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也不推辭,當即就應下了。
範婉也喜歡說話直率的美少年,對水溶愈發的和顏悅色。
水溶貴為八皇子,哪怕如今過繼了,也是正兒八經的皇室血脈,可他在麵對範婉時卻絲毫沒有架子,相反,言語溫和有禮,稱呼也儘顯親近,再加上範婉有意親近,兩個人的關係突飛猛進,待到莊子下馬車時,水溶甚至主動接過賈惜春,扶著範婉下馬車。
剛翻身下馬小跑過來準備做孝順兒子的賈蓉,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的心裡發酸。
“娘,他就這麼在你馬車裡待了一天?”賈蓉酸溜溜的和範婉咬耳朵問道。
範婉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還好意思說,他那馬車你也看見了,裡麵還有落腳的地方麼?”
也不知道北靜郡王怎麼想的,好好的一個世子爺,馬車小也就算了,還把伺候的人一起塞進了馬車,可憐水溶這孩子,好歹是個皇子,結果跟個小可憐似的縮在自家奶娘身邊,要不是丫鬟年齡小,隻占了一個角落,恐怕連丫鬟都要趕到車轅上坐著。
“也幸好臨出發前我去看了一眼,不然在裡麵待一天,肯定得生病。”
範婉歎了口氣,有些心疼的說道。
行吧……
雖然知道自家親娘是有理由的,但心裡還是酸酸的。
範婉看著後頭北靜王府的馬車,看著那個正在指揮收拾箱籠的小丫鬟,也就七八歲的年紀,再看看賈惜春後麵,奶娘且不提,光丫鬟就四五個跟著,愈發襯的水溶像個小可憐。
乾脆從自己的丫鬟團裡麵指了兩個丫鬟過去伺候著,範婉這才帶著他們進了莊子。
李有德五天前就收到了消息,院子早就收拾出來了。
賈惜春跟著賈蓉兩口子住一個院子,住在西廂房,水溶則自己住一個院子,考慮到安全問題,離賈蓉他們院子也不遠,隻隔著兩道門,夜裡關上門就行。
由於顛簸了一天,都累了,丫鬟們先把床榻收拾出來,就伺候各位主子睡了。
水溶院子裡,奶娘正在抹眼淚,心疼的看著水溶:“這一路苦了小主子了。”
如今水溶已經不是皇子,而是世子,她不能喊小殿下,隻能喊小主子。
“比起死,這點子苦又能有多苦。”
水溶坐在窗前,手指捏的緊緊的,麵上再無之前的笑容,無表情的看著院落裡那兩顆枝繁葉茂的桂花樹,雙桂當庭貴氣臨門,這是一處寓意極好的院落。
“不過一句托付,便得如此相待,再想想我那些皇兄們,當真是諷刺至極。”
“殿下……”奶娘哆嗦著嘴唇,淚珠滾滾落下。
水溶回頭,緩緩走到床邊坐下,奶娘連忙過去幫著脫靴子:“老奴給殿下去要些熱水泡泡腳吧。”
雖說隻是五月,可這捂在靴子裡一天,味道也不好聞,若能泡個腳是最好,可如今初來乍到,水溶不忍打擾,便開口道:“不必打擾主人家,打濕了帕子隻擦個腳就行。”
聽到水溶這麼說,奶娘又要哭了。
隻覺得自家殿下是天下第一可憐人。
擦乾了眼淚,奶娘剛準備起身去打水,就看見剛剛幫忙收拾屋子的丫鬟一人拎著一桶水進了院子,她連忙迎了出去。
“咱們奶奶特意吩咐的,給世子爺送點子熱水過來。”
說著,她們對著奶娘屈膝行禮:“奶奶瞧世子爺這邊人手不多,便派了咱們到這邊院子裡幫著做些雜事,日後灑掃、跑腿之類的事,儘數讓我們去乾便是了。”
她們說的簡單,可奶娘看那一身氣派也知道這兩個就不是粗使丫鬟,哪裡敢真讓她們做灑掃,立即迎了她們進屋,雖然不準往主子身邊湊,卻也做的是些輕鬆的活計。
