師母緊張得不行,見沒有留疤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思薇這些日子去看望雎安,總能見到師母在捉弄她的堂妹寄雲,一麵奇怪於師母對雎安過度的維護,一麵又疑惑於雎安從不責備師母。

這種情形總是讓她想起即熙。

不僅師母和即熙相似,就連雎安對待師母的態度都與對待即熙相似。

若不是親眼見過即熙的屍體,她都要懷疑師母和即熙是一個人。

再過幾日她就要啟程去梁州,思薇吃完晚飯回到昭陽堂時,推開門不期然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來人正坐在她的梨花木椅子上喝著她珍藏的明前龍井,見她來了便嘖嘖笑道:“你這包茶是上品,比從前我們懸命樓的也不差。”

這場景太過熟悉,思薇恍惚間以為回到了半年前,她剛剛把他救醒的時候。

“你……”思薇慢慢回過神來,兩步走上去急道:“你怎麼進來的?你為何不易容,你這張臉有太多人認識,被人看見你就出不去了!”

賀憶城摸摸自己的臉,笑道:“自然是我來的時候易了容,守門的弟子認得我知道我是你的客人,於是我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你的封門符沒改,我又堂堂正正地進了你

的房間內。”

思薇竟有些無言以對。

“至於我現在換真容,是因為我要來同你道彆,最後還以一張假麵皮對著你,我怕以後你忘了我真正的樣子。”賀憶城撐著頭,笑意盈盈地看著她,酒窩淺淺。

思薇怔了怔,她問道:“你要走了?”

“嗯,你不是說我可以離開奉先城嗎?我準備去彆的地方遊山玩水,估計以後就不會回來了。”

思薇看著賀憶城,她微微皺著眉頭好像想說什麼,但是又沒有說。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來不好聽的話她都說過了,好聽的話她也說不出口。

賀憶城打了個響指,道:“正好你的生辰禮物還差一樣,我給你送來。”

隻見賀憶城從袖子裡慢慢地珍而重之地掏出一隻雪白的小兔子,小兔子有點慌亂地趴在他懷裡,紅色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思薇。

“和你頗有緣分的一隻兔子。”

思薇疑惑地看著這隻小兔子,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它和我有什麼緣分?”

“它是我在你生日這天救下的兔子,我救它一命恩同再造,所以那天就算是它的生辰,它和你就是同一天生日了。再者你看看它多像你,你也是皮膚雪白,但情緒一激動臉也紅眼睛也紅,就跟兔子似的。這麼深的緣分,你不認她做個妹妹都對不起她。”賀憶城一番天花亂墜的胡言亂語,然後出其不意地把兔子塞進思薇懷裡:“快把你的妹妹抱抱好。”

思薇有些僵硬地抱住它,感受到活物溫熱的體溫,她慢慢放鬆下來,有些猶豫地抬眼看著賀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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