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杳對宋拾說的夏令營十分感興趣。
她剛轉學到北京, 就聽班裡的同學提及過夏令營, 和電視劇裡的遊學旅行很像，整個班級的人一起到陌生城市學習和生活。
幾乎和集體旅行沒有區彆了。
好奇心衝淡了鐘杳的愁緒，她從草地裡坐起來問：“石頭, 嘉德畢業夏令營是什麼樣的？”
提到這個, 宋拾也很興奮地起身。
她眼睛亮晶晶地說：“是國際夏令營, 入營得全部上繳手機那種！為期21天, 旨在讓營員養成一個好習慣, 今年畢業夏令營的主題是‘獨立與選擇’。嘉德每屆畢業生都有夏令營計劃, 我盼這個好久了！”
其實，鐘杳聽到要上繳手機就已經動心了。
現代社會, 手機仿佛成為了人的體外器官，她喜歡這種返璞歸真的旅行。
但同時, 鐘杳也注意到了“國際夏令營”幾個字，她又問：“國際夏令營, 就是會去國外的意思嗎？”
“嗯！今年的營地在美國！”宋拾握住她的手, 繼續蠱惑她, “杳杳，你不是也沒出國玩過嗎，不如咱們就一起來次國外的畢業旅行。”
鐘杳非常心動, 她偷偷看祁昱一眼, 然後偏頭看向唐一鳴問：“那你們呢，如果我和石頭去，你們去不去？”
“21天沒有手機？”唐一鳴還陷在夏令營變態的規則中, 不由得說，“那你們不如殺了我！”
祁昱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見了女孩躲閃的目光，猜測她應該是很期待一次集體的旅行。
但是21天不算短，他備考已經斷檔了一個月，可以想象他說要休息二十天時，經紀人崩潰的表情。
“宋拾，你先把夏令營資料發我一份。”祁昱看向鐘杳說，“我儘量。”
雖然很難，但他願意為了她去試。
聞言，旁邊唐一鳴哀嚎：“祝你們玩兒好吃好，我離不開我的手機，更離不開我的PSP！”
“臭唐老鴨！”宋拾揍他，“誰稀罕你去，這是我和杳杳的私人畢業旅行，你們不去算了！”
……
……
是夜，鐘杳三人都收到了宋拾發來的畢業夏令營資料。
結果，繼祁昱可能去不了之後，她又發現了新的難題：夏令營的報名費要六位數。
她自己根本沒有那麼多錢，除非動用靳川打的生活費。
鐘杳就又開始發愁。
她坐在露台，看著花園裡盛開的花想：人生什麼時候才能沒有煩惱呢，是不是要長大後才能一直快樂？
鐘杳的煩惱在十六歲生日這天少了一件。
和去年一樣，她將所有的朋友，都邀請到家裡來辦了生日派對。包括同樣中考結束的孫十五，今年也來到北京同賀伶俐他們成功麵基。
深夜的時候，鐘杳和祁昱都睡不著，兩人坐在二樓的露台吹風。
露台上，少年對她說：“我21天的假期經紀人批準了，鐘杳，十六歲生日快樂。”
就好像這才是他真正要送她的生日禮物。
便是這一刻，鐘杳許下心願，畢業夏令營無論如何她都要去。
七月初，鐘杳的生日願望實現了。
彼時，距離中考成績查詢還有五天，她突然接到了班主任蔣科學的電話。
“鐘杳同學，祝賀你！”蔣科學語氣頗有些激動，“你是咱們北京市今年的中考狀元，老師替全校師生祝賀你！”
即便鐘杳曾幻想過這一刻，但當其真正來臨時，她卻仍懵了一瞬。
“真的嗎？”她有點兒不敢相信，“今年題目簡單，沒有人比我考得更高了嗎？我物理題最後一道大題都不確定呢……”
“哈哈哈！”平日裡刻板保守的蔣科學在那段爽朗地笑起來，“鐘杳同學，老師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你的物理是滿分！最後一道大題肯定是對的了，而且，你的數學英語化學和體育也都是滿分，就語文扣了1分地理扣了2分，總分577！”
“鐘杳同學，再次祝賀你！接下來幾天肯定有很多學校招生辦要給你打電話，你在咱們桃李學得這麼順利，老師還是想建議你繼續留下來……”
為了遊說鐘杳誌願填報桃李高中，蔣科學後麵還說了很大一堆話。
雖然有點不禮貌，她後來確實一句話都沒再聽進去，因為她實在是太高興了！
“Yes！”
少女傻乎乎的握拳，嘴角的笑意根本都克製不住，“原來生日許願真的有用！”
沒有人知道，考取市狀元的鐘杳，當時所有的想法都是：她拿了第一，那是不是就可以拿著獎學金去夏令營了？！
