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1 / 2)

然而沈青青到底還是食言了。

當鐘杳按照約定, 獨自前往小巷後, 她卻並沒有要還手機的意思。

女孩趾高氣揚地將一個新手機丟到她腳邊說:“鐘杳, 我這個人壞得有原則, 我拿了你一個破手機,賠你一個最新款,絕對不占你便宜。”

經過一下午的調整, 鐘杳已經冷靜許多。

她連看也不看那新手機一眼,隻盯著女孩定定道:“不需要。沈青青, 我按照你的要求來了,你就該把我的破手機還給我。”

小小少女不知道,她越是在意,對方就越是能拿住她的命脈。

沈青青翹唇:“可以啊。”

鐘杳難掩不可置信, 眼裡滿是懷疑。

果真,惡魔少女沒那麼容易放過她,隻聽沈青青又道:“但是——你要先用那部新手機給祁昱打電話, 說你討厭他, 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他, 要跟他絕交。並且,你得從唐一鳴家旁邊搬走,最好是能直接住校。”

鐘杳愣住。

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沈青青:“所以, 你偷我手機,隻不過是因為知道了我住在唐一鳴家旁邊?”

她覺得有點好笑:“沈青青,你未免太幼稚了。”

沈青青滿麵驕縱:“幼稚又怎樣?我幼稚還不是把你吃得死死的!”

女孩越是不講道理,鐘杳卻愈發冷靜了。

她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沈青青知道她和唐一鳴做過鄰居, 為什麼不知道她早已經搬走?所以沈青青很可能是在她搬家前看見了。

鐘杳想到了祁昱。

“是嗎?”她握了握拳頭,又想要賭一賭,“沈青青,你敢動我的手機,我就把這一切告訴祁昱。你覺得,祁昱現在是會信我,還是信你?”

沈青青的臉色立刻變了。

鐘杳咽了口唾沫,又繼續道:“你憑什麼覺得一部手機就可以操縱我的人生?如果你這麼喜歡這個破手機,那就拿去好了。”

她覺得,沈青青根本不可能知道手機是媽媽留給自己的,所以想要假裝不在意。

為了更有說服力,她甚至彎腰撿起了沈青青丟來的新手機,然後便打算佯裝離開。

“站住!”

沈青青果真急了,“你要是敢走,我明天就把你手機裡的秘密全部公開了!”

鐘杳腳步微頓,心中卻稍稍鬆氣。

她的手機裡的確很多的秘密,和靳川的關係,跟祁昱頻繁的聊天,隨便截出哪一個都將致命。

可沈青青卻一條都沒提,隻含糊地說“秘密”。

鐘杳猜,她根本就還沒能打開手機。

“秘密?”鐘杳作出好笑的表情回頭,“我手機裡根本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如果你想發什麼,隨便發。”

說罷,她就想直接離開,就像從前逛街時六姨教她的,要不回頭才能真正鎮住對方。

鐘杳走得是挺決絕的。

但沈青青不是衣服店的老板,她更狠更壞。

“鐘杳,你都住得起彆墅了,卻還用這麼破的手機。我猜——”

女孩笑得得意,“這手機是你去世的媽媽留下的吧。”

鐘杳猛地駐足,本能地回頭:“沈青青!”

她想說“做人太惡毒是會遭報應的”,可那樣就等於真承認了自己的弱點,她就可能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於是,她頓了頓,硬生生轉口說:“如果你覺得是就是吧。”

沈青青卻輕笑出聲。

“鐘杳,我都佩服你了。”她笑嘻嘻道,“都這樣了,你居然還在強撐。這樣吧,我做回好人,看在你沒有媽媽的份上,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她說:“三天之後,做到我剛才交代的那些。否則,不僅你媽媽的手機沒了,到時候我找人開鎖後,裡麵的內容我也不敢保證不流出來哦。”

