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然不會把兩個倒黴透頂的領主給放回去。
隻有人關押在這裡, 所有選擇權才會緊緊地握在意大利帝國的手裡。
早在斯福爾紮和斐迪南一世相繼被關押的時候, 侍衛就把他們滿手滿身的戒指首飾統統卸了下來,立刻交給達芬奇先生代為複刻贗品。
尼可羅並不算一個高明的裁縫,而且舊教也從未剃禿的規令。
把頭發和戒指一塊送回去, 已經是足夠的明示和威脅了——
你們的首領就在我這裡,你們也最好也聽從我的命令。
兩位領主雖然都嚎叫著他們寧死都不會簽字,但獄卒們連著讓他們吃了三天糙麥拌冷水, 吃到最後那斐迪南一世一邊吃一邊哭,眼淚鼻涕流了一大把。
斯福爾紮一邊聽著隔壁的鬼哭狼嚎聲一邊心裡罵臟話。
他養的馬吃的都是上號的燕麥, 自己這輩子就沒碰過這糟踐玩意兒。
然後端著香煎鵝腿和九層塔熏小牛肉的尼可羅笑眯眯地出現在他們麵前,開始當場表演如何食用牡蠣和美酒。
一邊吃還一邊咋吧嘴,完全是精神攻擊。
“我簽——我簽!”斐迪南直接咆哮道:“把肉給我!”
尼可羅看了一眼一臉陰沉的斯福爾紮, 把紙箋遞給了斐迪南。
他念一句, 斐迪南就匆匆忙忙地寫一句,一個字都不敢錯。
等這封信寫完, 斐迪南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遠處的那碗肉:“給我——把它給我!”
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果然不適合做皇帝。
尼可羅撐著下巴看著他:“把手印按上。”
斐迪南完全如同被馴化了一般, 張嘴就咬破拇指把指頭按在名字上, 繼續惡狠狠地看著那碗肉。
尼可羅取走了紙箋, 就著侍衛的火把上下看了一遍,由衷地點了點頭:“至少字還寫的不錯。”
從那之後, 斐迪南的飯食變成了隔一天有一頓葷菜,偶爾還會給他一整隻燒鵝。
斐迪南已經完全放棄掙紮和反抗, 過得跟動物似的。
哪怕斯福爾紮悶頭睡覺, 都能聽見隔壁那禿子狼吞虎咽撕扯鵝肉的聲響。
他最後的意誌力在動搖。
“陛下, ”尼諾拿著另一份信箋走了進來:“斯福爾紮先生也按手印了。”
“很好,”海蒂笑了起來:“那就把這兩封信送回去吧。”
接下來就是等兩國回信的時間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列奧納多在幫她剝著橘子,隨口問了一句:“先勸降?”
海蒂示意尼諾先退下,輕撫著肚子溫文爾雅道:“在我的國家,有一位科學家名叫埃爾文·薛定諤。”
列奧納多微抬眉毛,喂了她一瓣橘子:“繼續?”
“他曾經做過一個很有趣的實驗。”
把一隻貓和少量放射性物質放在同一個盒子裡,這種放射性物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衰變並釋放毒氣,而一旦這件事發生,貓就會因此死亡。
那麼問題在於——在盒子打開之前,這隻貓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了?
“既活著,也死了。”列奧納多下意識道:“這兩者是疊加的狀態。”
“確實如此,”海蒂笑著道:“隻有在打開盒子的那一刻,波函數才會坍縮,事物才終究有定論。”
“我有個問題,”列奧納多放慢了語速道:“你的……國家?”