等水溶泡上腳了,奶娘一邊給他搓腳麵一邊感歎:“這寧國府的大爺大奶奶,倒是實打實的好人。”
“是啊。”
水溶想到白日裡那位大奶奶對自己的態度,那雙眼裡沒有忐忑,沒有惶恐,也沒有算計,有的隻有淡淡的笑意和欣賞,他就忍不住抿嘴勾了勾唇:“難得的實心眼,公侯之家養出這樣的也是難得。”
奶娘歎了口氣。
這宮裡什麼樣的人都能活得下去,唯獨實誠人活不下去。
水溶也想到了這裡,他躺在床上雙目放空,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嗤笑一聲:“也不知道六皇兄能堅持多久,穆老郡王聽說都吃不進飯食了。”
範婉一覺醒來,天都快黑了。
她一起身,瑞珠就上來服侍穿衣,賈蓉聽到聲響,也從小榻上坐起身來,仿佛睡懵了,正傻呆呆的看著梳頭的範婉,過了好一會兒,才開了口:“頭就彆梳了,又不出去。”
“胡唚些什麼,還不快快起床洗漱,世子爺頭一回來莊子上,咱們不得設宴款待?廚房那邊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咱們傳膳了。”範婉捏起一根簪子,對著鏡子簪進了頭發。
被教訓了一頓的賈蓉,憋著嘴巴,委屈巴巴的起了身,蓮葉連忙拿著衣裳上前去服侍穿衣。
等收拾妥當,他才湊到範婉身邊:“娘,你和那世子爺可差著年歲呢,我可不要比我年紀還小的後爹。”
範婉:“……”
這孩子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些什麼?
“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讓你一天到晚嘴上沒個把門?”範婉抬手一把捏著賈蓉臉蛋,咬牙切齒的往外撕:“老娘什麼時候說過要改嫁,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嘴巴一針一針的縫起來。”
賈蓉委屈的捂著臉蛋,哀怨的看著自家親娘。
也不怪他胡思亂想……畢竟他娘的眼睛都快黏在人家世子爺身上了。
“人都說‘智者見智,淫者見淫’,可見你這腦袋瓜子裡就沒有個乾淨的時候,明兒個我讓武師父再給你加一個時辰的訓練。”範婉非常冷漠無情的下了決定。
賈蓉頓時如同晴天霹靂,心情低落的連和世子爺吃飯都提不起笑臉。
再看範婉對著水溶關懷備至,一會兒給夾菜,一會兒給解釋做菜的鴨子、仔雞是哪戶人家養的走地雞,肉質鮮美之類的,突然福至心靈……這哪裡是男女之間的欣賞之情,這特麼根本就是慈愛之情吧。
賈蓉瞬間危機感十足,拿著筷子指著仔雞湯喊道:“大奶奶,我也要喝湯。”
範婉隻覺得腦門芯子都在突突的疼,她這兒正套話呢,他倒好,淨拖後腿了。
端起賈蓉的湯碗,範婉給舀了湯,回頭對著賈蓉就是一陣眼神攻擊:“大爺,這湯鮮美的很,你快多喝兩口吧。”
賈蓉隻覺得寒意直衝後腦勺,立刻老實喝湯。
不知實情的水溶看著這對夫妻的互動,忍不住在心底感歎:“未曾想到,寧國府傳說中的紈絝,如今竟然也是愛妻敬妻的好男人,可見這世上,眼見方能為實,不可輕信流言。”
夜裡,賈蓉癱在榻上裹著被子呼呼大睡,範婉則在帳子裡和蘇寶珠兩個人喝著奶茶熬夜聊天。
範婉:“冷子興前兒個乘船下揚州了,最近賈雨村還教書沒?”
