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紅樓(四十七)(1 / 2)

無人可知那日房中發生了什麼。

他們察覺到不對勁時,兩位王爺已經單獨相處了半個時辰之久,直到勤王妃帶著丫鬟端著藥,來服侍勤王服藥時,才發覺,瑞王喉管被切斷了,整個屋裡到處噴濺的都是血跡,姿勢扭曲的躺在地上。

而勤王則安然的躺在床上,穿著王爺的四爪龍袍,頭戴玉冠,神情安然的躺在床上,早已沒了呼吸。

“王爺——”

隨著勤王妃一聲悲愴的哭嚎聲,所有被眼前畫麵震撼到的下人們瞬間也跟隨著尖叫聲起。

勤王殺了瑞王!

這樣的消息,不過一個時辰,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幾乎第一時刻,這消息就傳到了宮裡,甄貴妃當時就眼前一黑,徹底昏死了過去,老皇帝也是難以接受,當時就捂著胸口,大太監安康當即讓人喊了太醫,又趕緊的拿了丸救命的丹丸,給老皇帝服下。

那丹丸乃是煉虛宮進上,是難得的救命之藥。

老皇帝服下一枚後,很快就恢複了意識,隻是這一次,他卻不似以前那般恢複的利落,而是手腳發麻,整個人都虛脫無力的靠在榻上。

瑞王死訊傳來的同時,勤王的死訊也傳來了。

安淑妃早已失寵多年,娘家也早已獲罪,若不是有個勤王在,說不定她早就被貶為低位妃嬪,正是因為這個皇長子,這麼多年,宮內也無人敢嗟磨她。

隻是,無人嗟磨又如何呢?

丈夫不喜,娘家不知所蹤,唯一的兒子自從封王後,也難得見麵。

如今一聽兒子沒了,當時也倒了下去。

當然,比起人潮湧動的甄妃宮中與垂拱殿,她這裡就冷清多了,從昏過去到醒來,一直都不曾有太醫過來,跑去找太醫的小宮女還直接被人拿了,回都回不來。

老皇帝一連沒了兩個兒子,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老了。

甄貴妃醒來後,在宮裡發了瘋。

“他死了,我們的兒子,被人殺死了。”

她瘋狂的拉扯著老皇帝的袖子,狀若瘋婦,雙目猩紅,頭發淩亂,咬牙切齒的瞪著老皇帝:“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生出這樣的逆子,讓他害死了我們的兒子。”

“你不是說過麼?隻會寵我一個,愛我一個,為什麼要將他們生出來,為什麼?”

“現在我們的兒子沒了,他沒了呀……”

甄貴妃哭的渾身顫抖,最後一口氣沒上來,又直接暈了過去。

老皇帝抱著甄貴妃,哪怕她掙紮的這麼厲害,也沒忍心動她一根手指,寵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一切行為早已成了本能,他隻能紅著眼眶,抱著她的身子,大聲怒吼:“太醫呢?都滾去哪兒了?”

一直跪在床榻外麵的太醫立刻連滾帶爬的跑進來,開始給甄貴妃診脈。

皇宮裡一亂,京城裡就更亂了。

勤王一脈倒是還好,當初他被圈禁,跟在後麵的那些官員們也仿佛樹倒猢猻散,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隻剩下幾個守舊派,也是因為勤王乃是皇長子的緣故,真跟勤王本身的才能關係其實不大。

若勤王真的上位,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時,第一個反對的說不得就是他們。

而瑞王一脈就不同了。

範婉的喪事還沒辦完,榮國府那邊就亂了套了。

他們向來是跟著瑞王一脈的,甚至這幾年一直都在謀求瑞王繼妃的位置,一直讓賈元春往瑞王和甄貴妃身邊湊,誰能想到,昨兒個還風光無限的瑞王,不過才過了一日的功夫,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當他們接到消息的時候,家裡人正在寧國府裡吊唁範婉。