海蒂眨了眨眼,在他的攙扶下坐直了一些。
“我是奧地利人。”她平靜道:“準確的說,是來自奧地利的猶太人。”
“也就是哈布斯堡家族現在統治著的那個國家?”列奧納多詢問道。
“是的,那裡有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有《藍色多瑙河》,也有埃爾文·薛定諤。”她的語氣充滿了懷念,在垂眸時低聲唱起了古老的歌謠:“群山巍峨,江河浩蕩,尖塔高聳,禾苗滿望……”
“你誕生在古老的年代,有崇高的使命在肩——奧地利久經考驗。”
“這也是五百年後的歌謠麼?”列奧納多溫柔了神色,任由她依偎在自己的肩頭。
“是三百年後。”海蒂慢悠悠道:“由我們國家的音樂大師莫紮特親手寫作。”
她有些想家了。
伴隨著十月的到來,兩個公國相繼傳回來了消息。
米蘭公國上下態度都頗為一致——反正這斯福爾紮也是弑君上位的,現在意大利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
貴族們已經相繼折返,還紛紛感謝著主人的熱情好客。
而那不勒斯那邊的王室顯然完全沒有預料到突然會來這麼一出,也並不認為他們的那位國王對新教能虔誠到哪裡去。
有智囊隱約地猜出來斐迪南一世恐怕是被捉住了,但同樣不敢輕舉妄動。
頭發和戒指已經是頗為冰冷的警告,更何況邊境那已經擠滿了意大利人,一步走錯都可能要被摘掉腦袋。
另一位老國王的私生子挺身而出,立刻接任他那倒黴哥哥成為新一任國王,同時要求信使傳達他的‘莊嚴抗議’。
歸降這件事不太可能,而且那不勒斯公國譴責他們扣押人質的過激行為。
其實這位新國王的腦袋和思路很簡單——他越不順從,斐迪南一世就越難活下來,他自己的位置就越穩。
等這封信被快馬加鞭地寄過來,女王正窩在窗口吃葡萄了。
她粗粗掃了一眼,抬頭看向尼可羅:“新的國王?”
列奧納多坐在旁邊擺弄著信號接收機,低笑一聲道:“看來這隻貓已經死了。”
“貓?”尼可羅一臉茫然:“什麼貓?”
那不勒斯王國等了二十天都沒等到女王的信函,反而發現意大利帝國已經大軍壓境——
他們不光是出動了巨.□□炮,而且這一路連砍樹帶掘石,簡直是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了可以慢慢商談的嗎?!
然而等大軍一路乘風踏浪地打到城堡裡,這邊的人才知道他們的那位舊國王做了件什麼好事——
他不光殺害了斯福爾紮公爵,而且公然用血瀆神,現在已經被關押進地牢裡了!
新王在頭顱落地的那一刻,發出了長長的喟歎聲。
都到這個份上了,那蠢貨到底瀆沒瀆神不都是你們說了算?
他媽的,還是被算計了!
米蘭公國和那不勒斯相繼歸降和被征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佛羅倫薩剛結束了萬聖節的又一場狂歡。
今年因為稅務和通商的大幅度減壓,幾乎所有的老百姓都有活兒可乾有肉可吃,對過節的興致也頗為強烈。
在萬聖節的前夜,許多大人和小孩一起穿上象征著各種動物的戲服,帶著麵具在街道上逡巡遊蕩,共同驅趕著伴隨著夏日離去而滋生出來的種種鬼怪。
遊.行慶典中有好些花車上都有演員舉著燈燭表演,歡慶鼓舞的讚歌也隨著人潮湧流擴散,整個城市都徜徉在燈火與喜樂之中。
等這份戰報傳來,上下議院的人都扔起帽子歡呼起來——
意大利又被充填了兩塊!他們的帝國將更加繁榮!
列奧納多走進來的時候,海蒂在扶著桌子看亞平寧半島的地圖。
現在……隻要拿下威尼斯共和國,這個帝國就將回歸完整了。
——Serensima Repblieta
最尊貴的,威尼斯共和國。
她輕挑起眉,注意到愛人的到來:“列奧?”
男人靠近了她,伸手撫上了她的耳垂。
略有些冰涼的耳飾被輕柔地戴了上去,伴隨著動作垂落了下來。
她怔了一下,伸手撫上了那純銀的耳墜。
耳垂往下,是十字架的形狀。
可十字架之下……是六芒星。
屬於猶太人的……六芒星。
“生日快樂。”他輕聲道:“但願你喜歡。”
海蒂握住了他的手,扶著肚子緩步去落地鏡旁,終於看清了這對耳墜——
她已經有許久沒有看見六芒星了。
哪怕是麵對拉斐爾對信仰的困惑,她也表現的寬和而平靜。
可是這個男人……他重新把六芒星點綴在了她的耳間。
“新教如今是因你而得到定義的。”列奧納多輕握著她的肩頭,看著鏡中眼眶微紅的美人溫柔道:“你可以重新擁有它們了。”
即便將來有人質問,她也可以用各種角度來進行解釋。
出於謹慎的緣故,他把十字架放在了六芒星的上方。
這幾十年裡,她也早已習慣了兩種信仰的共存,正如她的雙重國籍和身份。
紅寶石在燭光下閃爍著光芒,更襯的她臉龐白皙如羊脂。
“我很喜歡……”海蒂啞聲道:“謝謝。”
隻有列奧納多會為她做到這一步。
也隻有他會這樣剔透的懂她。
她轉過身來抱緊了他,努力的忍住淚意。
“我愛你……列奧。”
“你是最好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