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已經自認是晚輩了,那長輩像罵他一句滑頭,他還能做何反應?
要麼嬉皮笑臉,要麼靦腆一笑。
為了表示自己還算是個矜持的人,他選擇後者。
因而,他隻笑不語,而且是標準的笑不露齒。
泰山府君失笑著搖了搖頭,也並沒有拆穿他,轉而問道:“我看你小小年紀,一身本領已經不可小覷。隻是不知,你師從何人?”
“家師一凡道人,乃是上清宮嶗山派的現任掌門。”
江停雲實話實說,這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哦,原來是全陽子的門人。”泰山府君點了點頭,又蹙眉道,“可是,依我看來,你身上的傳承不止一種吧?你可還有彆的老師?”
江停雲道:“還有半個。我與他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那位前輩也教我良多。”
他說的這位,自然是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風道長。
泰山府君不知道這段淵源,但他大略掐算了一番,卻算不出江停雲口中那半師是何人,便知道對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如此一來,先前的打算就要改一改了。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問道:“那你可願意再拜一個師傅?”
這意思可再明顯不過了,江停雲一呆,納頭便拜,“弟子江停雲,拜見師君。”
反正他們嶗山一派也沒有什麼門戶之見,能多得一個靠山,他但凡猶豫一秒,推辭一次,都是對“東嶽大帝”這個名號的不尊重。
三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大哥,不是說……”要你收徒嗎?
“咳!”大郎咳嗽了一聲,示意他閉嘴。
三郎立刻閉嘴,不敢再說。
而泰山府君也像是忘了一開始的打算,笑著抬手對他虛扶,“好徒兒,快快請起。咱們這一門與嶗山派又不一樣,你喊我一聲老師即可。”
說到這裡,他爽朗一笑,道:“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若是哪一日,你在修行上的成就超過了我,自然可以不必再喊我做老師了。”
江停雲正色道:“老師既然也讀《師說》,便也該知曉: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弟子既然拜入老師門下,自該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他說得斬釘截鐵,三郎看他立刻更順眼了八度。
——這位小師弟,真是個講義氣的人。這位兄弟,我泰山三郎認下了!
大郎和二郎表現得雖然不如弟弟明顯,但神色也有所緩和。
府君朗聲大笑,對江停雲道:“你既然已經拜入了我的門下,為師自然有見麵禮要賜予你。”
說完,對大郎使了個眼色,大郎立刻乖乖地把先前府君替他準備的見麵禮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葫蘆,隻有巴掌大小,整體呈暗紫色,上麵有金色的暗紋。
江停雲也算是學了一些符咒,隻掃了一眼,就依稀看出,那些金色符文,應該是某種困咒。
等他接過見麵禮之後,泰山府君解釋道:“這是轉魂瓶,持此瓶在手,可以收走任何魂體,就連鬼仙也不例外。
此瓶有困與殺兩種作用,端看你的心思如何定奪了。”
江停雲默默看了一眼手裡的法寶,發現無論怎麼看都是個葫蘆。
所以,葫蘆叫瓶,應該很合理吧?
收起了雜念之後,江停雲再拜道:“多謝老師賜寶。倉促之間,弟子未曾備齊束修,實在慚愧。
待弟子返回家中,一定置辦好花紅表裡,再來拜見老師。”
府君笑道:“你有這份心意就行了,倒也不必那麼麻煩。若你實在過意不去,畫幾張靈符也可以。”
這個容易。
江停雲當場取出黃表紙和朱砂、玉筆,思索了片刻之後,決定畫幾張自創的視頻符。
這種符都是成雙成對的,兩個人分彆持有一對符咒,就能享受遠距離視頻通話。
至於靈感來自哪裡,大家都知道。
其實這個世界,也有可以遠程監測點東西,就是玄光術。
但玄光術隻是單方麵的,施展法術的人可以看見想要看見的場景。
但如果被施術者法力過高,玄光術的失敗率就會呈幾何倍數增加。
江停雲這個可以雙方視頻通話的符咒,絕對是個稀罕物。
三郎搶先拿了一對兒,迫不及待地要拉著二哥試一試。
二郎淡淡看了他一眼,抬起右手掐算了一番,點了點頭,“這個是真的好用。”
說完就直愣愣地看著三郎,仿佛在問:難道你是不相信我的卦術嗎?