雖說範婉之死與西府脫離不了關係,可這種醜事哪裡敢擺到台麵上來,大家夥兒一起幫著捂著,甚至連尤氏與王夫人說話,也如往常一般和煦。

賈蓉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什麼話都沒說,隻覺得心裡頭發冷。

薛蟠倒是送來了檣木棺材,賈蓉見那棺木貴重,也沒敢用,直接給拒了,另外去棺材鋪定的鬆木棺材,楠木做的槨,不拘多少銀子,反正賈蓉如今是不缺銀子使。

薛蟠拉過來的壽材沒能給的出去,正沮喪呢,那邊就傳來勤王與瑞王的死訊。

他這檣木壽材頓時有了去處。

勤王府上的長史立刻過來將檣木買去做了棺材,外麵的槨則是用的石槨,宮裡還沒傳出什麼動靜來,勤王府上就已經開始熱熱鬨鬨的辦起了喪事。

與勤王府上的喪事相比,寧國府大奶奶去了這件事,就顯得格外不重要了。

秦邦業知道範婉沒了後,當時就倒下了。

秦鐘一邊要來寧國府參加姐姐的喪禮,一邊還要回家照顧父親,不過幾天的功夫,就瘦脫了像,而秦可卿聽到了範婉的死訊,也是當時就暈死了過去,醒來後就一直哭。

又過了七八日,關於兩位王爺的死,皇帝終於下了旨。

勤王貶為庶人,勤王妃攜兩位庶女發配寧古塔,永世不得回京,同時,將瑞王的兩個兒子帶入甄妃宮中撫養,其中大兒子襲瑞王爵位,小兒子待長大成人後再另行封爵。

後宮裡,安淑妃與她的兒子不同,她死的悄無聲息。

皇帝知道了,也不過嫌惡的擺了擺手。

要說刺激最大的便是甄貴妃,她整個人都有些瘋魔了,隻有在麵對兩個孫兒的時候,尚算正常,其他時候,哪怕是麵對老皇帝,她都一副畏懼模樣,好似生怕自己被害了。

老皇帝看見她這副模樣,更是心痛不已。

調查了數日後,關於幾位皇子的行蹤都放在了禦案之上。

老皇帝盯著那厚厚的一遝子紙,一時間竟然沒有了翻開的勇氣。

樂善堂的康王此刻捂著嘴巴不停的咳嗽著,跪在床邊的,是他的貼身太監秦恍,此時他身邊正放著一個巨大的食盒,食盒的蓋子打開著,在最底部,正躺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

他虎頭虎腦的,睡得正香。

康王解下腰間的玉佩,輕輕的放在孩子的身邊。

他捂著嘴巴壓抑著咳嗽,帕子上已經沾上了鮮血,然後氣若遊絲的囑咐:“秦恍,本王命不久矣,唯獨放不下壽兒,如今宮中驚險萬分,你帶著壽兒出了宮,直接去端王府上,將這封信交給端王,他便會給壽兒找個好人家,屆時,你便隨侍在壽兒身邊,莫要再回宮了。”

“王爺……”

秦恍咬著唇,壓抑著哭聲:“奴婢不願離開王爺。”

“你聽話……”

康王抬手拍拍秦恍的肩膀:“我如今已是殘破之軀,父皇緩過神來,必定知曉是我走漏了風聲,為保壽兒一命,你一定要護著他,千萬不能讓他被父皇尋到,你可知曉?”

秦恍唇角都被咬出了血,重重的點頭:“奴婢知曉。”

隻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陛下為何要這般……”

“本王也像知曉啊。”

康王眼角溢出淚,他也想知曉,為何父皇會對他們這些皇子痛下殺手。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

老皇帝一把拂開禦案上的折子,眼睛紅的不像話,透露著狠意。

他當年,就不該心慈手軟!

他就該為老二掃平障礙,將那個孽障淹死在萬華池中才好,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身子骨廢了還不消停。

猶記得年少時,他的母妃乃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很得父皇寵愛,在嫡子未曾出生前,他便位同儲君,大哥病弱不堪大任,二哥年少駐守邊關,十九歲那年戰死,未曾留下一兒半女,他作為老三,出身高貴,背後四王八公勢力如日中天,母妃德妃更是恩寵不斷,壓得中宮不敢抬頭。

本以為儲君之位穩若泰山,下麵再多弟妹也不會動搖他的地位。

然而,誰都不曾想到,皇後老蚌生珠,生出了七皇子這個嫡皇子來,龍顏大悅,洗三便被封為太子。

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可父皇手段淩厲,不僅削了他手裡所有的權柄,甚至將他圈在宮中讀書,全然不許他與母妃見麵,等於變相圈禁了他。

本以為這輩子就到此為止了。

誰能想到,父皇會因為國事心力交瘁,太子年幼,不堪大任。

於是,他這個唯一一個生下了兒子,側妃腹中又懷了兒子的皇子就再次進入了父皇的眼簾。

他登基那日,甄氏產下水淳。

他的第二個皇子。

當抱著繈褓中的小小嬰兒時,他突然有種感覺,這個孩子與自己有緣分,也與自己極為相似。

那一刻,他從這個嬰兒身上看見了自己。

他絕不容許,這個孩子再走一遍自己的老路!

樂善堂中的康王送走了秦恍,起身換上親王禮服,配上各種配飾,寫下最後一份遺囑,信中對老皇帝極儘嘲笑之語,然後去了一枚金錁子,吞了下去。

他躺在床上,麵帶微笑。

明明他沒能出宮去看勤王,可此刻的他,無論是姿勢還是神情,都與勤王死時一模一樣。

當老皇帝終於挪步到樂善堂時,才發現這個兒子的身體,早已經冷了。

秦恍帶著小殿下,第一時間就找到了端王府。

水淵一看見這個孩子,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他緊緊的摟著孩子:“這孩子不能留在府裡,我送他去個安全的地方,你跟著一起來,日後你便不再是秦恍了,等到了地方,你再想個身份。”

秦恍連忙點點頭。

水淵連院子都沒進,直接帶著他們去了馬房,套了馬車就直奔城外甘泉峰上煉虛宮,將孩子送到了天王塔。

範婉看到了孩子,直接嚇了一跳:“這,這孩子是哪裡來的?”

“這孩子……我養不了。”

水淵說著話,眼圈就又紅了,對於這個弟弟,他是真的心疼:“我求你件事,你便當還了我救你的恩情,將這個孩子帶在身邊養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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