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奎倒是吃好了。
但是,他對聽大和尚講經一點都不感興趣。
哪怕無相大師是整個江南都有名的高僧,他也半點都不仰慕。
在他看來,那些和尚整日裡端著清規戒律,既不吃肉又不好色的,全都是一群假正經。
孟子都說了: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焉。
那些禿驢的話,難道比亞聖的更有道理嗎?
但煥娘躍躍欲試,對高僧講經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沒奈何,朱奎隻好說服自己,舍命陪美人了。
“幾位施主,這裡就是披香殿,無相大師今日便是在披香殿裡開壇。”
因為他們捐的香油錢夠多,知客僧親自前來接引。
由此可見,便是四大皆空的和尚,也是要吃飯喝水的。
“有勞大師了。”
幾人紛紛還禮,謝過了知客僧領路。
知客僧交代一個小沙彌在幾人身邊隨侍,這才告辭離去。
因著無相大師的緣故,今日的香客特彆多。
他身為知客僧,肯定不能隻招呼一撥客人。
他們來的不算晚,卻也絕不算早。
披香殿裡已經站了許多人,他們四個隻好擠到角落裡,才找到了落腳之處。
好巧不巧的,就在他們站的地方,有一麵天女散花的壁畫。
那壁畫上的天女不但人物眾多,且栩栩如生,個個千妍百態。
朱奎這個色中餓鬼早已忍不住,目光不住地在壁畫上流連。
那副垂涎欲滴的醜態,讓煥娘直犯惡心。
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她指尖微動,一縷豔紅色的霧氣飄飄搖搖,正被朱奎吸入了腹中。
朱奎正盯著畫壁上妍態各異的散花天女出神,隻覺得這些仙女個個都好,且各有各的美,作這壁畫的人當真是妙筆生花。
唯一遺憾的是,仙女再好再美,也都是牆上的死物,便是他想的抓心撓肺,也不能與之求一夕之歡。
還是……
還是誰來著?
迷迷糊糊間,畫壁上一個垂髻少女突然衝他招了招手。
朱奎色念大動,忽而身子一輕,眼前的少女竟然真的活了過來。
那少女看見他,好似十分驚異,“咦,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想到方才這少女對他招手,朱奎隻當她是欲拒還迎,試探著上前抱住她,那少女果然不十分推拒。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快走吧。”
那少女嘴上催促,眼角眉梢卻含著嬌媚的笑意。
朱奎調笑道:“若小生當真就此離去,娘子怕是要夜夜垂淚到天明了。”
少女咯咯一笑,嬌嗔道:“哎呀,不要在這裡。這裡人來人往的,讓人看見多不好。”
說著,就輕輕從朱奎懷裡掙紮出來,牽著朱奎的衣袖,引他往一處垂掛著綠蘿的竹屋走去。
“這是偶然休憩的外書房,等閒不會有人來。”
話語裡的暗示,簡直不要太明顯。
至少朱奎覺得,聽了這話他若是還辜負了美人恩,簡直就是一頭豬。
他自認不是一頭豬,而是憐花惜花之人。
床帷落下,不知今夕何夕。
“你是哪家的郎君,好生熱情。”那女子似乎十分詫異。
朱奎為美色所迷,卻是管不了那麼多,一邊去剝對方的衣裳,一邊調笑道:“娘子不喜歡小生這樣嗎?”
“喜歡,怎麼不喜歡?”
兩人很快就滾做一團。
自這日以後,朱奎便在這竹屋裡落了戶。
少女並不讓他出門,隻是每到飯時,便帶些糕餅茶水給他。
至於正經的飯菜,那是一概沒有的。
可憐朱奎二十多年無肉不歡,這幾天可真是好好清了清腸胃。
他實在覺得悶,一再要求出去,那少女隻好對他說了實話。
“其實我早已有了正夫,他乃是金甲大王的兒子,父族勢力龐大。
我們家雖然也有些勢力,但我在朝堂之上,還是要對他們家多多仰仗。”
就這兩句話,就把朱奎聽得目瞪口呆。
“你……你說什麼?你一個女子說什麼朝堂之上?哪有女子上朝堂的?”
