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紅樓(三十五)(2 / 2)

範婉也熱情的拉著她,薛大財主手指裡漏點兒都是鑲金的,不怕不是好東西。

薛寶釵這會兒正跟著林黛玉她們一塊兒聽課。

等下了課,忍不住歎了口氣:“我以前在家裡,也是請了夫子的,不過卻是個女夫子,家裡的孩子多,便是教也不是教我一人,我隻以為家家都一樣,如今真這樣聽了課,方覺自己見識淺薄,果然這般聽得更多,懂得也更多。”

語氣中滿是豔羨。

“這有什麼,侄媳婦不僅為我請了兩位夫子,我與林姐姐等會兒還要去練武呢。”賈惜春如今最得意的,便是彆人誇讚侄媳婦對自己的用心,當即忍不住炫耀道。

“練武?”

薛寶釵有些驚訝:“女子該嫻靜才是,怎麼能去舞刀弄槍。”

林黛玉見薛寶釵誤會了,生怕她回去亂說,趕緊解釋道:“也不是舞刀弄槍,隻是練一些健身的招式罷了,蓉兒媳婦曾說過,這女子嫁了人後便要懷孕產子,若自己身子好,便能順順利利,若身子骨不行,恐怕日後也是艱難,若一起沒了倒也罷了,若母去子留,才是遭罪,便是到了泉下,恐怕也因擔憂陽間的孩子而投不了胎,若是可以,便是爬也爬回陽間來。”

薛寶釵聞言頓時怔然,想到這些年聽到耳朵裡的那些悲劇。

頓時歎息:“大奶奶蕙質蘭心,心有溝壑,明明你們還如此年幼,卻連十年後的事兒都想到了,我也曾聽過族裡悲劇,如今想來,若有個好身體,恐怕也不會有那些悲劇了。”

“姐姐是個明白人,不然日後也和咱們一起練武算了。”賈惜春發出組隊邀請。

“這怕是不行了。”

薛寶釵掩嘴輕笑,隻覺得賈惜春果然還是個小孩兒,才會說出這樣異想天開的話來:“我日後住在榮國府,哪裡能日日過來。”

話音剛落,就聽見薛姨媽的聲音傳來:“能過來能過來。”

她帶著丫鬟走進學堂,喜氣洋洋:“我與那蓉兒媳婦說好了,日後你也過來一起讀書,跟夫子好好學,多學點兒總歸不是壞事。”

薛寶釵先是一愣,隨即便是驚喜:“此話可當真?”

“千真萬確。”薛姨媽拍拍女兒的肩膀。

“太好了,日後寶姐姐也來讀書咯。”賈惜春興奮的拉著林黛玉轉了一圈。

林黛玉頓時喊道:“彆轉了彆轉了,轉的人頭暈。”

賈寶玉在族學苦哈哈的上了一天學,因為家裡新來的姐姐上課走了神,被留堂留了小半個時辰才讓回了家,結果回到家就收到個噩耗:“什麼,寶姐姐也要去寧國府讀書?”

“是啊。”王夫人笑道:“你那寶姐姐年底要參選伴讀,多讀書總不是壞事。”

“伴讀伴讀伴讀,你們心裡隻有自己的富貴日子,大姐姐都因此進了那吃人的地方,如今寶姐姐也要去了,一想到她們這些女兒家去了人家做伺候人的活計,我這心裡就跟刀絞了似的,隻恨不得自己沒投生到這人世來,省的日日為姐姐妹妹憂心。”

說著,他就哭了,發瘋似的往外跑:“我倒要去問問蓉兒媳婦,她自己也是個女子,怎能眼睜睜的瞧著家裡的好姑娘都到人家去的。”

王夫人頓時變了臉色:“快去攔住他,這個不省心的。”

頓時,一群丫鬟婆子跟著後頭衝了出去。

這麼大的動靜,賈母哪裡能不知道,等賈寶玉被追了回來,就被鴛鴦帶去了榮慶堂,賈寶玉一見賈母就哭了:“老祖宗……”