蘇寶珠嘬著奶茶,翹著二郎腿,愜意極了:“林黛玉又病了,這絕八代出去旅遊去了,據說還是林爹給的錢,真是錢多燒的,不知道還以為他真愛是賈雨村呢,要真是這樣,我真得為賈敏和原主好好哭一場,好好的漂亮閨女硬是被騙做了同妻。”
範婉滿腦袋黑線,‘絕八代’都罵出來了,可見蘇寶珠是真的討厭賈雨村。
範婉:“你想多了,我站林爹是BG黨。”
蘇寶珠歎了口氣,開始說正事:“其實我覺得林爹對賈雨村吧……真有點奇怪。”
範婉猛一個激靈,來了精神:“不會吧。”
蘇寶珠見範婉誤會了,立刻解釋:“倒不是感情上的,我最近看林爹這一係列操作,總覺得他養著賈雨村是有目的的,他好似在故意縱容賈雨村在外麵大肆宣揚他們之間的友情……就好像……怎麼說呢,你還記得我媽當初包養的那個小鮮肉吧。”
範婉:“……記得。”
張女士包養小鮮肉引君入甕,導致蘇姓丈夫以此為要挾要求離婚並分割財產,張女士趁機拋出真相,控訴蘇爹有外心,臨死前硬是在眾股東跟前與蘇爹恩斷義絕,順帶著向大家介紹了一下集團的代理總裁。
這一手直接玩的蘇爹被排擠出了權利中心,一直到範婉歸來,都沒能擠得進去。
她蹙眉:“所以,你懷疑林爹是故意的?”
蘇寶珠:“嗯,咱們都知道賈雨村當初是為什麼被貶官吧。”
貪汙徇私……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蘇寶珠:“所以我覺得吧,要麼林爹是故意的,要麼他本人也是個貪官。”說道這裡,蘇寶珠皺了皺鼻子:“當然,我本人不太認為他是個貪官,畢竟林家幾代單傳,又沒有近親,這幾代累積下來的財產已經夠多了,再貪汙也不過是增加存款的數字而已。”
那麼就隻剩下一種可能了,林如海是故意的。
現在問題來了,他為什麼要故意養著賈雨村呢?
閨蜜倆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乾脆不想了,轉而說起了曾經的八皇子,如今的北靜郡王世子水溶,聽得蘇寶珠目瞪口呆:“所以水溶其實是皇帝的親兒子?”
範婉:“嗯。”
蘇寶珠:“乖乖,我一直以為他就是北靜郡王的兒子呢。”
範婉:“如今是郡王,未來是親王,要不是皇帝親兒子,想從郡王升親王,做夢比較快。”說著,輕咳一聲:“長得很是不錯,是你喜歡的那一款。”
蘇寶珠頓時捂著臉無聲哀嚎:“為什麼!為什麼我老公是塊老臘肉!”
範婉欣賞了一會兒她的崩潰,再一次提醒冷子興要過去的事,便閉上眼睛心滿意足的睡了。
這一覺睡得舒服,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自然醒,這是上輩子做社畜時都沒享受過的奢侈,懶洋洋的起身,丫鬟們聽見動靜就進來服侍,範婉像個木頭人似得任由她們擺布。
等終於坐到飯桌前,碗裡被盛上了粥後,範婉才開了口:“大爺呢?”
“正和世子爺一塊兒練武呢。”瑞珠一邊布菜一邊回道。
範婉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布菜了:“哦?世子爺也去練武了?”
瑞珠笑道:“是啊,世子爺看著瘦,聽說都能拉開兩石弓了,大爺為了不輸麵子,咬著牙拉了三石弓。”
賈蓉畢竟年長幾歲,之前一直拉兩石弓,如今被刺激的拉了三石弓,不用說,肌肉肯定得拉傷。
範婉淡定的讓人去準備藥油和洗澡水,等會兒賈蓉回來就得下狠手去揉,不然的話明天恐怕連手都抬不起來,又吩咐往水溶院裡送了一份,這才吃飽喝足去找賈惜春。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賈惜春居然也去了武場。
等她轉變方向走去武場的時候,就看見賈惜春穿著鵝黃色的改良勁裝,正鼓著小臉蛋一本正經的紮馬步呢。
武師父對賈蓉和水溶都挺嚴格,絲毫不因水溶的身份而手下留情,反倒是在看向賈惜春時,臉上的皺紋笑的跟盛開的菊花似的,語氣要多和藹有多和藹。
“姑娘要是累了,咱們就站起來緩緩。”
賈惜春的性格本就有些執拗,聽到武師父這麼說,她愈發堅持:“我能行。”
武師父‘欸欸’兩下,就退下了,過了會兒舉了把傘過來,默默的撐著站在賈惜春的旁邊,用身軀和雨傘給於賈惜春無聲的照顧。
“大姑娘。”範婉拎著食盒站在廊簷下,對著賈惜春招了招手。
賈惜春一聽到侄媳婦的聲音,抿了抿嘴,心裡掙紮了一瞬間,就立刻起身朝著範婉小跑過去:“蓉兒媳婦。”
“快過來喝口酸梅汁。”
範婉蹲下來,掏出手帕一邊給賈惜春擦汗,一邊又從瑞珠手裡接過茶杯,遞給賈惜春喝。
賈惜春享受著範婉給予的溫柔,一邊小心翼翼的看範婉臉色。
直到一碗酸梅湯喝完了,範婉都沒有因為她練武的事兒說一句不好,反倒是她自己有些熬不住的問道:“我與蓉兒一起習武,蓉兒媳婦為何不阻止我?”