蔣科學沒有騙她，之後的好幾天，她的確陸陸續續接到很多學校招生辦的電話。
一貫有自己想法的鐘杳，這次卻統一對那端說：自己是未成年，具體報哪所學校，要聽家長的建議。
然後，在中考分數查詢的前夜，鐘杳敲開了書房的門。
“怎麼了？”正看書的靳川摘下眼鏡問她，“緊張睡不著？”
鐘杳搬著小板凳在他麵前坐下說：“是有一點，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說說看。”靳川權當她是查分數緊張了。
卻不料——
小姑娘突然道：“我考了北京市的狀元。”
啪嗒。
靳川手中的硬殼書掉在了地板上。
“你說什麼？”他不可置信問。
鐘杳這才道明來意：“你沒有聽錯，我考了577分，有好多個學校都想讓我去他們那念書。但是，我告訴他們，我要聽你的建議，所以可能之後他們會聯係你。”
靳川一時竟不知道，該驚訝小姑娘考了狀元，還是該驚訝她要自己幫她拿主意。
“杳杳，”他正有點感動，想說點什麼，小孩卻將她的話打斷。
鐘杳又道：“可其實我就想好了要繼續在桃李中學念，我撒了謊，騙他們過來隻是因為，倪子墨告訴我可以敲學校一筆獎學金。”
“靳川，”她問他，“我不擅長談判，你可以幫我麼？”
靳川：……
他家小姑娘真不愧是做狀元的人。
幫她當然一點問題也沒有，但靳川還是問她：“你很缺錢嗎？爸爸給你的零用錢不夠花？”
鐘杳暫時不想告訴他，那些錢自己一分錢也沒花，也不想告訴他自己拿獎學金是想去參加夏令營。
靳川很大方，如果他知道了，他肯定會替她出夏令營的錢。
鐘杳壓住心虛，儘量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說：“沒有，獎學金是狀元應得的吧？我這是爭取自己的合理權益。”
“行。”靳川揉揉她的小腦袋，不再追問，“看我的。”
零點，中考成績查詢通道開放後。
鐘杳開始陸陸續續接到朋友們的道賀電話：
“天啦杳杳！墨墨居然真的猜對了，你是咱們的狀元啊啊啊！我都是沾了你的佛光，才夠到了直升名額啊啊啊！”
“鐘杳，歡迎來高中部，本學長會繼續罩著你！”
“鐘杳！你知道了嗎？你是狀元，恭喜你啊！”
“杳杳！你嚇死我們了，那天在唐一鳴家，我們都以為你發揮失常了，結果你居然不聲不響地就考了狀元！我們杳杳好棒，我就要跟狀元一起參加畢業夏令營了！”
……
鐘杳在聆聽慶賀的時候，也一一關心了朋友們的分數。很幸運地，她所有的朋友們一個都沒有落下，所有人都保送了本校了高中部。包括孫十五，她也從雲水鎮考到了省裡最好的高中。
鐘杳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先前在唐一鳴家，她和祁昱他們相互誤會了。
她考得很好，朋友們也不賴。
祁昱雖然成績低了點，但他除了裸分之外，還有額外的加分項。
鐘杳永遠記得，少年在電話裡告訴她：“我才藝這麼多，還給桃李貢獻了數不清的生源，不保送我上高中部校長的良心都得痛。也就你，還傻乎乎的擔心我沒學上。”
她被他吐槽了，卻還是偷偷的笑。
“祁昱，”鐘杳握著手機，由衷地道，“我特彆高興你還能留在桃李，我們夏令營見啊。”
*
七月下旬。
鐘杳的護照、簽證和入營手續全部辦妥，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夏令營，第一次跨國旅行正式開啟。
出境前，祁昱他們三人仍舊不太方便同行，鐘杳便獨自打車去了機場。
靳川當天有個雜誌拍片工作，沒能送她，但最後夏令營的錢還是他出的。
本來鐘杳不想接受，但他對她說：“這是爸爸個人發給小狀元的獎學金，杳杳，畢業快樂。”
她就一下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臨行前，靳川還替她兌換了除過關額外的美元，從紙幣到硬幣一應俱全。
他說萬一認識了外國的小夥伴，也該大方一點，展現我們中國的慷慨。
她便也一並帶上了。
靳川並不像傳統父母那樣，每一次遠行都滿臉愁緒擔心孩子照顧不好自己，他隻祝她旅途平安愉快。