那語氣委屈極了。

賈母頓時一把摟住他,‘心肝肉,寶貝肉’的一陣喊。

喊完了才把王夫人喊來詢問了前因後果。

一聽王夫人竟然把薛寶釵送到東府去讀書,頓時很不高興的開了口:“你倒是為了你妹妹的閨女勞心勞力,迎春探春兩個卻是一點子都不當心,那可是我的親孫女,在你眼裡,還不如個外人。”

王夫人乾笑一聲:“迎春和探春總要陪著老祖宗啊。”

“那是,我身邊攏共就這幾個孫女兒,平日裡能說個話,逗個趣的,如今難得又來了一個,還被你送走了,哎……”

王夫人連忙將薛姨媽的打算說了一遍。

賈母聽了倒是一愣,隨即點頭:“確實,既然想去參選伴讀,仔細準備是對的。”說著,又對賈寶玉說道:“莫要胡鬨,你那寶姐姐是奔前程去了,若你實在想和姐姐妹妹一塊兒玩,便自個兒去寧國府去,蓉兒媳婦可不曾攔過你。”

一聽說去寧國府,賈寶玉頓時臉上一僵,不由得想起去年年底的那場夢。

雖說夢中的可卿仙子與蓉兒媳婦長得不一樣,可到底在寧國府做的夢,他若是去了,那感覺就好似故地重遊一樣,再說……那寧國府的塗夫子著實嚴格,他若是被拉過去詢問功課,少不得要被批評。

若再傳到老爺耳中……

賈寶玉頓時搖頭:“算了,我還是不要打擾寶姐姐的好。”

“這就對了,你若喜歡妹妹,我便差人去史家喊湘雲過來小住,便讓她陪你玩就是了。”

“好哇好哇,我現在就去收拾湘雲妹妹的屋子,隻等著她過來住了。”

說完,就一陣風的跑了。

賈母無奈搖頭,隻覺得這寶貝孫兒心思澄澈,天真爛漫極了。

薛寶釵說要拜師,卻也沒那麼順利。

塗夫子年紀大了,怕熱又怕涼,用了幾夜冰就著涼鬨了肚子,隻得停了課。

賈惜春與林黛玉去榮國府小住,但榮國府的主子多,冰卻不多,兩個人住過去沒兩天,就起了一身痱子,看的範婉心疼極了,當即決定先放暑假,帶孩子們去莊子上避暑,順帶著把夫子一塊兒帶過去,也不怕缺了課。

薛寶釵還沒報名就碰上這檔子事,隻得老老實實的回去。

沒曾想,這薛姨媽也著實是個心狠的,當即將薛寶釵還沒收拾好的箱籠給重新裝好,搬上了馬車。

又拿了兩千兩銀子,用匣子裝好了,讓薛蟠帶著去寧國府,送到賈蓉手上。

——拿錢的人手短。

於是再出發的時候,去年後頭墜著的是世子爺的馬車,今年就是薛家的馬車。

薛蟠倒是有心護送,奈何他如今身份敏感,當低調不出門才好,莊子又在甘泉行宮附近,路上指不定會碰上其他人,所以隻能留在家裡。

賈寶玉有心想去,奈何沒了世子爺這個誘餌,賈母可舍不得寶貝孫子離自己太遠,給拒了。

離了家人父母,範婉又是個心態年輕的,賈惜春被範婉養的開朗又膽大,林黛玉又是個外表柔弱,內心不羈的,雖說容易戀愛腦,但離了賈寶玉,就成了一個正常的小姑娘,兩個人帶著薛寶釵到處玩,不過幾天,幾個人就玩瘋了。

薛寶釵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穿的像個農家小妞似的在田埂地頭到處跑,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就著火堆烤著肉串,吃的香甜。

