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黎明頭發用鴨舌帽壓著,低頭收拾東西,襯衣的袖子卷起,露出筆直的小臂,和上麵掛著的陳舊的木頭手環。
她將行李箱中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桌上,很快就堆成座小山,看得陶寧和孫沐雅眼花繚亂,連一個筆筒都是定製款,攢幾個月生活費都不一定買得起。
許黎明回頭發現她們盯著看,於是隨手抓了一盒子化妝品放在她們桌上:“你們喜歡?給你們用。”
二人眼睛越睜越大,震驚得連道謝都忘了說。
這就是有錢人?
過了很久,眼看著許黎明收拾得差不多,孫沐雅才鼓起勇氣挑起了話題。
“黎明,你和陸白天很熟嗎?”她問。
許黎明收起行李箱,用紙巾擦掉額頭的汗,藏在帽簷陰影中的眼睛回望孫沐雅,回答:“不熟。”
“那你怎麼知道,今天是陸白天的生日?”孫沐雅詫異。
“她是班委,開學的時候班主任就讓她統計過所有人的生日。”陶寧在一旁解釋,“我們以為你和陸白天很熟,所以有點兒驚訝。”
“畢竟陸白天這人,挺古……”陶寧話沒說完便被孫沐雅拉了一把,於是勉強換了個詞,“獨來獨往的。”
許黎明擦汗的動作停了停,然後將紙巾隨手扔進垃圾桶,沒有回答,心中卻湧出些許愧疚。
原來那女孩和林晚的生日是同一天,自己卻用她擋搶,把刻著林晚名字的禮物給了她,好像,有點過分。
許黎明向來是個行動力挺強的人,夕陽還殘存餘暉的時候,她就已經頂著風站在校門口,伸手接過陳硯遞過來的袋子了。
鋪天蓋地的風掀起她黑如夜色的大衣,進出的行人一個個都和逃難似的,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不是許黎明,你就這麼缺衣服穿啊?開學第一天就要新毛衣……”陳硯假睫毛掀在了眼皮上,跨著摩托車罵罵咧咧。
在看到許黎明的眼神後,氣焰就滅了一半,抱著頭盔嘟囔:“我跑了兩個商場,凍死了……”
“辛苦。”許黎明打開包裝袋看了一眼,“錢轉給你了,多餘的請你吃個晚飯。”
陳硯頓時喜笑顏開,矯揉道:“謝謝姐。”
有孫沐雅這麼個班委室友還是有用的,許黎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陸白天的寢室號,然後爬到六樓,望著麵前寢室門上不知何年何月留下來的塗鴉,陷入沉思。
這個世界仿佛其實建立在巧合之上,眼前陸白天的寢室,正是上輩子許黎明不知道來過多少回的,林晚的寢室。
自己那時候怎麼從來沒在這裡見過陸白天?許黎明有些納悶兒。
許黎明抬頭正準備敲門,對麵寢室的門卻忽然被推開,裡麵走出兩個嘻嘻哈哈的女生,看見許黎明後,兩個人都愣了一瞬。
“許黎明?你又是來找林晚的?”其中一個說,“那你來得不巧,林晚她們剛才出去聚餐了。”
“我不是來找她的。”許黎明又插起了兜,“陸白天也一起去了嗎?”
陸白天三個字一出,兩個女生像是被戳了腰窩似的,吃吃笑了起來,那眼神看得許黎明很不舒服。
“有什麼好笑的?”許黎明說,她沒有發脾氣的意思,但這樣平靜地說出來,兩個女生的笑容就尷尬地戛然而止。
“呃,你不知道嗎?陸白天和她們整個寢室的關係都不好,所以這個時間,她應該是一個人在裡麵,你要找她的話,敲門就好了。”
“謝謝。”許黎明轉過身,輕敲木門。
身後的兩個女生窸窸窣窣地離開了,走廊很快鴉雀無聲,濃密的昏暗從儘頭的窗子開始,一路蔓延,淹沒了許黎明。
裡麵沒有動靜,許黎明就又重重拍了幾下,敲門聲吵醒了頭頂的感應燈,但吵不醒門內的寂靜。
或許是不在吧,許黎明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想著要不要放在門口,但袋子上沒寫名字,陸白天怎麼知道這是給她的呢?
就在她轉過身,準備和隔壁寢室借紙筆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極細的,抽泣聲。
這聲音像鋼索一樣絆住了她的腳步,許黎明雙腳釘在原地,屏息再聽,聲音又沒了,耳邊隻餘妖風撞擊窗欞的咆哮。
“陸白天?”許黎明拔高了聲音,用拳頭咚咚敲門,木門古舊而脆弱,帶動門框大幅度晃動,於是啪嗒一聲,一枚細小的銀色鑰匙掉落在她腳邊。
許黎明愣了愣,剛才的抽泣聲縈繞耳邊,於是她沒有多想,撿起鑰匙打開門,走進了濃黑的寢室裡。
寒假很久沒住人,屋子裡十分陰冷,許黎明打了個寒顫,反手將燈打開,幾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擺放在路中間,四張床空空如也。
腦中閃過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的懷疑,但她很快意識到不是,因為深色的地磚上殘留一串水跡,水跡自衛生間而起,結束於隔開陽台的鐵門外。
許黎明連忙擰開鎖扣拉開鐵門,隨著心猛然的一抖,蜷縮在空調外機旁邊,一身寒氣的女孩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陸白天顯然早就發現了她,此時正將頭死死低著,被寒春凍得瑟瑟發抖,穿著單薄睡衣的身體幾乎縮進了牆裡。
“彆看我。”她咬著哭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