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誤終身(即熙父母番外)(1 / 2)

時隔四年,黎將再次見到他那不肖女兒的時候,他女兒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可能談不上,但終歸是比十歲搖頭晃腦的小混混模樣強了不少。

在太昭山腳下的奉先鎮裡,他那離家出走的女兒即熙漫不經心地跟在一個白衣男子身後,眼神直往旁邊的小攤上瞟。她穿著紫色衣衫,梳著簡單的發?髻,發?間還插著一支和雅致衣衫不符的金色步搖,金穗隨著她的步子一晃一晃,仿佛是非要在優雅質樸間爭出一絲富貴的氣質。幸而她生了一副嬌俏美麗的麵容,勉強掩蓋過去這打?扮的不倫不類。

“雎安……”

他聽見他女兒小聲嘟囔道?,走在她身前背著劍的白衣男子步子頓了頓,似乎有些無奈地轉過頭來看向即熙。

男子生了一副柔和俊美的容貌,氣質超然絕塵,一見便知出身不凡。

即熙指著旁邊小攤上堆的糖衣山楂:“我想要買點這個帶回宮裡吃。”

被稱為“雎安”的男子定定地看著即熙的眼睛,笑而不語。即熙便有些著急,她兩步上前拉住雎安的衣袖,說道:“上次不周劍那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偷過東西了,我發?誓!要不是為了遵守約定,我也不至於淪落到問你要錢啊,幾個山楂果子,我還不是……”

雎安淡然地把衣袖從她的手?裡抽出來:“出宮的時候,我給?了你一百兩銀子,這?錢足夠五十日的花費,而今還不到三十天你就花完了。”

他指指即熙頭上的金步搖:“一小半的銀子都花在了這?上麵,你要不去把這?步搖當了換山楂吃?”

即熙心虛地護住了頭上的步搖,小聲反駁:“不!我不要!”

“錢花完之後,你又找我賒了三十兩銀子,如今又花光了?”

即熙低下頭,踢了踢腳邊的石頭。

“你再這?般,下次跟我出宮,我是不會給?你零花的。”雎安微笑著說出威脅的話,敲敲她的腦門然後說道?:“走吧。”

即熙心不甘情不願地看了那山楂攤子一陣,咬咬牙跟了上去,嘴裡還喊道?:“等等我呀!”

街邊看著這?一幕的黎將眯起了眼睛,懸命樓最

不缺的就是錢,他女兒想買什麼他從沒有半個不字,如今卻連買個山楂果子都要低聲下氣,這?實在是天大的委屈。

沒過一會兒那個叫雎安的男人似乎去辦事了,即熙獨自站在人來人往的熱鬨路口等著雎安回來。黎將顛了顛身上的錢袋,在下個路口壓低了頭上的鬥笠,從後麵撞了一下即熙然後匆匆跑走,聽見身後傳來即熙的呼喊:“你這?人不看路啊!”

跑過一條路口後,黎將藏在牆後偷眼看去,他那貪財的女兒果不其然發現了他掉落的錢袋,歡欣地撿起來,打?開往裡麵瞧的時候兩眼都放光了。她來回張望了一陣,然後喜滋滋地念叨著什麼,拿著那錢袋在手裡掂啊掂的,轉身就看到了那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的手?裡托著一個敞口的紙袋,袋子裡塞滿了糖衣山楂,小山一樣堆到袋口。

雎安的目光落在即熙手?裡的錢袋上,即熙的目光也落在自己手?上的錢袋上,她一個激靈丟了錢袋子,仿佛那是什麼燙手的山芋一般。然後她提著裙子飛快地跑到雎安麵前,慌張地說著什麼,抬起手?放在額邊賭咒發?誓。

看樣子是在跟他解釋這?錢袋並不是她偷的,而是她撿的。

雎安聽著她的解釋,並不言語神色也不變。即熙說著說著,從慌張變成了憤怒,她後退兩步擼起袖子,以響亮到整條街都能聽見的聲音喊道?:“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好啊,你既然不信我,我馬上就去偷遍奉先城,我們一拍兩散!”

這?驚世駭俗的言論一出,整條街都安靜了許多。

即熙也不管路人驚詫的眼神轉頭就走,剛走兩步,雎安的身形閃了閃,瞬間就出現在她的麵前。

即熙叉腰瞪著雎安,雎安輕輕地笑了起來,他拉過即熙的手?把山楂袋子放在她手?裡,然後把她擼起的袖子放下來。

“我信你,拿好你的山楂果子。”

即熙捧著山楂果子,眼睛有點紅:“你剛剛是不是懷疑我了?就算隻有一瞬間也算!”