鐘杳挺喜歡他的開明，出發時輕鬆又歡喜。
這是鐘杳第一次坐飛機，沒人陪她辦理登機手續，也沒人陪她安檢過關。
小夥伴們很是擔心，紛紛在群裡提示她：
【石頭：鐘杳，你到了大廳直接找工作人員問美國緬因州波特蘭頭等艙辦理櫃台。】
【唐老鴨：然後就會發|漂亮小姐姐，全程幫助你辦登機手續！】
【石頭：安檢過關的時候，你看彆人怎麼掃護照就可以了。】
【唐老鴨：安檢完畢，再找個漂亮小姐姐問，她就會直接帶你來貴賓室找我們了。】
兩人一唱一和，跟說相聲似的，祁昱忍不了了：
【祁昱：你們兩個吊車尾，對市狀元有什麼誤解？】
鐘杳看了抿唇笑起來。
她第一次坐飛機，多少會有些緊張，但有了朋友們在群裡的插科打諢，去機場的一路上其實紓解不少。
【杳杳：放心，我可以自己搞定~】
鐘杳回複消息後就差不多到了機場。
國際航站樓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很多，她才知道，原來在北京，出國是這樣稀鬆平常的事。
她沒有去找工作人員，一路仰頭看電子屏和標牌，靠著自己的努力找到了辦理櫃台。
頭等艙的櫃台無人排隊，鐘杳禮貌將新辦的身份證遞給櫃台姐姐，幾分鐘，她就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張登機牌。
她內心滿滿地都是成就感，她拿手機拍下登機牌，感覺還沒進入夏令營，自己就已經體會到“獨立與選擇”的快樂。
之後安檢鐘杳跟在彆的旅客後麵，有樣學樣，也迅速輕鬆通關。
然後她便迫不及待地往貴賓室跑去，她已經等不及要跟朋友們會和了！
結果——
到了貴賓室，隻有宋拾和唐一鳴兩個人在。
“祁昱呢？”她問。
唐一鳴拍拍她的肩安慰：“我說昱哥可能來不了了，你信嗎？”
鐘杳麵色一滯，有點發懵，剛想說祁昱明明和她約定過了。
卻見宋拾飛起一腳踢少年屁股上：“唐一鳴你想死嗎？敢逗我杳杳！”
然後她跟鐘杳解釋：“辦登機得核對人臉嘛，祁昱帽子口罩一摘，還沒過安檢就被粉絲認出來了。現在他重新買了八個不同的航班，最後要坐哪個航班我們也不確定了。”
“原來是這樣。”
不能和祁昱一起坐飛機雖有些遺憾，但他至少不會缺席，鐘杳就還是鬆了口氣。
她就知道，他不會食言。
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
唐一鳴硬把她倆拽去貴賓室的按摩間，按了按肩頸，說鐘杳第一次坐飛機，一定要把該體驗的都體驗了。
若不是宋拾攔著，他還要推鐘杳去浴室，讓她一個人進去體驗下機場的淋浴有什麼不同。
少女的第一次航程，是自信的，是輕快的。
在朋友們的陪伴打鬨中，登機時間一晃便到，她終於走向無數次在電視中見過停機坪，登上即將翱翔天際的鐵鳥。
鐘杳被宋拾挽著，在空姐的歡迎聲中拐進左邊頭等艙。她的位置在第一排，還沒來得及坐下，就驚喜地發現祁昱居然已經坐在她的左手邊！
戴著鴨舌帽和黑口罩的少年，抬頭對她眨下眼睛，然後比了個噓的動作。
飛機尚未起飛，鐘杳好像就已經產生失重感。
頭等艙一排隻有兩個位置，她按捺住歡喜剛在右邊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機便嗡嗡震動起來。
【你的第一次飛行之旅，我必須得在。】
【夠義氣吧？】
鐘杳幾乎是不假思索回：【我好開心】
然後她悄悄側臉，間諜接頭似的，對著少年笑了下。
其實飛機上，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但她莫名地就覺得，這次的飛行變得更加有儀式感。
終於——
鐵鳥展翅高飛，艙內大部分旅客都閉眼在睡覺，唯有鐘杳興奮地貼在窗邊看整座城市越來越渺小。
她飛到更高更遼闊的世界，她看見飛機衝破厚重的雲層，令滾滾雲海顯現。
鐘杳又想起了媽媽。
每當一個新的世界呈現在眼前，鐘杳都會更理解一分媽媽所做的決定。
少女在看窗外，而少年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