原來,沈青青也不笨。

她已經知道,鐘杳看出她還沒能解鎖手機,乾脆就直接承認了。

沈青青鐵了心要修理她。

鐘杳的腦子已然化作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現在說什麼才能挽回局麵,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現在示弱也根本沒用了,她隻能繼續挺直背脊一往無前地離開。

*

這幾乎是沈青青自認識鐘杳以來,最痛快的一天。

她威脅完鐘杳之後,呼叫了哥哥回來幫忙解鎖手機,然後回到家美美地泡上了浴。

沈青青躺在浴缸裡,舉著鐘杳的古董手機陷入沉思。

她覺得鐘杳這個女的手段有點高明,明明是從鄉下鎮裡轉來的,卻可以住到唐一鳴家隔壁去。故意說自己是全村第一名,到了桃李又先考個倒數第一,然後再飛速往前竄。

彆說祁昱和那些男生了,就連她自己都忍不住對這樣的女孩子產生好奇心……

而且,都2020年了,居然還有人用十年前的第一代智能機,還他媽是手勢解鎖!要知道現在的手機連home鍵都死絕了好吧!

沈青青隨意劃動著解鎖屏,漫不經心,毫無章法,就像在玩一個小遊戲。

突然,外麵傳來大力的踹門聲:“沈青青,你他媽的又惹什麼麻煩了?”

哥哥沈囂罵罵咧咧進來,沈青青一驚,手上一滑。

咕咚一聲,鐘杳的手機居然掉進了浴缸裡!

“啊——!”沈青青尖叫著第一時間將手機撈起來,卻還是改變不了其黑屏的命運。

“沈青青?”

外麵,沈囂似乎衝到浴室外,聲音些許著急,“你怎麼了?你到底在搞什麼?”

“站住!”

沈青青有點崩潰,“我在洗澡,你在外麵等我!”

“你他媽洗澡說你被同學打了騙我回來?”沈囂一腳踹開浴室門,站在門口罵,“沈青青,你是不是活膩了?”

對於哥哥的謾罵,沈青青卻絲毫不在意。

她穿好浴袍,匆匆從裡麵出來,然後拿進水的手機戳哥哥:“沈囂!你害死我了,你聲音那麼大,害得我手機掉浴缸了!”

沈囂被她拉著坐到沙發裡,語氣了然:“想讓我給你買新手機,你不會直說?哥哥我像是那麼摳門的人嗎?”

“不是!”沈青青有點欲哭無淚,把鐘杳的古董機塞到沈囂手裡,“你趕緊找人幫我找人修修這手機,這我同學她媽留給她的遺產,給泡成這樣我良心不安!”

沈囂像看神經病一般看著妹妹:“泡水了你自己吹乾就得了。不過沈青青,你同學他媽的遺產怎麼到你手上了?下次編謊話也編得像樣點兒,有事說事沒事我走了。”

沈青青極力解釋:“我沒說謊,就是這樣啊!我想讓你幫我解鎖這手機,結果被你嚇得先把手機泡壞了。”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自己玩兒去。”沈囂懶得再理她,也不顧她的嚎叫,起身直接走了。

而沈青青看著浸濕了沙發的古董手機陷入沉思,她在想,或許鐘杳沒騙自己,這手機真不是她媽媽留給她的呢?

可隻要她回憶起鐘杳那一臉被戳中心思的震驚表情,她就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

沈青青的確是要威脅鐘杳,但她真沒想過毀掉這個手機。

她拿吹風機吹手機時,心都在發慌,她隱隱感到,如果這手機真壞了,那可能這次的事也將有點難以收場。

*

鐘杳根本不知道,她所珍視的東西正被人輕易糟蹋。

她已經很久沒有陷入過,如此刻這般無助之中。

沈青青提出的每一個條件都那樣過分,無論是跟祁昱斷交,還是突然要搬去住校,都令鐘杳倍感煎熬。

可如果她拒絕的話,萬一媽媽給她買的手機真的出了問題怎麼辦?