“……”雎安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我錯了,以後不會懷疑你了,你說什麼我便信什麼。”

這?話倒叫即熙愣了愣,她看著手?裡的山楂果子,好像突然有點心虛

:“那……那也不必……我偶爾……也是會騙人的。”

說罷她抬手往雎安嘴裡塞了個山楂,說道:“好了好了,我們去把那錢袋子撿起來,交給官府好了。”

雎安忍俊不禁,撫摸著她的腦袋:“走吧。”

黎將看著這?兩人的身影漸漸走遠,若有所思。

他女兒這麼個天生反骨的姑娘,居然被這?個叫做雎安的男人製住了,她那般委屈的樣子,唯有對著最信任最親近的人才會展露。

看起來,這?些年她被照顧得很好。

如此他就放心了。

黎將靠著牆,望著雲霧繚繞中的太昭山,陽光沿著鬥笠的邊沿落在他的臉上。他其實是個俊朗的成熟男子,今年也不過三十三歲,氣質懶散隨意,倒也瀟灑不羈。當年他這?個小冤家似的女兒出世時,他還不到二十歲。

他偏過頭,對山裡埋著那個人輕聲說:“你當年一直說要帶我回來見你師父,如今我來了,你卻不在了。”

“子奈,你可想我?”

有時候黎將想,十幾年前他怎麼就因為天氣好而出門曬太陽,怎麼就正好撞上了他手?下慌張地逃竄,怎麼就心生好奇把他的手?下攔了下來。

那時他的手?下老孟一見他就跟見了救星似的,喊著樓主大人救命,說他被一個女子追殺。

老孟進懸命樓前原本是有名的千手?神偷,因偷盜錢財太多又囂張而被通緝。十七歲的新任懸命樓主黎將一看老孟這?樣子,心下便明白了大概,說道:“老孟啊老孟,你又偷東西了吧?懸命樓的規矩你都忘了?”

老孟的臉色一時煞白。

懸命樓有懸命樓的規矩,不問前塵過往,但得了懸命樓的庇護便不可再犯罪,若有再犯便逐出樓去。老孟多?年偷竊,已有偷癮難以消除,他知道老孟仍然忍不住會去偷些東西,但此前一直沒有抓到實證。

眼見著一個紫衣身影從街頭飛奔而來,他便拍拍老孟的肩膀,說道:“這?次我替你解圍,事了之後懸命樓可容不了你了。”

話音剛落那姑娘便來到了眼前,一把長劍直指老孟的咽喉。他立刻站在老孟的身前,笑道?:“小娘子為何……”

那姑娘斜眼看向他,那是個年輕而稚氣的姑娘

,不過十六七歲。一身薔薇花暗紋的紫衣,烏發?如絲,膚若凝脂五官秀美,一雙含水杏眼氣惱地瞪著他。

像是雨後沃土裡,破土而出的一枝紫色薔薇花。

他一時間失了言語,直到她的那把劍移到他的脖子邊上,他才遲遲回過神來,將他的後半句話接上:“小娘子為何這?麼凶啊?”

“你讓開,你身後那個人偷了我的東西。”

“他偷了你什麼東西?”

“我的沉香扇。”

他回頭看一眼老孟,說道:“老兄,沉香扇可是金貴的東西,你眼光不錯啊,快把扇子還給?這?位姑娘吧。”

老孟麵露難色,說道:“我已經轉手把這?扇子賣出,賣給?扇子鋪的李掌櫃,方才已經問過,李掌櫃也賣給?南下販貨的商旅了。我剛剛說要賠錢給這?個姑娘,她死活隻要扇子不要錢。”

紫衣姑娘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她抬起劍:“你跟我走,我們去官府,我定要把你下獄坐牢!”

老孟去了官府,哪裡還有命?

他給?老孟使了個眼色,老孟突然竄起來就跑。姑娘立刻揮劍去追,她武功很好身手?輕靈,黎將一邊在心中感歎著好功夫一邊阻攔她,和她過了幾招之後老孟便跑得沒影兒了。見老孟消失黎將立刻束手?就擒,對這姑娘笑道?:“姑娘,我和這?老兄有幾分交情,他也是可憐人。這?樣吧,我陪你去把扇子找回來怎麼樣?”

“與盜賊稱兄道?弟,你和他定然也是一丘之貉!”秀美的姑娘氣得眼睛都圓了。

黎將皺起眉頭:“一什麼?你在說什麼?”

她剛剛說的詞,顯然超過他少得可憐的文?化?知識了。

“說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就是個普通人,但是久居梁州對這裡的商賈十分了解,又正好是個浪蕩閒人有大把的時間,我答應姑娘一定能把扇子找回來。”黎將信誓旦旦地說道?。

那姑娘看了他半晌,收回劍咬牙道?:“好,你要是敢騙我,我定要把你打?個半死。”

挺漂亮的姑娘,說話卻嚇人。

黎將笑嘻嘻地說道?:“不知姑娘叫什麼名字啊?”

姑娘冷冷地斜他一眼,說道:“星卿宮太陰星君,子奈。”

聽到她身

份的瞬間,黎將十分後悔替老孟解這個圍,他想搞不好就把自己給?搭裡頭了。

“我叫……黎將,黎明的黎,將來的將。”他掩去了自己的姓氏,這?樣介紹道?。

那個姑娘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自相遇來第一次露出一點笑容,明亮的杏目裡含著一點光。她說道?:“黎將,沒想到,你的名字還挺好聽的。”

她便站在街中,周圍人來人往,她一身紫衣英姿颯爽,微微揚起下巴,仿佛與這紅塵俗世分隔開來,笑意驚豔了他年輕的眼睛。

後來他曾與她說過,他很喜歡聽她叫自己的名字,他第一次動心便是聽到她喊他名字這?一刻開始。

子奈便笑起來,說他怎麼這?麼容易動心,便是叫一句名字就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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