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 跪(名場麵)(1 / 2)

和離後他跪了 若詩安軒 20574 字 7個月前

第41章

謝雲舟心猛地一驚, 揮掉了書案上的杯盞,杯盞應聲碎裂,他的頭也瞬間炸裂開, 分不清眼前是夢還是真的。

那道影一直在他眼前晃, 他站起, 外衫都未穿,隻著一身單衣便朝外走去, 邊走邊對著虛幻的影子喚道:“阿黎,阿黎。”

彆喜歡他, 求你。

謝雲舟穿著單衣走了出去,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新年後的第一場雪格外大,風也格外急,吹拂在身上凍得人牙齒打顫。

可他仿若未聞, 就那樣橫衝直撞的朝前走,雪落在他身上, 眨眼消失不見, 單薄的衣衫映出了水漬,須臾間, 又結了冰。

左眼完全不能視物,右眼隻能看清楚一點點, 他跌跌撞撞朝前走著,時不時撞上些什麼。

走了沒幾步路, 已經跌倒了四次, 他爬起來,繼續走,慌亂中, 鞋子也掉了一隻,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他笑得很難看,自語聲大了些許,“我知道你氣我沒有好好待你,我以後不會了。”

“阿黎,求你,回來吧。”

他反複念叨著這幾句話,好像這樣江黎便會回來似的,走著走著,一個不經意他跌進了前方的池塘裡,整個人趴在了冰麵上,冷意順著骨頭縫隙流淌進來。

痛意冷意交織,他痛到痙攣,雙手撐著剛要站起,“咚”一聲,他再次栽倒。

倒下後,右眼似乎也看不到了,他胡亂在冰麵上摸索著,試圖站起走出去。可是冰麵太滑,加之他什麼也看不見,站起還沒走兩步又摔倒。

謝雲舟執拗的繼續站起,須臾,再次摔倒,他不記得自己站起了多少次,也不記得摔倒了多少次,膝蓋傳來刺痛感,他眼瞼半垂,想起了江黎說膝蓋痛。

想起她求他,不要讓她跪。

想起她哭著說,謝雲舟你怎麼那麼狠心。

那個時候的他,眼底都是冷漠,對於她的求饒沒有一絲心軟,甚至認為她是裝的,哪有人跪一次便痛的。

現在想想,真的是他該死了。

謝雲舟突然不掙紮了,任雙膝跪在冰麵上,是他欠她的,理應他受著,她所受的苦,他要都受一次才行。

今夜的雪太大了,半個時辰後,謝雲舟雙腳便被雪蓋住,他佝僂著身子在風雪中瑟瑟發抖。

細細看的話還能看到雪裡有血漬,是他方才吐的。

跪了半個時辰,吐血了三次,白色單衣前襟布滿了紅色印記,看著越發的觸目驚心。

還有他的臉色,比落在地上的雪還白,看著他孱弱的樣子好像隨時會死掉似的。

他想,若真是這樣死掉也未嘗不可,至少能讓阿黎不那麼氣了。

謝七尋到謝雲舟時,謝雲舟已經昏了過去,他蜷縮著身子倒在冰麵上,兩側唇角都沾著血,下顎處也浸著血,臉色煞白,眼下烏青,全身凍僵。

無論謝七怎麼喚,他都未曾睜眼,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氣息也很弱。

謝七匆匆把他背回正祥堂,之後太醫們冒雪來到了謝府,輪番救治了一夜,次日晌午才轉醒。

常太醫被折騰的筋疲力儘,看著蘇醒後的謝雲舟說道:“將軍你能心疼心疼常某,彆再折騰了,安生養傷行嗎?”

謝雲舟眼神空洞,視線落在了前方,並未和常太醫對視,對他說的話也未理睬。

謝七擔憂道:“常太醫這是怎麼了?”

常太醫上前把脈,隨後搖搖頭,“毒性蔓延開,將軍有失聰的跡象。”

“那可怎麼辦才好?”謝七想起了謝雲舟昔日征戰沙場的場景,那時的他多麼英姿颯爽,他道,“常太醫,將軍不能失聰。”

常太醫歎息道:“此毒毒性甚強,若是常某估量沒錯的話,眼下是失聰,再過些時日將軍五官會儘失。”

“那要如何是好?”

“除非尋到解藥,不然此毒無解。”

常太醫問道:“派出尋解藥的人可有送信回來?”

謝七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謝雲舟,聲音低沉道:“他們也未曾尋到。”

常太醫蹙眉道:“這幾日我新學了針灸之法,可以試著先給將軍施針。”

“新學的?”謝七有些遲疑,“幾成把握?”