那上麵除了那些秘密,更重要的是,還有她和媽媽的合照,有媽媽曾經催促她回家吃飯,有她和媽媽各種溫馨生活中的回憶。

鐘杳哪一個都不想放棄,這導致她這兩天陷入了焦慮之中。

在學校,朋友和她講話她常常走神;靳川和她吃飯時,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而唐一鳴和宋拾約她見麵,她更是避之不及。

甚至,在第三天早上,鐘杳實在害怕。

她忍不住問靳川:“如果我下學期想要住校,可以麼?”

靳川早感到小姑娘這兩天不對勁,沒答應也沒拒絕,隻問:“那你得給出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鐘杳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當晚,鐘杳用家裡的電腦登錄了QQ,然後點開了和祁昱的對話框。

可她的手放在鍵盤上,卻一個字也無法敲下。

隻要想到少年送她的星星,想到許多個夜晚的吉他聲,她就更加不知所措,無法開口對他說出任何一個傷人的字。

與最愛的媽媽的珍貴回憶,漸漸變得還不錯的爸爸靳川,再加上她偷偷喜歡的少年。

每一個都是鐘杳所無法舍棄的,惡魔少女非要她在其中做出抉擇,她感到自己好像一隻困獸,周遭危機四伏,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

就這樣一直煎熬到周五晚上,同時也是沈青青所給期限的最後的晚上。

鐘杳完全失錯時,她拿回來的那支手機,突然叮咚響了。

她怔忪一瞬,還是向右劃開了鎖屏。

鐘杳看見了一條帶圖片的短信。

她所珍視的手機屏幕上,起了一層水霧,而圖片下麵跟著文字:

【我沒耐心了,這是對你的懲罰。】

隻一眼,鐘杳的眼淚便不受控地落了下來。

她幾乎是立刻驚慌失措地從電腦前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少女的大腦已經無法正常思考,她現在就隻剩下一個想法:

無論付出什麼,她都得先把手機拿回來。

鐘杳先回房間慌亂地打開了行李箱,毫無章法地翻找一通,她抱起了什麼東西,急急地跑去拍開了彆墅影音室的門。

“靳川,靳川!”女孩的聲音異常著急,“你開開門,開開門好嗎?”

聽到響動,拉片子的靳川扔下紙筆,匆匆去開門。一打開,就見小姑娘慌亂地掉著金豆豆。

他一怔,蹲下|身問她:“彆哭,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

鐘杳太著急,其實她都沒發現自己的眼淚斷了線。

她抬手胡亂一抹,道明來意:“靳川,你、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的手機,就是媽媽給我買的那個,我都舍不得換掉。可是,沈青青好像把它浸了水,我好擔心,好害怕,我都不知道,手機究竟有沒有事……”

說到這裡,她好像有點無法控製情緒,聲音忽然哽咽住,開始抬手不斷抹眼淚。

小姑娘太過著急,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

靳川看得都有點心疼,他轉身,想先進屋給她拿點紙巾。

鐘杳卻以為他要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她第一次在靳川麵前展露了脆弱,她像在哀求他:“彆走,彆走好嗎?你幫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好像怎麼做都不對。”

靳川突然跟著她難受起來。

“我沒有要走。”他乾脆拿手替小姑娘抹去眼淚,“杳杳,我隻是想先拿紙替你擦擦眼淚。”

鐘杳的眼淚卻愈發洶湧。

可她還是在克製,在壓抑。

她抬手,用力地,頻繁地去擦眼淚,她解釋:“對不起我其實沒有想哭的,我可能就是太著急了,眼淚它不聽我的話了。”

“靳川,拜托你幫我拿回手機好不好?”她再一次地請求他。

“我幫你,無論什麼忙我都幫你好嗎?”靳川從沒見過小孩這樣,牽著她往影音室裡走,想讓她坐下說話。

他甚至覺得,即便是鐘晚下葬那天,她雖然哭得撕心裂肺,卻也遠不及現在看起來絕望。

此時此刻,他感到鐘杳方寸大亂,滿眼絕望又無助。

靳川微微皺了下眉,儘量放輕語氣去和她說話:“但你得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嗎?杳杳,是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替你出頭好不好?”

