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的臉騰就紅了,連連告饒:“好妹妹,是我有眼無珠,你就饒了我吧。”
三姐妹再次笑了起來。
被姐妹們調笑,寶玉也不在意,反而跟著她們一起笑。
笑過之後,他又說了許多今日和江停雲的相處。
迎春若有所思,惜春是年紀小,對這些又一向不關心。
唯有探春眼睛亮晶晶的,跟著寶玉一起誇江停雲,“聽聽,聽聽,人家江表哥說的才是正理呢。”
她素日也曾暗恨自己不是個男兒身,不能像兄弟們一樣讀書識字考取功名。
但她一個女孩子,也從未想過,自己若是個男兒,考取功名之後能為天下女子張目。
她想到的,隻是男兒的身份能夠幫她掙脫世道賦予她的枷鎖。
和江表哥一比,她的格局未免太小了些。
探春心裡很是羞愧,也越發想見見這位江家表哥了。
機會很快就來了。
為了表示對江停雲的重視,賈母吩咐王熙鳳擺了家宴,榮國府和寧國府的所有主子都來參加了。
因為家裡要宴客,今天不用上學,三春都陪著賈母一起,接待了江停雲這個今日的主角。
一見之下,就連性子最是清冷的惜春,也不由暗暗讚歎,眼神時不時地往他身上瞟。
探春本就因前言欣賞他,如今又見他是個神仙模樣的少年公子,不由更是心向往之,暗暗懷疑:江表哥莫不是仙童下凡,為天下女子張目的?
隻可恨男女有彆,雙方雖然見了麵,也不能多說話。
但無論是迎春還是探春,都能感覺到,江停雲的言行舉止間,並沒有半點對女子的輕視。
他說起寶玉誇獎她們才情出眾時,更無戲謔調笑之意,就仿佛她們這些女孩子,和進了學的男孩子,沒有任何區彆。
這跟寶玉又不一樣。
寶玉對女孩子雖然也很是尊重,但這尊重裡總是免不了憐惜,多少帶點男性視角的高高在上。
而在江表哥眼裡,卻似乎沒有男女之彆。
不等探春仔細觀察,裡麵的仆婦進來稟報,說是開宴的吉時到了。
賈母臉笑嗬嗬地起身,領著眾人一起出去了。
那寧國府的賈珍因著剛剛襲爵,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對江停雲這個庶出堂妹的兒子,著實有些看不上。
但這一切,都終止在見到江停雲的那一刻。
不得不說,世人都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來標榜君子,實際上整個世間也沒有幾個君子。
至少賈珍就不是。
賈珍其人,在整篇都是荒唐夢的紅樓裡,也能排上荒唐人的榜首了。
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那寧國府的老仆焦大,整日裡喝醉了就罵人,那麼多年也沒什麼事,隻因罵出了一句“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就被滅口了。
這裡麵要是沒有戳到寧國府當家人的逆鱗,說給誰也不信呀。
江停雲占了一張臉的便宜,一個照麵就改變了賈珍對他的態度。
但賈珍言辭行事之間,太過放誕無禮,讓成了當事人的江停雲很不喜歡。
“這就是江家表弟吧?”賈珍上來就拉住江停雲的手,表現得十分親熱,“一早就聽說,有位新科進士十分得聖人的眼,如今看來,果然是少年英才呀。”
“珍大哥哥謬讚了,聖人不過是看我年紀小,這才多問了一句罷了。”江停雲使了個巧勁,把自己的雙手解救了出來。
正好賈蓉正跟在賈珍身後,江停雲順勢看向賈蓉,“想來這就是蓉哥兒了,好齊整的一個孩子。”
賈蓉今年十歲,比江停雲小了六歲。
如果實在後世,一個初中生指著一個小學生喊孩子,必然會引起哄堂大笑。
但這個年代,女子及笄,男子舞象都是分水嶺。他早過十五歲了,說一個十歲的是孩子,完全沒有問題。
賈蓉大概是沒防備江停雲突然提起他,明顯愣了一下,紅著臉上前一步,給江停雲行禮,“小侄賈蓉,見過江家表舅。”
得,這就漲了一輩,成表舅了。
江停雲連忙從荷包裡取出兩錠五兩的小元寶,權且充做了見麵禮。
賈蓉看了賈珍一眼,見賈珍點頭,這才收了元寶,再次行禮道謝。
不多時,一行人便入了席。
因江停雲是今日的主角,便跟著賈赦、賈政並賈珍一起做了主位,由賈璉充做陪客。
寶玉、賈琮、賈環並賈蓉另開一桌,坐了次席。
其餘人等都是旁支的陪客,自然又往後順延。
一時間,整個大堂都坐得滿滿當當的。東北角又搭了個小戲台子,請的都是現如今京城當紅的名角。
對於戲曲,後世的京劇、豫劇等,江停雲都看得懂,但這時候流行的是昆腔。
昆腔的用詞之雅,用典之多且先不談,隻談一樣,昆曲的字音自成一套體係,由戲子嘴裡唱出來,江停雲幾乎一個字都聽不懂。
讓他欣賞身段步法等,他也欣賞不來,就隻能裝模作樣地跟著看。
大家叫好他也叫好,大家喊賞他也喊賞。
反正一旁自有丫鬟小廝守著,又有兩個四方大案上麵堆滿了銅錢。
一聽見有人喊賞,那些小廝丫鬟便用專門的小羅筐莊上一筐錢,灑在小戲台上。
唯一讓江停雲覺得無語的是,每次一有人給了打賞,正唱戲的那些人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不管乾什麼的都立馬停下,先跪地謝賞然後才能接著唱。
兩次之後,江停雲便閉上了嘴,一出戲不唱完,他是再也不喊賞了。
——這不淨瞎折騰人嗎?還不如等一出戲唱完了,統一打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