常太醫輕撫胡須,淡聲道:“一成也沒有,死馬當活馬醫,醫好了,可以暫緩毒性蔓延,醫不好……”

言罷,謝雲舟偏頭看過來,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些聲音,很輕,需要他費力去聽才行。

他聲音沙啞道:“請常太醫一試。”

常太醫又道:“此針我是第一次施不知效果如何,或許會加重傷情。”

“左右不過是死,早死晚死都沒差。”謝雲舟沉聲道,“常太醫儘管試,是生是死謝某不懼。”

說著,他再次咳起來。

常太醫雙眉皺起,“好。”

偌長的銀針紮在頭上,每施一針,謝雲舟臉色便白一分,唇也跟著抖一下,胸口痛加重一分,等針紮滿整個頭時,他臉色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原本伸展的手指也蜷縮到一起,指尖無一絲血色,少傾後,他唇瓣變成鐵青,一雙眸子好像要滴出血。

冷不丁看過去,很是嚇人。

然,比嚇人更讓人心悸的是,這種施針帶來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的,眨眼的功夫,謝雲舟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汗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浸濕了枕巾,眼底的腥紅越發凝重。

謝七見他這般不好,擔憂道:“常太醫不會出什麼差錯吧?”

常太醫還是方才那番話,“聽天由命,死馬當活馬醫。”

謝雲舟好像做了個夢,夢裡他置身在火海中,火舌吞噬了他,驚濤駭浪般的痛意從頭頂蔓延開,他想跑奈何腳根本動不了,隻能看著大火燒掉他的四肢,軀體,最後是頭。

可即便這樣,痛意依然還在,不是那種輕飄飄的疼,是要人命的那種錐心般的疼。

他殘留的意識都是疼的,下意識的,他想逃跑,但不管他怎麼跑,痛意始終跟隨著。

讓你避無可避,痛徹心扉。

這個夢很真實,以至於當他睜開眼看著四周的一切時還以為在夢裡,他□□出聲,痛苦說道:“疼。”

謝七問他哪疼?

謝雲舟不知道哪裡痛,或許,哪裡都痛,每根神經都是痛的,但他知曉這是他該受的。

這是老天在懲罰他,懲罰他對阿黎那般不好,隻是不知,他若是真死了,阿黎是否會有那麼一絲絲難過。

大抵,不會的。

-

謝雲舟在忍受疼痛時,江黎正躺在床榻上,昨夜酗酒方才剛醒過來,她此時頭還有些暈暈的,接過金珠遞上的溫水,輕抿一口,隨即有什麼浮現在腦海中。

更衣時她問道:“我昨夜有沒有做什麼不妥的事?”

“小姐指的是什麼?”金珠示意她伸直胳膊。

江黎照做,隨後道:“有沒有說什麼不妥的話或者是做什麼不妥的事?”

金珠和銀珠相視一眼,臉上露出淺淡的笑,銀珠也笑出聲。

江黎見狀心道,完了完了,看來還真出糗了。

她追問:“我到底做什麼了?”

金珠含笑道:“小姐真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江黎沒什麼酒量,平日都是一杯倒,昨夜喝了兩杯,腦袋裡更空了,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到底做什麼了?”

銀珠說道:“小姐做的可多了?”

“……”江黎一聽越發慌了,很多?那到底是多少,她再次追問,“快講,我做什麼了?”

銀珠還未答,何玉卿走了進來,她手裡拎著熱乎的包子,遞給了金珠,笑著對江黎說道:“你想問什麼我告訴你。”

江黎見衣衫穿好,吩咐銀珠去端茶水,隨後問道:“我昨夜有沒有做什麼?”

“昨夜啊——”何玉卿拉長聲音,“有。”

“什麼?”江黎一下子緊張起來,“快講。”

“你就一點都不記得了?”

“嗯,不記得。”

“說過的話也忘記了?”

“忘記了。”

江黎真是什麼都想不起了,但她潛意識裡也覺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具體是什麼便無從得知了。

“你和阿衍說。”何玉卿還賣上關子了。

“哎呀,我到底說什麼了?”江黎有些許急切,平日她很少這麼急的,看樣子是真擔心了。

“你問荀衍酒好不好喝?”何玉卿道,“你還問他今夜的景色美不美?”

她邊說邊打量著江黎,見江黎臉色慢慢變紅,又道:“你還問他,你美不美?”

江黎:“……”

“嬌不嬌?”

“他喜不喜歡?”

江黎沒辦法在聽下去,抬手捂上耳朵,否認道:“不可能。”

何玉卿見狀輕笑出聲,江黎睨著她,看出她在調侃她,放下手,“好啊,你誆我。”

何玉卿站起,跑出門,江黎去追,金珠走近說道:“小姐,你身子還沒全好,不能吹風。”

何玉卿跑累了停下,求饒:“好阿黎,我錯了。”

江黎捏了下她的臉頰,問道:“我到底說了什麼?”

