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宗定夜一頓,抬眼望著容念,他的眼珠是一種極致深沉的黑。
和容念的緊張僵硬不同,他身體的姿勢很鬆弛,從容得好像這裡是他的家。
容念克製了卻還是下意識向後避開的姿勢,宗定夜不知道是不是覺察了,他頓了一頓緩緩靠後拉開距離。
垂眸看著指尖上從容念臉上拿下的那粒米,宗定夜用紙巾細心仔細地擦去,認真地就像凶手擦拭凶器,法醫擦拭解剖刀。
期間他的眉頭一直微皺。
但很快就再度恢複高冷。
他拆開一次性筷子,和容念一起吃飯,一邊咀嚼一邊看著容念,吞咽下去的時候微挑了眉。
他明明在自證清白。
但一瞬不瞬的眼神,和對方彰顯無辜的表情放在一起,反而讓人芒刺在背,危機感更重。
容念吃了半天沒有那麼餓了,他放緩速度,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問對方:“解寂雲死了……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宗定夜望著容念,聲音低清,認真平靜地說:“為什麼這麼說?調查結果不是說了嗎?是意外。他吃了過敏的食物導致休克。當時現場隻有你們倆,怎麼會懷疑到我身上去?”
這話說的沒錯,換任何人都說不出他的錯來。
但容念是被他認證過的,需要去看醫生的疑似精神分裂幻想症的患者。
容念的眼神平靜中透著恍惚,神經質地望著宗定夜,笑著說:“可是法醫先生,在解寂雲死之前,你跟我剛剛在這個房子裡鬼混過。你完全有機會做手腳。你又怎麼解釋,一個習慣下廚的人會不清楚食材裡有哪些是自己不能吃的過敏源?”
這話不用說下去了。
因為宗定夜的表情就說明了一切。
他高冷的麵容上,唇角緩緩微揚,露出一絲堪稱溫和無辜的笑容,專注望著容念。
在那張極端理性,沒有多餘表情的臉上,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豔麗了。
一陣穿堂風過,冬日的風哪怕屋子裡開著地暖,仍舊透人心脾的涼。
頭頂的燈盞開始搖晃,仿佛真的有怨靈作祟。
令人心頭一陣寒栗。
但宗定夜僅僅隻是抬眼瞥了一眼,那一眼說不出是不屑、傲慢、還是挑釁,亦或者什麼都沒有。
容念瞳孔微斂,聲音繃直,卻維持這之前的語氣語速:“真的是你,你做了什麼?為什麼?”
下一瞬,宗定夜的神情卻恢複原來,依舊是那副不近人情,高智冷淡的表情,好像從未變過。
他疑惑道:“怎麼了?什麼真的是我?你又看到什麼了嗎?”
他回頭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又目光逡巡了一遍房間。
這才看向容念,微微擔憂的樣子:“是……看到解寂雲的幻覺了嗎?”
這句話說到解寂雲那幾個字的時候,和蒼白麵容相比顯得嫣紅的唇角又向上勾了一絲。
隱秘地微笑著望著容念,眼神甚至深情,帶著幾分解寂雲鬼魂的意味和神韻。
頭頂的燈微微搖晃,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有一種感覺:
鬼上身。
容念渾身一寒。
是我身上被加諸的,周蘇生的精神分裂debuff在起作用。
他想。
恐懼的念頭被強行按壓下去。
但容念更傾向於還有另一種可能:宗定夜在煤氣燈操縱他。
一切都是宗定夜故意做出來的。
他隻短暫地懷疑了自己一瞬。
畢竟一個合格的社畜應該洞悉,什麼是來自領導的PUA,什麼是自身能力範圍之外。
尤其這份臨時性沒有任何報酬的加班,不值得他有一絲精神內耗。
在懷疑自己和懷疑鬼之間,懷疑他人會比較正常一點,工作難度也低一點。
容念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平靜地低下頭繼續吃飯,在吞咽後的間隙慢吞吞地說:“上學的時候,我抽空自學過心理學的。我發現一個人如果懷疑自己有病,相信自己有病,那就會越來越有病。反之,如果選擇相信常識、邏輯和理智,即便是真的確診的患者也會好轉。”
宗定夜:“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容念抬頭,仰著臉對宗定夜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甚至說的是輕鬆可愛的生動笑容,“有人敲門了,幫我開一下門好嗎?”
宗定夜:“是誰?”
門外靜悄悄的。
他什麼都沒聽到。
容念笑容更大了,嘴唇彎彎,眨了眨眼,頗有些乖寶寶的意味,說:“當然是阿雲啊。解寂雲回來了。”
精神汙染通常是相互的。
宗定夜定定看著容念,但下一刻門外真的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嗯?”宗定夜唇角微牽,出現在冷冰冰的臉上,與其說是在笑,更像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