把三郎噎得不上不下的,偏還不敢反駁。
三郎偷偷哀歎了一聲,覺得自己也太命苦了。
人家家裡,父母都是寵愛老兒子。
到了他們家可好,爹娘最看重的是大哥,大哥又被二哥拿捏得死死的,偏偏自家大哥的屬性又天生克自己。
他這個本該成為家庭食物鏈頂端的老兒子,就這樣成了墊底的。
江停雲在一旁看得好笑,見三郎垂頭喪氣的,頗有些不忍,急忙道:“三師兄,這一對不如咱們兩個用了,我日後在外遊曆,若是遇見了好玩的事,也好直接請你一起去玩呀。”
“一言為定!”三郎眼睛一亮,生怕他反悔,急忙將其中一個符咒塞到了他手裡。
這個小師弟真是太好了,父君可真有眼光。
啊,對了,父君收了江停雲做弟子,日後他不就不是家裡最小的了?
想到這裡,他非常熱情地對江停雲說:“喊什麼師兄啊?都是一家人,直接喊三哥。”
江停雲也不扭捏,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三哥。
大郎也道:“三郎說得不錯,你是父君唯一的入室弟子,日後咱們就是親兄弟了。”
二郎又抬起手掐算了一番,嚴肅地點了點頭,“你我有兄弟之緣。”
三兄弟有意交好,江停雲也有些自來熟的屬性在身上,四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江停雲總算是知道了,二郎對推演卜算之術極為執迷,幾乎做每一件事,下每一個決定之前,都會忍不住掐算推演一番。
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狀態不正常,可就是控製不住。
最讓親友們無奈的事,這種事情,彆人也幫不上什麼忙,隻能由他自己勘破。
堪破之後,就能得道。
若是堪不破,則魔障難消。
見他們相處和諧,泰山府君也十分欣慰。
他對江停雲招了招手,讓他來到自己身邊。
“既然是我的弟子,自然該替我分憂。”他從袖中取出一塊玄鐵鑄造的令牌,放在了江停雲手裡。
“這是泰山玄鐵令,持此令者,如本座親臨。日後你在外行事,若是再遇見那些行事不軌的城隍土地,可以先斬後奏,直接處置。”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帶著點調侃,“不過,你神通特殊,處置之後怕是得自己報上來。”
江停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三郎起哄的笑鬨中連連討饒。
在泰山待了半個月,跟著新鮮出爐的老師深層次地學了一遍禦鬼之術後,江停雲才在三郎的依依不舍裡提出了告辭。
“雲弟,你有空可一定要再來看我呀!”
“三哥放心,我一定會來。”
“那你以後要是遇見了好玩的事,彆忘了用視頻符通知我。”
三郎攀著他的手臂,奶凶奶凶地威脅,“你要是敢把我拉下了……哼哼!”
他衝江停雲晃了晃醋鉑般大的拳頭。
江停雲忙哄道:“我哪敢呀?拉下誰也不會拉下你的。”
“這還差不多!”三郎滿意了。
大郎上前一步,拿了一個小包袱遞給他,“你們凡人送彆親友,都有儀程奉上。我就不給你銀子了,給你準備了一些常用的丹藥。
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務必要小心照顧自己。若是遇到打不過的,也彆自己強撐,你這三個哥哥,也不是白認的。”
江停雲心下感動,正色道:“大哥放心,我可是最機靈最滑頭了,不會硬撐著吃虧的。”
最後上來的是二郎。
隻見二郎伸出他那隻青蔥白玉般的右手,微微眯著眼睛掐算了一番。
算完之後,就一臉認真地說:“此一去,你青雲直上,放心大膽地走吧!”
“借二哥吉言。”江停雲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畢竟,好話誰不喜歡聽呢?
“三位哥哥,我這就要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他最後衝三人人拱了拱手,便揚長而去。
當他在回到家裡,年關已經到了。
這次他是真的老老實實在家陪著母親,沒有再出門。
等到第二年開春,私塾裡的新老師還沒來,他就拜彆了母親和叔父一家,獨自帶著行囊,踏上了去縣城求學之路。
能考進縣學裡的,各個都是天之驕子。
就算有些人在讀書上欠了些天分,也有著不俗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