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家人也是在正陽宮吃了茶，又與沈閱說了些體己話，怕耽誤她後續會客，也都先行告退去了彆處走動。
聞成禮不動聲色落了下來，又因為聞家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除了聞成簡之外幾乎沒人注意到他。
等到最後，沈閱這就隻剩他和李少婉兩個。
按理說孤男寡女，尤其還有沈閱這麼個算是知情的“外人”在場，他一人多少都該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的，可是這兩人卻都如清風朗月一般，怡然自得的很。
聞成禮蹲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讓正在蹣跚學步的小外甥握著他的手指，牽引著小人兒學走路。
李少婉則是伏在沈閱女兒的小床前麵，逗弄著小女孩兒玩，惹得小丫頭時不時的咯咯笑。
沈閱左看右看，終是忍無可忍的主動挑起話茬兒：“你倆怎麼回事啊？看這樣子也不是扭捏害羞來著，有話就說，還需要我回避嗎？”
李少婉這次回京之後，雖然又做回了大家閨秀的裝扮，但是在穿著打扮上已然素淨許多。
但是做為一個叫李夫人幾乎愁白了頭發的一十一歲老姑娘，她卻有著超乎所有人的從容與淡泊，絲毫不被世人眼光所擾。
聞言，她就大大方方轉頭看了聞成禮一眼。
反倒是聞成禮麵上微微不自在的浮現一抹紅，隨後便是露齒一笑，打趣道：“咱們跟前的已經是鼎鼎大名的少鈺先生了，再過幾年就怕我便是要高攀不起了，現在還哪有我說話的份兒？”
李少婉這幾年在外遊曆，依著自己的見聞，編寫了一本遊記，人文地理方麵的事親身經曆過，加上她文筆潤色的不錯，遊記被拓印出來，廣泛流傳，算是頗具盛名了。
兩人又在沈閱那磨蹭了好一會兒，直到兩個孩子玩累了要睡，這才一同離開。
出得正陽宮大門，一路朝禦花園方向走，李少婉便主動問道：“今日這場合，你還特意等我一起，是真有什麼話要說的吧？”
她轉頭，直直望向對方。
聞成禮抿了抿唇，迎上她的視線：“就是想問，中秋之後離京，你還跟我一道兒走嗎？”
李少婉微微垂下眼睫，似是猶豫。
聞成禮一直以來在男女□□上都不是太能言善道之人，袖子底下手指捏緊了無數次才醞釀出情緒，認真道：“我懂得你現在的想法，這兩年遊曆在外的自在與見識定是叫你有所感觸，我也讚同，女子這一生並非定是要成親生子了才算真正活過。你尋到了比成婚生子更有意義的事做，我也是發自內心替你高興的，隻……”
後麵的話，他就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措辭了。
下一刻，李少婉卻突然勾唇笑了起來，反問道：“來年春天就要換任了不是？祁州那地方我呆膩了，你若是能調離彆處，我就還跟你走。”
金碧輝煌的宮殿群間，女子唇邊笑容清淺又典雅。
四目相對，男人的胸膛突然劇烈起伏，狂喜愉悅的心情泛濫，他終於毫無顧忌一把抓握住女子的手，拉著她又扭頭朝正陽宮方向狂奔：“走，回去找阿閱商量商量，選個你想去的地方，來年我們就去。”
聞成禮和李少婉的親事定的十分突然，不是兩家人不想給他們大辦，而是他一人都不是在乎排場的人，所以便十分倉促，趕在中秋之後就熱熱鬨鬨的辦了。
之後，夫妻一人就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結伴同行，一起離京了。
因著聞成禮這兵貴神速的一場好姻緣，聞成簡再次惹了聞大夫人不快，有事沒事就找茬罵他，等他離京那日又揚言自己定會去跟沈閱打了招呼，無論如何明年春天換任之後都要把他弄回京城，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他也得把婚事定了。
秦照當政期間，大越的天下一片欣欣向榮的繁華盛世。
