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許黎明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孤舟,被推進人海的注視之中,隨波漂流。

前排沒有位置了,她落定在最後一排,許黎明的身後。

仍有無數目光盯著陸白天,好像淩遲,許黎明眉頭皺了皺,忽然將身體偏移了些,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她黝黑的眼睛入侵每一個回頭看的人的目光,迫使他們轉過身去。

許黎明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之前在寢室看到的那一幕,讓她並不覺陸白天會是像她們說的那樣。

輔導員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穿著海魂衫,挺著大肚腩,將手一背,掃視眾人:“在開學的第一天,我就給你們講過,介個華傳的校規嚴格得很,不能打架,不能打架,隻要動手就記大過,你們不幾道嗎?”

“處分挨多了是要開除的幾不幾道!你們父母辛辛苦苦供養你們,你們辛辛苦苦考進華傳,就是為了被開除的嗎!”

“大學生了,懂點子事情!”

輔導員的普通話不好,所以氣氛也沒有很嚴肅,調侃似的惹得學生們哄笑起來。

“聰哥,那有人天生心眼壞想打人,我們就得挨著,不能還手啊?”湯倩委屈地說,四周傳來一陣附和。

“那當然不能啊!還手,就係互毆,法律不懂嗎?”輔導員揮了揮手,“好好自習!”

輔導員離開了,教室裡熱熱鬨鬨,氣氛輕鬆,隻有許黎明身後那一塊地方,安安靜靜,連哭都哭得無聲無息。

下課鈴聲響起,許黎明背起包的時候,身後已經沒有人了,林晚被幾個朋友簇擁著從後門走過,她濕漉漉的目光停留在許黎明身上,像等著她來安慰。

“讓讓。”許黎明笑得清風拂麵,然後推開了她們。

林晚被她這麼一推,差點撞在門上,麵色發白了些許,怔怔看著許黎明的背影。

“她是被鬼上身了嗎?看見晚晚這樣不安慰就罷了,居然還笑?”湯倩打抱不平,“晚晚,你以後再也彆理她!”

“這種富二代,背地裡玩得肯定花,她不糾纏才是好事呢。”另一個女生搖頭搖得誠懇,“哦對了,那個陸白天的事,就給個處分就算了?”

“是啊,不然還能怎麼辦?”湯倩歎了口氣,摸了摸林晚被長袖遮著的手臂,“可憐了我們晚晚,被她狂犬病似的又抓又撓,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當然不能這麼算了。”一直沉默的林晚忽然開口,漂亮的眼睛看向窗外,聲如清泉。

————

許黎明剛搬進寢室,寢室樓外的人臉識彆卻錄不上,導致進出很麻煩,所以中午下課後她沒有去吃飯,而是先去了輔導員辦公室,準備問問怎麼解決。

今天沒有昨日的陽光,天空霧蒙蒙一片和大地粘連,整個校園被濕噠噠的雨水覆蓋,流水聲和雨水落地的沙沙聲占據耳畔,水汽和冷氣一起往人衣服裡鑽。

許黎明撐著把鋼骨的黑色大傘,往傘底縮了縮。

地上有水,她今天沒穿大衣,而是穿了件加絨的牛仔外套,工裝褲塞進長靴。

來到辦公室門口的許黎明正打算敲門,門內卻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好像有什麼人在吵架,甚至傳來杯子打碎的巨響。

許黎明自知來的不是時候,轉身想走,無奈門卻在此時被拉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衝出來,結結實實地把許黎明拍在了牆上。

“這位家長,您彆激動,彆激動!”眼鏡都掉下來一半的輔導員從門內爬出來,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試圖勸說,“咱們有話好好嗦,新仇舊怨比不得孩子重要呀,孩子呀……”

女人被強行拉了回去,輔導員又伸回個腦袋,一邊扶眼鏡,一邊對仍貼在牆上心有餘悸的許黎明開口:“許黎明,你,你等一下我!”

屋內又開始吵鬨,許黎明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透過門縫看去,心思一震。

陸白天。

她正背著手,低頭紋絲不動立在牆角,好像屋內的吵鬨都與她無關,又好似已經絕望到麻木。

林晚也在,她長長的頸子如同天鵝,在陸白天對麵立著,琥珀色的眸子打量陸白天,又偶爾掃一眼情緒不穩的女人,輕視溢於言表。

她身邊西裝革履的男人許黎明認識,是林晚的父親,林衡意。此時他正麵色複雜,和那女人說著什麼,那女人則仍在大吼大叫。

那是陸白天的母親嗎?許黎明猜測,可她看起來猶如瘋癲,甚至回身推搡起了自己的女兒。

一個處分而已,一般不會通知家長,現在這狀況,應當是林晚的父親找上門要說法了。

而陸白天丟儘了顏麵,她卻像毫無感情似的任由女人將她晃來晃去,最後被女人跌跌撞撞扯出了門。

“家長,家長,不是啥大事,彆傷著孩子呀!”輔導員慌裡慌張追出來,卻見女人忽然揚起手,往陸白天臉上用力打了一巴掌。

將許黎明都嚇了個趔趄。

力道之大,陸白天整個人打得轉了個身,眼鏡不知何時已經掉了,亂發掙脫發繩散落在臉前,嘴唇被血色脹滿,除此之外,蒼白破碎。

一直沒有落淚的陸白天,在發現門外站著許黎明的時候,眼淚忽然泄洪般湧出,許黎明沒見過那樣多的眼淚,像是雪山消融了山頂的雪,紛紛然鋪灑於地。

女人似乎沒有泄憤,按住陸白天的脖子接著再打,而許黎明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忽然將麵前搖搖欲墜的的人拉到懷裡,拿傘的手舉起按下,黑傘頓時彈開。

將女人彈出去的同時,那團黑色也嚴嚴實實地,護住了陸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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