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裡沙以為自己在做夢,夢中有很多穿著奇怪衣服的人,男人們都是禿頭,留著辮子。
格裡沙被一個高大的異國男人抱著,這個男人也是禿頭,留著辮子,眼窩不夠深邃,麵部線條柔和,但他長得非常英俊,抱著格裡沙的手臂有力而穩定。
格裡沙還發現自己身上裹著一件淺紫色的鬥篷,鬥篷邊角有一看就知道很貴的刺繡,繡的是……老虎?
這裡的空氣也是溫暖的,不像察裡津,冰冷的風攜帶著伏爾加河的水汽,仿佛要將每個人都凍成冰塊。
郎善彥抱著郎追到後台,大戲才唱完,所有人都收拾著東西,郎善彥將郎追放下,叮囑他跟月梢玩一會兒,他要去給月紅招送傷藥。
在郎善彥心裡,月紅招已經給了醫藥費,他們便算兩清,月紅招再送戲票是人情,他也要回一些禮才好。
月梢懂事地將郎追牽到角落裡,大家都很忙碌,站在路中間擋路太招人嫌了,郎追手裡又被塞了根麻花,他低頭咬住麻花,嚼了嚼。
月梢俯身摸著他的頭:“寅哥兒真乖,在這等等,班主換好衣服就來了。”
在格裡沙的視角裡,他就是突然拿住那個麻花放到嘴裡,隨著咀嚼,濃鬱的炸物香氣,混著芝麻香直衝他的大腦,唾液也不住分泌。
好香!好甜!這個好好吃!
還有那個給他麻花的大哥哥,說話的語氣也好溫柔,可是他說的是什麼話呢?為什麼格裡沙能聽懂?
就在此時,有人大喊:“月梢,水!”
月梢連忙應道:“來啦,寅哥兒,你站這彆動。”他拿起一個水壺,拔腿朝一名正在卸妝的花臉跑去。
格裡沙看著麻花哥哥背後跳躍的小辮子,突然感到身體不受控製地轉身,目光猛的對上一麵鏡子。
鏡中站著一個披著毛絨鬥篷的孩子,戴著圓圓的小帽,眼睛像清亮的琥珀,正冷靜地看著自己。
郎追在鏡中看到一個銀發碧眼的小孩,他穿著單薄的衣物,圓睜著祖母綠寶石似的眼珠子,怔怔望著自己。
郎追是突然發現自己有兩個視角的,他依然可以感受到抱著自己的阿瑪,看到後台來來往往的人,他甚至能記得旁邊衣架上掛著一件旦角穿的褶(xue二聲)子,紫色,繡了荷花。
而在另一個視角,四周都是陰暗的,破敗的氣息從損壞而臟汙的牆壁滲出來,牆上訂的木架上擺著幾個瓦罐,灶台上是發灰的麵團。
室內很暗,但通過窗戶照進來的光線,可以判斷這裡處於白天。
這太奇怪了,因為《棋盤山》是下午酉時初(17:00)開始的,唱完已經到戌時(19:00),京城已經進入夜晚,外麵的天都黑了。
這意味著什麼?
郎追分析,這意味著他看到的一切屬於另一個時區。
屋外是呼呼的風聲,室內的氣溫很低,郎追心想,看來他不僅能“看”到另一個時區,還能感受那兒的溫度。
最後,他本能地感知到另一個視覺的主人的存在,那是一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孩,身上的衣物有很多補丁,但長得比郎追高一截,臉也圓圓的。
這孩子長得非常漂亮,郎追仔細打量著,也分不清對方的性彆。
郎追運用著不熟練的側寫:一個兩歲男孩(也許是女孩),東歐斯拉夫裔,家中經濟條件不怎麼樣,但父母有儘力讓他吃飽吃好。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被砸得瘸了一條腿的椅子,補充,這孩子的父母脾氣還挺火爆,符合毛子的刻板印象。
郎追輕聲問這個銀發男孩:“你是誰?”
格裡沙下意識回道:“我是格裡沙。”
他們的連接突然斷開了。
格裡沙躺在床上大口地喘著氣,看著烏糟糟的天花板,感歎:“好奇怪的夢。”
夢很怪,但也很好,夢裡很暖和,很甜,可是為什麼格裡沙睡醒以後卻更累了呢?
郎追身體一晃,他扶著鏡子站穩,隨著連接斷開,那股在今夜糾纏他許久的寒冷也消失了。
他心想,彈舌音?那是一個俄國孩子?
為什麼他會和一個俄國兩歲小孩共享感官?這事簡直比他從21世紀穿越到清末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