少女看傻子似地看著他,“自古以來便是女主外男主內,你怎麼會有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
這話你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出去亂說,怕是要綁上石頭沉塘的。”
她有些不悅地起身,淡淡地留下了一句,“你若想活命,最好乖乖待在這裡,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若是你不聽話出去亂走,被我的正頭夫婿看見了,他要把你打死,我也攔不住。”
言罷,拂袖而去。
很顯然,是方才朱奎這口無遮攔惹怒了她。
朱奎想要不管不顧,但又惜命,隻好委委屈屈地藏再在這間屋子裡。
他不禁自嘲道:朱奎也朱奎,枉你自認風流才子,如今你的處境,又與那些被養作外事的女子有何區彆?
不,還是有的。
至少那些外室有行動的自由,有男人給的資產。
如今的他,卻是什麼都沒有,連一頓正經的飯都吃不到。
他何曾想過,自己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等那少女再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這幾日也沒人來給他送吃的,他就靠那兩碟糕點苦苦支撐。
等少女再拿糕點給他,他可顧不上嫌棄了。
有了這次教訓,縱然他心頭十分屈辱,也再不敢有半分忤逆。
少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陰陽怪氣道:“你彆這麼不情不願的,像你這麼大的年紀,若非有還幾分風情,你以為我看的上你?”
朱奎臉色一僵,急忙陪笑道:“沒有……小生沒有不情不願,伺候姑娘,是小生自願的。”
“真是自願的?”少女挑眉睨他,“不要事後又說是我強迫你,我可沒有這種癖好。”
“是我自願的,是我自願的。”朱奎連連應聲,卻又詭異地覺得,這番對話,怎麼這麼熟悉呢?
哦,他想起來了。
就在三年前,他在花樓裡睡了一個清倌人。
當時那清倌人淚水漣漣,眼中儘是屈辱之色。
而他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喜歡用點強的。
對方越是不情不願,不想伺候卻又不敢反抗,他就越是興奮。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看著眼前麵露嘲諷的少女,竟覺得對方的長相與那清官人,頗有幾分相似。
“啊!”
朱奎嚇了一跳,驚呼著後退了兩步。
那少女見狀,麵色驟變,忽然揚聲道:“來人。”
不多時,便有兩個五大三粗的女奴走了進來。
“大人,您有何吩咐?”
少女指了指朱奎,“這是吳大人送來的姬妾,把他帶到官人那裡,好好學學規矩。”
“是。”兩個女奴齊聲應諾,不顧朱奎的掙紮,拽著他就走。
原本朱奎覺得,被人限製自由,像一個女子一般不能自主,就已經是最大的悲哀了。
被人帶到正頭官人麵前之後,他才明白:真正的噩夢,開始了。
雖然少女給他編了一個“吳大人送來的姬妾”的身份,但大官人並不相信。
因為在這個府邸裡,除了少女之外,隻有大官人是真正的主子。
府邸裡發生的任何事,就沒有大官人不知道的。
在大官人眼裡,他就是妻主從外麵帶回來的野男人,已經蕭郎半老了,還耍狐媚功夫,勾引妻主,實在可惡!
頭一個照麵,大官人什麼都沒問,就先讓人拿著戒尺,打了他五十下,說是教導他日後要安分守己,不要給他們家丟臉。
挨完戒尺之後,朱奎被人按著跪在院子裡,沒多久就覺得頭暈眼花。
迷迷糊糊間,他才陡然明白:為何家裡那些和他有染的婢女,都會不知不覺地消失。
他的母親是當家主母,家裡有什麼事是母親不知道的呢?
母親一直要求他潔身自好,日後好求娶高門貴女。
如今想來,那些婢女,都是母親為了維護他的名聲,悄悄處理掉了。
朱奎暈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柴房裡,硬板床,草草鋪了一層稻草,身上連一塊破氈都沒有蓋。
他是被凍醒的,在三更半夜凍醒的。
這次醒來之後,他也終於見到了久違的飯菜。
可飯菜是餿的,湯湯水水都混雜在一起,裝在一個大瓷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