她隻覺得自己好似那話本子裡的農家小姑娘,平常吃一頓肉都能心生滿足。

“說起來,來時的船上我看了本遊記,裡麵記載著南海有觀音,觀音手中玉淨瓶中盛有楊枝甘露,說數年前南方大災,觀音顯靈,賜下果腹神物,那神物各個都有力士的拳頭大小,紅皮白瓤,能畝產數百斤,隻可惜滋味不好,隻能勉強飽了肚子,吃多了還燒心放矢氣。”

薛寶釵文靜的拿著筷子,旁邊的丫鬟鶯兒正小心翼翼的將竹簽子上的肉串兒給撥下來,然後將盤子遞給自家姑娘,她吃了口肉塊,喝了口水才說道:“隻是我想著,人到了生死關頭,燒心,滋味不好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主要還是為了活下去。”

“是啊。”

林黛玉讚同的點頭:“如今世道倒還太平,不曾有個大災大荒的,若是有個大災,還真需要這等神物來拯救才行。”

薛寶釵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不過到底是民間傳說罷了。”

她就不相信有畝產幾百斤的糧食,若真有的話,老百姓怎麼可能不去耕種。

低頭又吃了口肉串:“好了,我說完了,輪到惜春妹妹了。”

“行吧,那我也來一段。”

賈惜春放下烤串,拍拍手,開始給她們講故事。

此刻她們正在莊子外圍的河邊野炊,因為莊戶人家提前來整理過了,這會兒這裡地勢平坦,不僅沒有碎石硬塊,就連垂楊柳上都看不見一片枯葉,畫麵極美,惹得幾個小姑娘頓時鬨著要開個茶話會。

沒有茶,就用酸梅汁代替,沒有糕點,乾脆支起爐子做起了燒烤。

林黛玉講了個揚州八怪的故事,薛寶釵卻講了個船上話本子裡的神話故事,如今輪到賈惜春,說的卻是範婉為她講的古代改版灰姑娘的故事,故事一開頭就吸引了兩個小姑娘的注意,就連那伺候燒烤的婆子,此時也一心兩用,一邊烤串,一邊跟著聽。

範婉倒是沒聽,此時她正琢磨著薛寶釵剛剛講的故事。

畝產數百斤,紅皮白瓤,滋味不好,吃多了燒心,還容易放屁……這,這形容的不就是紅薯麼?

難道說……如今紅薯已經傳進來了?

範婉心裡存了心思,一直到茶話會結束,範婉才問道:“你說你在船上看的書,可知書名是什麼?我家大爺最愛看這些山川遊記的,若知道名字便好了。”

“知曉知曉,這書有趣的緊,我當時看了好幾遍。”

薛寶釵一聽說範婉想要,連忙說道:“回頭我便將書名給您送來。”

“那就麻煩薛姑娘了。”

能對範婉起到幫助,薛寶釵也是高興極了,雖說家裡給了銀錢,可到底人家願意帶上她也是情分,她總得記在心裡,再說,寧國府與榮國府也差不得多少,與寧國府的大奶奶交好,於她絕對有益無害。

到了傍晚,薛寶釵的丫鬟鶯兒就將書名送了來。

“《南越遊記》。”

範婉捏著信箋,起身來回的踱步。

最終,給了剛進門的賈蓉一個任務:“明日你回城裡的書坊瞧瞧,為我找本遊記。”

“遊記?”

賈蓉拿著棉巾擦臉,出了一身的汗,洗個臉也舒服:“行,隻要是您要的,我都給您找。”

“你爹如今怎樣了?”

交代完自己的事情,範婉終於有空去關心一下賈珍了。

“還是老樣子,太醫說了沒事,可他總覺得自己哪裡都不舒服,在家折磨人呢,不過也好,如今咱們來了莊子,家裡的冰緊著他用,他舒坦了,就不樂意出門了。”

看到賈蓉這副模樣,範婉忍不住掩嘴輕笑:“瞧瞧你如今,再回頭看看從前,當初嚇的跟個小雞崽子似的,現在倒是骨頭硬了,怎麼,不怕你爹打你了?”

