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憶城走到翡蘭城郊的山上時停下了腳步,他背著手說道:“大小姐要跟我到什麼時候啊?”
後麵的樹林一陣窸窸窣窣,然後一個淺紫色衣裙繡薔薇花紋的姑娘就走了出來,她膚色雪白因而麵頰上因尷尬而生的紅暈就格外明顯。她走到賀憶城身邊,嘟囔道:“你武功這麼差,怎麼發現我的。”
“你從祠堂出來都跟了我一路了,而且我平時總是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跟著,早就有經驗了。”賀憶城笑嘻嘻地圍著思薇轉了一圈,順手把她頭發上的樹葉摘掉。
思薇嚇得跳出去兩步遠,警惕地看著他:“你……你彆碰我!”
自從她喝醉被賀憶城親吻又表白的那夜之後,她對他的接觸仿佛驚弓之鳥避之不及。除了上次向傅燈推薦賀憶城驗屍之外,思薇再沒有跟賀憶城說過彆的話,連打他都不怎麼打了。傅燈向眾人說明五年前的真相時,思薇聽了兩三句就轉過頭看著他,她似乎思緒萬千,那個當下卻也沒有跟他說話。
思薇這樣的反應,並不是全然地討厭,但肯定也不是喜歡,十分耐人尋味讓賀憶城看不明白。
賀憶城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再做什麼,他認真道:“這個地方陰氣重,你再跟我一會兒就能看見遊魂聚過來了,還是儘早回去罷。”
思薇抬起眼盯著他,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上次你引了一群遊魂回來,也是因為來這裡麼?”
賀憶城眨眨眼睛,他笑起來露出天真無邪的酒窩:“來給我娘燒紙,我一年來不了幾次,怕她老人家在底下窮哭了。”
思薇怔了怔,她低下眼眸又抬起來,似乎有些無措:“你……怎麼不早說……她的墓在哪裡啊?”
賀憶城指了指他們身前的一棵小梧桐樹。
“在這棵樹腳下。我娘生前說讓我們一把火燒了她,挑一棵好看的樹把骨灰埋在樹底下當肥料,樹就是她的墓碑。這棵樹可是她生前親手挑的,她說這棵樹眉清目秀,我可沒看出來眉清目秀在哪裡。”賀憶城依然笑著,語氣十分輕鬆地說道。
思薇看了一會兒那棵梧桐樹,目光又轉回來看向賀憶城,她輕聲說:“你……不難過麼?
”
“她老人家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難過個什麼勁兒啊。”
思薇突然靠近賀憶城,這麼多日子這還是頭一次她主動靠近他,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深深地仿佛要從他的眼底一直看到心底。賀憶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僵硬地看著她清澈的圓潤的眼睛,那雙眼睛慢慢積聚起一絲說不清是惱怒還是心疼的情緒。
“你怎麼可能不難過?就算你再不把生死當回事,她畢竟是你母親是你最親近的人,你再也見不到她了,你怎麼會不難過?”
“大家都說你是好色之徒,之前我總是罵你沉迷於煙花柳巷,你明明就是生氣的。為什麼隻有我喝醉的時候你才肯對我說真相呢?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這樣我總覺得自己很……很可惡,我在你麵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思薇生氣地說道,她甚至伸出手推了賀憶城一把,推得賀憶城踉蹌後退了兩步,有點難以置信她居然主動碰他。
賀憶城想,這個姑娘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不知道在他麵前該說什麼。
“我以為你介意的事情是,我說喜歡你還親……”
“你住嘴!”思薇立刻製止了賀憶城說下去,她看了一眼那棵梧桐樹,轉回來咬牙切齒地看向賀憶城:“我收回前言,你就是個好色之徒!你……你都說喜歡誰都不會超過三個月,反正三個月後你就不喜歡我了,我才不介意這種事情。”
賀憶城有些哭笑不得地叉起手來,他一時分不清這姑娘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那這三個月……”
“你給我老實點,我就當不知道!”
“好好,遵命。”
賀憶城轉過身去,一撩衣擺跪在那棵梧桐樹前,從袖子裡掏出紙錢和火石,悠然地打著火開始燒紙祭拜,邊燒紙邊說:“娘,讓您老人家見笑了。”
思薇的怒氣一點點消退,她有些猶豫地轉向這棵梧桐樹,然後深深地向這棵樹作揖行禮,說道:“賀大娘您好,我是星卿宮巨門星君思薇,是……即熙的妹妹。”
賀憶城瞥了思薇一眼,認真說來,思薇是他帶給他母親見過的唯一一個,他喜歡的姑娘。雖然說此時他的母親已經在九泉之下,不過他還是能想象,他母親一定很喜歡思
薇這樣的姑娘。
他輕輕歎息一聲,雖然還是麵帶笑意但是語氣卻鄭重了些:“娘,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在這裡見到阿燈了麼?阿燈是為了給你洗雪冤屈來翡蘭城的,今天她當著全城人的麵說出了五年前的真相,還有雎安給她作保,翡蘭城人終於信你了。阿燈也找到了對症的藥方和源頭,以後翡蘭的事情,你放心罷。”
思薇眸光微動,她看著融入這一片鬱鬱蔥蔥翠綠山林中的梧桐樹,這種墓葬的方式和死亡相比,仿佛是換了一種方式活著。
賀大娘是個特立獨行又灑脫的人罷,即熙的性格大概就是像她。
“您很了不起,我非常敬佩您。還有這麼多年來,謝謝您照顧即熙。”思薇再次行禮,認真地說道。
賀憶城皺了皺眉,他歎息一聲道:“大小姐站到我前麵罷,它們過來了。”
思薇瞬間有點僵硬,她直起腰來向前走了兩步到賀憶城旁邊,腰間的劍出鞘插於地麵,她將一道符咒放於劍柄之上,一時間劍身銀光滿溢,亮起許多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