“強身健體何錯之有?日後我與姑娘一起練。”範婉抬手摸摸賈惜春的腦袋,笑道:“不過日後可不能在太陽下練,好歹咱們還是姑娘家,被曬黑了可就不美了。”
水溶看到這一幕也不由會心一笑,隻覺這平常人家與宮中真是大為不同。
早上練武,下午便到了文化課時間,水溶本就無所事事,既然有夫子教學,他便一同去上課,於是,賈蓉又在文化課上受到了全方位的碾壓,為了不被比下去,回來直接頭懸梁錐刺股的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學習熱情,倒是讓範婉驚喜不已。
範婉也就第一天去看過他們練武,後來她便開始看這個莊子的賬本。
畢竟這是她的陪嫁莊子,收入和支出都是她個人的,她比在處理寧國府產業的時候用心多了。
一連看了三天賬本,看的頭都暈了,範婉才起身拉著賈蓉和水溶去農田裡看看,也算是實踐課了。
也難怪蓮蕊會跪地認錯,說地裡收成不好。
莊子一共三十畝地,隻有十八畝是上好的水田,另外十二畝則是砂地,如今正種著豆子,也就是黃豆,莊頭李有德跟在旁邊訴苦:“我也是聽村裡老農說砂地適合種植豆子,如今才是頭一茬,也不知能不能長得出來,我這心中忐忑,隻怕這十二畝產出極少,反倒是誤了奶奶的事。”
“不礙事,多試驗幾種也無妨,花生,豆子,甜高粱適應力都比較強,種子不夠你儘管去買,銀錢不夠便和我說。”
李有德沒想到自家奶奶居然對農桑之事也有所了解,立刻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嘴裡連連應‘是’。
“如今咱們這邊一畝地能出多少糧食?”範婉又問道。
李有德立刻答道:“若年景好,一畝水田能有大約二百來斤的糧食,若要是遇到個災年,這就不好說了,顆粒無收也有可能。”
範婉眯眼看著眼前平坦的田地,還有遠處成片的小村落,想著如今的產值,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穿越女必備的紅薯,土豆,玉米等飽腹神物,也不知道如今有沒有出現。
“老丈,老丈。”
正在範婉沉思的時候,突然不遠處傳來呼喚聲,直接打斷了她的思路。
回頭就看見兩輛馬車和幾個騎著馬的護衛。
喊人的是最前頭那個騎著馬的精神小夥,隻見他頭戴拇指甲那麼大的都玉珠頭冠,一襲紅衣,富貴的像極了87紅樓裡的賈寶玉,正微微侵下身子朝著這邊喊:“老丈,你快過來,小爺有點話要問你。”
“走吧。”範婉率先抬腳朝那馬車走去。
李有德這才跟了上去。
那位自稱小爺的見範婉來了,連忙翻身下馬,對著範婉羞澀笑笑,拱手行了一禮:“敢問夫人,這裡可是寧國公府大奶奶秦氏的陪嫁莊子?”
哦吼,這前綴可夠詳細的啊。
“是,你是何人?”範婉點點頭。
少年剛準備自我介紹,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略顯激動的聲音:“六皇兄。”
是害怕範婉受欺負,騎著馬從田地另一頭急急忙忙趕回來的水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