“連續兩次侍疾,看多了老爺放浪做派,如今心中敬重倒是少了。”

賈蓉歎了口氣,坐在羅漢榻上,把冰盆拖到自己身邊來:“可又能如何呢,他到底是我的親爹,隻要他不到外頭去胡亂行事,在家裡便縱著他吧。”

“你這樣想就對了。”

範婉打開冰盆的蓋子,從中間的篩子裡拿出一碗冰鎮的葡萄,遞給賈蓉:“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也得這父母像個父母樣才行,你啊,好好學,日後謀個一官半職的,在族裡也能說的起話,到時候莫說你爹,便是我做錯了事,你也直說便是,我總是會聽的。”

“娘最疼我,我知道。”

賈蓉一聽這話,頓時湊過去撒嬌:“日後便是娘做再錯的事,在兒子跟前也是沒錯的。”

範婉聞言也跟著忍不住笑了:“那若是日後我與你爹鬨起來呢?你站在哪一邊?”

“那還用說,肯定伺候娘。”

賈蓉想也不想的說道。

對比對他不是罵就是打的親爹,顯然對他愛護無比的親娘才是最重要的。

範婉點點頭:“這話我記著了,日後可千萬不要後悔。”

“絕不後悔。”

遠在京城正在和小妾玩鬨的賈珍頓時打了個寒顫,他頓時眉心一蹙,吩咐丫鬟:“給老爺把冰盆往門口放放,這是要冷死老爺麼?”

丫鬟連忙過來把冰盆往旁邊挪了挪。

賈珍這才回頭又和小妾打情罵俏起來。

因為家裡少了水溶,原本水溶那院子如今是範婉母子倆住的,而賈惜春則是帶著兩個小姐姐,住到了去年範婉住的院子裡。

因為去年四皇子翻了牆,今年上半年,範婉都交代著修繕莊子。

倒也沒有做彆的,隻在牆頭插了些碎瓷片,瓷片碎了,尖角鋒銳,用糯米煮熟了搗碎,和粘性大的黃泥混合,將每一個牆上都紮滿了碎瓷片,若有人敢半夜翻牆,必定紮的他個頭破血流。

賈蓉一開始還說做的是無用功。

結果住進來的頭一晚,牆頭上就傳來一聲慘叫,遠處村裡一個二流子翻了牆,想要來偷些值錢的,結果手被紮破,血流不止,等送到官府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

因為這事,幾個小姑娘嚇得不輕。

範婉乾脆帶他們再去甘泉峰上煉虛宮裡拜神。

由於這次沒了世子爺水溶可以刷臉,範婉規規矩矩的提前寫了拜帖,讓小廝送過去,和裡麵的道長們約好了拜訪時間,才一早起來帶著孩子們上山。

與去年不同的是,去年武師父背著賈惜春,今年卻換成了林黛玉,賈蓉則是背著賈惜春。

範婉倒是想背薛寶釵的,奈何薛寶釵拒絕了,隻說自己年歲比兩位妹妹大了好幾歲,能自己爬上山,範婉也不強求,隻牽著她的手,一起往山上爬。

說起來也是奇怪,去年範婉爬上去雖說不累,到底還有些腿酸,氣息不勻,可這一次,她卻如履平地,莫說腿酸了,就連呼吸都不帶亂的,反倒是薛寶釵,香汗淋漓,最後小半的路程,幾乎是範婉半摟半抱,才上了山。

等到進了煉虛宮,就有小道童出來接引。

他滿臉愧色的與範婉致歉:“如今蘭妃娘娘正在三清殿中參拜,不若奶奶先去彆的宮殿瞧一瞧,免的衝撞了。”

範婉聞言,倒是愣住了。

按理說,她既投了拜帖約了今天,就證明今天行宮裡是不來人的,不過,到底不能用常理去揣測這些娘娘,既然來了,避讓開了便是。

“我記得藥王殿要過棧道,不若我們先去拜了藥聖,乞求個身體康健如何?”

範婉轉過頭來詢問幾個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