其實除了問荀衍景色美不美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都不是江黎說的話,江黎沒酒量,問出那句後,人朝前倒去。

何玉卿眼明手先一步扶住她,隨後對荀衍說道:“你喝,我先送她回房間。”

荀衍伸出去的手慢慢縮回,輕點頭,“好。”

等何玉卿折返後,荀衍已經不在廊下了,桌子上的酒瓶都空了,應該是他喝完酒後直接走了。

何玉卿想起荀衍的武功便沒讓下人去尋,他那樣的身手,一般人傷不了他,這便是事情的始末。

何玉卿告訴江黎後,江黎提著的心終於放下,還好沒做出什麼不妥當的事。

“這下放心了?”何玉卿打趣問道。

江黎道:“嗯,放心了。”

“那要是你倆真發生什麼怎麼辦?”何玉卿想起昨夜荀衍看江黎的眼神,牟晗春波,柔情似水,當真是看喜歡人的眼神,也就江黎執拗說什麼配不上,換成其他女子肯定早應了。

“不會的。”江黎定定道。

“為何?”何玉卿問道,“是你不會做什麼?還是他?”

“衍哥哥不會的。”江黎唇角輕揚道,“他是個正人君子。”

何玉卿搖搖頭,她家阿黎啊,還是不太了解男人。算了,既然她無意,那她也不必再多言。

午膳後,兩人一起去了藥材行,今日的生意依然很好,來買藥的人很是很多。

江黎來時仔細看了看,似乎除了她的鋪子其他鋪子的生意都不算太好,莫名的異樣爬上心頭,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被何玉卿的聲音打斷,“阿黎,你看那輛馬車還在。”

江黎順著車簾縫隙看過去,還真在,何玉卿詫異道:“這誰啊,一直守在那裡,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來監看著咱們呢。”

何玉卿之所以如此講,實則因為那輛馬車正對的位置便是他們鋪子的正門口,說監督有些誇張,倒像是守護。

江黎搖搖頭,“不知。”

那日何玉卿便想看看到底是何人,但被攔住了,今日說什麼她也要知道馬車裡坐的是誰。

“你等著,我去看看。”她跳下馬車朝前走去。

“欸,阿卿回來。”江黎輕喚了一聲。

何玉卿頭也沒回的擺擺手,江黎不放心,下車後,也悄悄跟了過去。

前方馬車裡傳來低沉的輕咳聲,隱約的還有濃重的藥草味傳出來,蹙鼻間便能嗅到一抹苦澀感。

江黎追上何玉卿的步伐,輕輕扯了下她的袖子,悄聲道:“走。”

何玉卿來了便沒打算走,低聲道:“我看看是何人便走。”

她就著車簾縫隙朝裡看去,簾子厚重,日光透不進去,隻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看不出是誰。

何玉卿偏頭看了看,還是看不清。

江黎走到她身側,也抬眸看過來,正好車簾被風卷起一角,飛揚間有道頎長的影落在眼中,她剛要看清那人的長相,布簾又緩緩落下,然後有人走了出來。

是個男子,不認識的,他道:“有事?”

江黎搖頭。

男子道:“無事不要在車前晃。”

“好,打擾了。”江黎拉上何玉卿的手強行把人往後扯。

“欸,阿黎我還沒看到呢。”

“好了彆看了,人家會生氣的。”

“你不好奇車上是誰嗎?”

說一點也不好奇是假,但也沒那麼太好奇,江黎道:“管他是誰,左右和你我二人無關。”

實則,車內的人同她有很大關係,下人進來,“將軍,她們走了。”

遠遠的,謝雲舟看到了江黎纖細的身影,左眼能視物的感覺讓他心情極好,他已經好久沒這麼清晰的看著她了。

但他知曉,這也隻是曇花一現罷了,時間一到,還是會什麼也看不到。

“將軍謝護衛交代了,您不能吹風,還是早點回吧。”謝七信不過那些外出找尋解藥的人,晌午後親自去尋解藥了。

“咳咳。”謝雲舟輕咳兩聲,“再等等。”

“將軍可是答應常太醫了,”阿九說道,“一切都聽常太醫吩咐。”

謝雲舟出府前,常太醫叮囑了,出去可以,但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不能多,謝雲舟允了後,常太醫才讓他出府的。

謝雲舟道:“我的身子我最清楚。”

阿九一根筋也很執拗,既然是常太醫讓他盯著謝雲舟的,那他便要好好盯著,重複道:“常太醫說了,最多一炷香,將軍不能再呆下去。”

謝雲舟就沒見過這麼執拗的人,可因為他是常太醫的人,他也不好說什麼,“知道了,回府。”

走前他很是戀戀不舍,一直偏頭看著,左眼剛能視物還有些不大適應,他看的時候更多的用的右眼。

後,他又想起常太醫的話,這次施針最多可以克製他身上的毒五日,五日後除了不能視物、失聰外,他其他感知也會消退,直到再也沒有。

五日?

與彆人來說是很稀疏平常的五日,與他來說,是彌足珍貴的五日,或許這五日後,他便什麼都沒了。

他要好好想想這五日要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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