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辦法?”周謐下巴緊抵著膝蓋,像是無處擺放自己:“就是意外懷孕啊,跟你和我爸一樣啊。”
“你說什麼呢!”女兒的反應讓湯培麗哽了一秒,隨即怒火攻心:“我和你爸起碼告訴雙方父母了,還生下你了,養到這麼大,要像你這樣不負責任,你這會人在哪,哪還會有個你在這說混賬話氣我?”
周謐擰了擰眉:“我怎麼不負責了。”
湯培麗蔑哼:“草率懷,草率打,這不是不負責是什麼?”
周謐眼圈濕紅地瞪回去,倔強無比:“這難道不是對自己負責?”
“你真對自己負責還會意外懷孕?”湯培麗發現跟這個氣死人的犟女兒無法溝通,開始在病房裡逡巡打轉,尋找其他活靶:“你對象人呢。”
周謐咽了咽發澀的喉嚨:“人家不要上班嗎?”
“你還談了個上社會的啊,難怪呢,”湯培麗回過身,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我就說怎麼住這麼好的病房。”
“你眼光是越來越了不得了,”湯培麗無法克製地夾槍帶棒:“以前談個外地的小路,我一開始就不看好,你非要談,最後什麼結局大家有目共睹。我以為你會長點心吧,結果呢,現在還談了個讓你打胎的!”
湯培麗一鼓作氣罵完,走回來一屁股坐她床邊:“你實話跟媽媽講,是不是他讓你打的?”
周謐胸口起伏,憤懣酸楚到極點:“是我自己想打的。”“他還就同意了?”湯培麗總能神速抓住新重點。
“不然呢,生下來嗎?然後呢?”好像踩到高壓線,周謐一下麵色赤紅,聲嘶力竭:“像你一樣當一輩子家庭婦女?!”
湯培麗頃刻無聲,驚愕地瞪圓了眼。
這樣中傷母親非周謐本意,她懊悔至極,垂首掩麵,低聲乞求:“媽,我這段時間已經很難受了,我知道錯了,當我求你,可不可以彆再大呼小叫了。”
“你不想難受那你腦子放清楚點啊,說懷就懷,說打就打,傷的是誰啊?”湯培麗不甘示弱,繼續喋喋不休:“除了傷到你自己還能傷到誰?這麼多天,我們一點不知情……”
說著,中年女人也哽咽了:“我和你爸到底不能替你疼替你苦啊,你說還能傷到誰……”
她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沒有再往下說,轉而抬起雙臂,像雌鳥張開寬恕的羽翼,把傷痛的孩子攬向自己。
“媽……”周謐情不自禁地喃喚,也擁緊自己母親,發泄般撕心裂肺慟哭出來。
湯培麗一刻不停地給她拍背、順氣,也一次次洇紅眼,又一次次往回憋。
她頑強地穩定住聲音,安撫女兒:“沒事了啊,沒事了,謐謐,我的可憐囡囡,等會兒就跟媽媽回家啊。”
周謐悶在她肩頭,輕輕答應:“唔。”
……
―
大概是近來身心損耗太大,外加安全感回歸,周謐鼻息漸弱,慢慢在母親懷間入眠。
等她呼吸勻穩,湯培麗才小心翼翼將女兒放平,替她攏好被子。
周謐咂了下嘴,半側過身,又陷入深睡。
湯培麗凝視了會女兒恬靜的睡顏,幽幽一歎,起身想往彆處走,不料姿勢彆扭太久,左腿麻意急劇上湧,險些讓她在平地跌個跟頭。
她穩住膝蓋,極輕地嘶了聲,才一瘸一拐挪向沙發。
等腿部知覺恢複,湯培麗重新站起身來,走向病房內的小隔間。
隔間門是關著的,但並未上鎖,湯培麗遲疑少刻,還是轉頭坐回原位。
她打開微信,瞅了會備注著“老公”的置頂那行,點進去又退出來,反反複複好多回,最後選擇關閉。
也是這時,病房門被人輕叩兩下。
湯培麗先看眼床上的女兒,確認她沒被吵醒,才攥緊手機,提胸衝了過去。
她唰一下將門拉開,橫眉怒目。
但她沒想到的是,門外不止一個人,除了一名相貌俊朗的高大男人,還有位個頭隻到他肩部的女人。
女人看外貌應該已過中年,但也不能說是老太太,介於中間值。
她穿著藍橘撞色的修身毛衫,皮膚細白,神采奕奕,眉目和善地彎成月牙。
湯培麗猜她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母親。
兩人並排立在那裡,均濃眉重目,氣質疏朗,像極民國時期會掛在宅邸牆上的高官大戶肖像油畫,撲麵而來的直觀感受就兩個詞:體麵,高級。
湯培麗及時斂住下意識的嫌惡眼神,理了理略淩亂的額發,平複呼吸。
但她依舊板著張臉,不想給他們半分好顏色。
“周謐呢。”女人往裡探了幾眼,麵露憂切。
湯培麗側身讓開點地方,輕聲說:“睡著了。”
女人點點頭,剛要再說兩句,那個年輕男人已開口詢問,吐字不卑不亢:“阿姨,方便出來聊會嗎?”
湯培麗多掃他兩眼,單憑外貌她估摸著他最多二十八/九,但他周身彌散出來的氣質偏於穩重,具體多少歲難以判斷。
反正待會就能了解到,湯培麗停止猜度,點點頭,跟著兩人走出去。
同一層的大廳接待處,剛巧擺放著三張全白的單人皮質沙發。
張斂先送兩位女士入座,遣人倒了三杯茶水過來,才坐到剩下的那張空位上。
女人含笑望眼湯培麗,又側頭詢問兒子:“先做個自我介紹?”
張斂看過來,彬彬有禮道:“阿姨,您好,我是周謐的男朋友。這是家母。”
荀逢知莞爾:“叫我逢知就好。”
“套近乎就不用了,”湯培麗氣不打一處來,冷嘲熱諷:“我原以為就是兩個年輕人不懂事鬨出來的,哪知道你這個家長也跟著一道荒唐,懷孕打胎暫且不說,全程瞞著我們女方這邊是怎麼回事?你們看著也不像這種混賬家庭出來的樣子啊。”
張斂態度始終溫文爾雅:“阿姨,這確實是我與周謐兩人共同商量之後的選擇。我母親也是剛剛知情,所以趕忙一道過來跟你見麵了。”
“真是不好意思,”荀逢知歉疚地笑了笑:“讓我學生出這種事我也很慚愧。”
“什麼?”湯培麗愣了下:“什麼學生。”
荀逢知似剛反應過來那般回:“我是周謐的導師,她沒有跟你們提過我嗎?”
“啊?”湯培麗眨了眨眼,揚聲:“提過啊!當然提過。”
她心裡開始犯嘀咕:“就是沒說過還有這層關係。”
荀逢知理解地彎彎嘴角,看向身側:“我兒子呢,肯定跟你們說過吧,畢竟在他公司實習兩個月了。”
“……?”湯培麗突然無法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