鐘杳坐在小沙發裡,終於不去抹淚了,她磕磕絆絆、斷斷續續將沈青青偷走手機又威脅自己的事講了一遍。

然後,她沒等靳川說話,將手上一直抱著的東西遞給他。

她說:“我知道,沈青青跟祁昱他們都認識,如果找你幫忙,很可能、可能我是你私生女的事情就藏不住了。像我這樣的私生子,本來該是見不得光的,這可能要給你帶來好多的麻煩,說不定還有黑粉趁機罵你。但是——”

小姑娘展開手中的報紙,露出裡麵一疊花花綠綠的零錢又道:“媽媽說,這是你打工掙到的第一筆工資,然後送給了她,她一直當做護身符。我知道,你可能沒有那麼愛我和媽媽。但是,你能不能看在媽媽這麼愛你的份上,能不能看在這個護身符的份上,就幫我這一次?”

她好像是擔心他依舊會拒絕,最後哽咽著哀求他:“拜托你了,那個手機對我真的很重要,就算它壞了,我也不想弄丟它……”

靳川看著克製抹淚的小姑娘,胸腔裡就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般發悶。

從他第一次出長差,小孩控訴說“你是最沒有資格教訓我的人”開始,他便認為小孩因自己過去的缺席而不喜歡他,總是克製著。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小姑娘會說出“她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會不自信地說“你可能沒有那麼愛我”這種話。

可原本,她是連包餃子煮湯圓都能驕傲自信的人。

靳川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安慰到小姑娘,他隻能將她抱住,告訴她:“杳杳對不起,是爸爸做得不夠好。”

他替她抹去眼淚,向她承諾:“爸爸保證,一定幫你把手機拿回來行不行?”

這是靳川第一次擁抱她,也是靳川第一次對她自稱爸爸。

從小到大,鐘杳都隻能羨慕彆人的爸爸,可現在,這一刻,她感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爸爸了。

她再也無法克製住情緒,放聲大哭了起來。

*

靳川要替鐘杳出頭,卻並不能直接去找拿手機的小孩。

對於沈家他並不陌生,沈青誼創辦的“青誼傳媒”在娛樂圈也算是舉足輕重,從青誼出來的紅人不少。人人都知,她家的兩個孩子比祁昱更驕縱囂張,兒子沈囂送去變形記都收效甚微。

靳川打算直接約沈青誼出來,一次性徹底將這件事解決。

不過,在那之前,還需要做些準備。

鐘杳轉學之後,靳川第一次親自到了學校。

他沒找九班班主任蔣科學,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曾經的恩師,也是桃李中學的校長。

北京這麼多好學校,他當初並非隨便給小姑娘找個重點大學,校長恩師是其中重要的一個原因。

本來就是“校園霸淩”事件,又是校長親自帶著,靳川很容易就拿到了“直升考試”最後一天的錄像。

沈家人的行事作風的確囂張,她家女兒要拿同學手機,也不找彆人,就自己親自動手。她無知無畏,懂得如何捏人弱點,戳人心窩,將他家的小姑娘逼成那樣。

看著沈青青將鐘杳堵在櫃子旁威脅拍臉,小姑娘緊張又無措的樣子,靳川眉頭越皺越深。

但這居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若非教導主任提起,他都不知道,原來在小姑娘剛轉來不久,沈青青居然就已經帶人在校外堵過她一次。

而鐘杳什麼都沒和他講過,反而總是對他講道理。

靳川又想起,最初小孩還推過祁昱下池塘,他不敢想象,那段時間她這樣一個小小的人,是怎樣度過的。

一個告訴他“以暴製暴不對”,一個稍微鬨點彆扭就會和他道歉的小姑娘,在學校裡竟被人欺負如斯。

靳川這一生順遂果決,從沒為任何事後悔過,但現在,他有些後悔將祁昱介紹給小姑娘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