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家主子一日大似一日的肚子，焦灼與愁容幾乎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
反觀沈閱，她倒是一日更似一的期待與歡喜。
這日，她也實在是瞧著自己這小丫頭的模樣都替她鬨心，又閒來無事，索性主動問她：“本宮懷個孩子，你臉這一日日都快皺成苦瓜了，怎的，怕以後本宮得叫你幫忙帶孩子？”
舉國上下都在等著看的熱鬨是什麼，根本無需多言，可春祺又哪敢當著自家主子的麵說？
小丫頭漲紅著一張臉，支支吾吾。
沈閱故意逗她：“有話就說，這樣弄得倒像是我平日裡有多刻薄你似的。”
“也沒什麼……”沈閱是個念舊情的人，最是善待縱容自己這兩個貼身婢女，春祺自也是心裡有數的。
她盛了補品遞到沈閱手上，又抬起眼睛偷瞄，察言觀色老半天，又一直捱著等沈閱吃好了補品，方才鼓足勇氣，試探著委婉提醒：“娘娘，您就真的一點也不擔心？現在全天下的人可都在盯著您的肚子呢……”
沈閱也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眉目之間卻並未半分憂慮，笑問道：“怎的，你是擔心本宮將來若要產下了雙生的皇子，繼而無法收場？”
人人都知道的典故，都懂得的道理，她又如何不知？
春祺提心吊膽了數月，此時話說開了，立刻就泄了氣似的整個人都萎靡了：“奴婢還是盼著您這一胎就兒女雙全吧。”
沈閱摸著自己肚子，卻依舊不見絲毫煩惱，隻是點了點她愁眉不展的額頭笑道；“這事兒還用你在這操心？你當本宮這孩子是給你生的？還是拿著咱們陛下當擺設？若是這點子小事他都解決不了，還好意思給人當爹麼？”
“您這生皇子還是生公主，陛下他也說不算啊。”春祺多少覺得她是異想天開了。
沈閱理所當然道：“他是說不算，但是善後的法子得他來想不是？”
“話是這麼說……可陛下能有什麼法子？”
“想知道？”沈閱眨眨眼，再度莞爾：“那一會兒他回來我幫你問問。”
“您彆啊……”
沈閱逗弄完小丫頭，春祺便當這事兒是過去了，卻不曾想，晚間秦照回來，他二人用晚膳時沈閱居然真的問了。
而且——
她還一邊喝湯，一邊頭也沒抬，問得很是隨意。
“最多再有半月左右我就該足月臨盆了，雖說怪力亂神那些話，隻是世人愚昧的妖言惑眾，但是眾口鑠金，自古以來的觀念根深蒂固……萬一這一胎咱們是兩個兒子，善後的事情你安排妥當了嗎？”
“嗯。”秦照也沒抬頭，隻將剝好的蝦子放到她碗裡，又接了春祺從旁遞給他的濕帕子擦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既然世人信奉妖言惑眾，能打破他們心中這層屏障的就唯有神跡。皇陵還有宗廟兩邊我都做了安排，不用你操心，你隻管是養精蓄銳，顧著你自己，到時確保母子平安就行。”
春祺：……
果然，在其位當謀其政，她一個伺候人的小丫頭閒著沒事操那閒心作甚？！
沈閱的肚子發動，是在八月初，比預期中的臨盆時間要早上十來日。
但好在這陣子無論是太醫院的太醫還是徐驚墨都是嚴陣以待，連帶著兩名有經驗的穩婆也提早一個月就接進宮裡候著了。
大清早，秦照才剛去上早朝，屁股往龍椅上還沒坐穩，春祺慌慌張張來報，他就直接扔下朝臣回了後宮。
彼時，徐驚墨和太醫院的婦科聖手都已經先後入內替沈閱把脈診斷過，裡頭留著聞家兩位進宮陪產的舅母和穩婆伺候，他們都陪秦照候在院子裡。
婦人產子，是個相當漫長又難熬的過程。
期間，徐驚墨進去給施過一次針，又調了兩個助產的藥方幫襯，眾人也從豔陽高照的上午一直等到夜深人靜，寢殿內才傳出孩子嘹亮的哭聲。
秦照聽了動靜，當即就要不管不顧的往裡衝，卻是剛進門就被聞大夫人給擋了出來：“陛下快些出去，這還沒完事呢，娘娘肚子裡還有一個。”
被推出來之前，皇帝陛下扯著脖子朝裡張望，卻奈何被屏風阻隔，什麼也沒瞧見。
而皇後率先誕下的是位公主……
隻這一個消息落地，整個宮苑中等候之人便齊齊鬆了口氣。
隻要其中有一位是公主，那另一個是男是女都沒什麼太大的關隘了。
但是皇後娘娘卻是相當爭氣，僅僅一刻鐘之後，就又報出了小皇子落地的喜訊。
至此，前朝，乃至於天下，皆是人心大定。
秦照第二次喜出望外，衝進去看孩子時，徐驚墨就功成身退，直接背著藥箱離開了。
屋子裡，聞二夫人帶著乳母與穩婆還在忙著幫兩個孩子清洗身上穢物，聞大夫人則是帶著冬禧圍在床邊照顧沈閱。
秦照匆匆瞄了兩個皺巴巴的孩子一眼，那一瞬間的感覺隻覺是如釋重負。
果然，上天還是眷顧著他們的。
他快走到床邊，聞大夫人就含笑招呼著冬禧讓開了。
秦照接了她手裡擰乾了水的帕子，親自幫著沈閱擦拭鬢邊汗水，聲音近乎愉悅到哽咽的輕道了句：“辛苦你了。”
沈閱全身虛脫，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一根。
她也望著他，眼底柔柔的蕩開了笑意：“那我先睡了。”
秦照點頭。
她便也絲毫不必擔心兩個尚在啼哭的孩子，安心閉了眼，幾乎片刻就已沉沉睡去。
穩婆和乳母替孩子們打點好，用紅黃二色的包被包著，也都哄睡了。
秦照怕他們碰到沈閱，就一一將兩個奶娃娃接過，又小心翼翼隔著熟睡中的妻子，將孩子都擺放在大床的裡側。
之後，他便打發了所有人。
偌大的寢殿中，燭火搖曳出溫暖的光暈，他獨自守著床上安睡著的三個人兒，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圓滿與幸福。
不僅僅是為他自己，也因沈閱！
因為他知道，自這一雙小兒女落地，也算是順便將沈閱心底的那個結解開了。
雖然他能給她的，一直以來都竭儘所能的給了，就唯獨留在心底的暗傷與心結是他也無能為力的，甚至為了不惹她傷心，他更是從來連提都不敢。
萬幸，沈閱居然破天荒的懷了個雙胎，算是陰差陽錯，也算是他們的造化。
此後餘生，她終於可以毫無負擔的生活了。
他願意用生命去愛的那個人覺得幸福圓滿了，才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圓滿與幸福。
沈閱這一覺，睡得很沉。
等再睜開眼，已經是後半夜，接近黎明時分。
可能是母子連心，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先扭頭朝床榻裡側看了眼，見著兩個皺巴巴睡得一樣安穩的小人兒，會心一笑。
然後，她移開視線，對上坐在床沿上守著她的秦照的視線，皺了皺鼻子，由衷的抱怨了一句：“他們長得可真醜。”
秦照：……
皇帝陛下準備了半夜的腹稿，準備大讚一番自己的兒子閨女，並且以此為引，好再情真意切的感謝一番自己媳婦兒的辛苦……
所以，他這是誇呢？還是堅決不能和媳婦兒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