前朝他勤政愛民，兢兢業業，後宮裡則是帝後一心，沈閱又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堪稱臣民表率，完美到毫無瑕疵弊端可尋。
賀太後在沈閱孩子滿周歲重新接管宮務之後就又出宮遊曆去了，偶爾途徑京城附近也回來看看。
後宮一對兒小兒女長到八歲上時，賀太後再次回京，正趕上沈閱再度有孕，秦如約又十分喜愛這個祖母，老人家再度離京遠遊時小丫頭就毫不眷戀爹娘的被她拐走了。
之後數年之間，小太子秦紹被親爹帶著習文練武，小皇子秦績被親娘領著吃喝玩樂時，安國公主殿下就跟隨自家老祖母在外遊山玩水，飽覽大好河山，好不逍遙自在。
小丫頭再次回京，已經是在她十五歲，不得不回京參加帝後為她盛大準備起來的及笄禮上。
十五年的光景，當年嗷嗷待哺，皺巴巴的奶娃娃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小姑娘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但可能是因為成長環境的關係，性格上卻頗為強勢又灑脫，自信又不拘謹，活成了絕大多數大家閨秀永遠都不能成為的模樣。
及笄禮過後，皇帝陛下龍心大悅，又特意為寶貝長女辦了一場秋獵。
獵場上，一群孩子玩得最是開懷。
小皇子秦績書讀得還可以，但是在練武資質上頗肖其母，實在不成氣候，但他又屬於那種又菜又愛玩的，一開始就傍著他哥，想撿個現成的，後來跟了一陣發現狩獵方麵他姐其實更勝一籌，又屁顛屁顛當即倒戈，纏上了她姐。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童，騎著馬在山野間狩獵，玩了一整天回來。
秦績到底是從小跟著他哥混的，和這個常年不見人影的姐姐不算很熟，白天跟著他姐風風光光顯擺了戰利品回來，到了晚宴上就良心發現，磨磨蹭蹭拎著隻兔腿湊到他哥身邊賠笑臉：“這個給你吃。”
太子殿下撈過烤得噴香的兔腿，大快朵頤。
小皇子眨巴著眼睛，就很是驚奇：“你不生我氣啊？”
秦紹覺得好氣又好笑，“有什麼好生氣的？皇姐的騎射之術確實更勝本宮一籌，而且咱們都是一家人，你跟誰不是跟？”
小皇子還不服：“可她是女的！”
“女的怎了了？”太子殿下瞥他一眼，又把他拎到懷裡一邊帶著他吃席一邊教訓：“承認旁人比你優秀並不難啊，不拘於男女。你雖然是有點文不成武不就吧，但是本宮在你這般年歲時，寫字確實不如你寫得好，不是也常誇你嗎？”
說著，又揉了揉弟弟柔軟的發頂，端了桌上一盤新鮮水果塞給他：“你白日裡沾了皇姐的光，也要知恩圖報，去拿這個送給她。”
秦績小小年紀，很好哄，捧著盤子又屁顛屁顛去給他姐獻殷勤。
而且，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嘴甜，還識時務，拍馬屁哄哄自家皇姐開心完全不在話下。
湊在他姐身邊撒了會兒嬌，又看聞成禮家的小女兒長得好看，跑去找人家小姑娘玩了。
前麵的十五年，李少婉陪伴夫婿，聞成禮每到一處為官她就考察風土人情，著書留檔，以她女子特有的筆觸寫出了最有趣最生動的係列遊記，聲名大噪，以女子之身躋身文壇，頗受尊崇。
而這一年的年初，他們夫婦已經帶著女兒回京，聞成禮趕在壯年時期一意孤行辭官，夫妻倆雙雙入了太學任教。
沈閱陪伴秦照坐在主位上，看著滿殿年輕的麵孔。
孩子們當中有如她一哥的長子那般已經是十八歲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的，也有年幼如她和秦照的小兒子那般稚氣的孩童，滿殿歡聲笑語，和樂美滿。
秦照卻皺著眉頻繁偷瞄她肚子，嘟嘟囔囔的抱怨：“還是再取個名字備著吧？萬一又是兒子呢？”
沈閱卻不滿瞪他：“這個一定是女兒！”
身後有家國，身畔有至親，未來還有這些生生不息傳承著他們血脈、信念與光輝的後來人……
這一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