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柳家媳婦臉都綠了。
誠然,這世上確實有不少人是完全不在乎臉麵的,可有人寧可背地裡吃鹹菜疙瘩,出門還是講究個體麵。就說柳家好了,拿聘禮不算啥,畢竟誰家嫁閨女都會要一筆彩禮錢呢。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願意讓外人知道,全家靠個閨女養活。
再說這也不是真相啊!柳家大閨女是掙了幾個洗衣裳的錢,卻也不至於說全靠她一人養家糊口。
見楊冬燕倆嘴皮子上下一撥動,就把自家先打在了窮困潦倒的恥辱柱上,隨後又說家裡全靠個十來歲的閨女養家,緊跟著又說要介紹活兒給她這個當媳婦的……
這些話一旦傳了出去,柳家男人還能有麵子?
“魏、魏……”柳家媳婦趕緊出聲打斷楊冬燕的話,可她空有一肚子算計,單論嗓門卻完全不是楊冬燕的對手。
片刻工夫,魏家門口就圍了不少街坊鄰居,有一臉玩味兒的單純看好戲的,也有滿臉興奮恨不得事情越鬨越大的,當然還有那種老好人的,上前接話道:“啥活兒啊?牲口鋪子裡的活兒,柳家的能乾嗎?”
“有啥不能乾的?”唱戲最怕的就是沒人搭戲,眼下觀眾有了,搭戲的還主動上前,楊冬燕自是愈發的眉飛色舞起來。
在這些土生土長的縣城本地人看來,但凡是跟牲口相關的活兒,都是又臭又臟又累的。當然,這話也沒錯,關鍵是在城裡乾這一行人的都是男人,少有女人摻合這些買賣的。
可在鄉下地頭,男人們都是要下地乾活的,家裡的雞鴨鵝豬牛羊,不都是女人和孩子在伺候嗎?
咋滴鄉下女人能乾,城裡女人就不能乾了?
楊冬燕扯著嗓門解釋了起來:“我兒子開的是牲口鋪子,又不是屠宰場。再說了,這既不用她上前頭鋪子裡賣牲口,也不用她去鄉下收牲口,咋就不能乾了?”
“那她要乾啥活兒?”
“清理牲口的糞便啊!還得去河邊挑水來清掃,給牲口衝洗刷毛,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買主才高興不是?還有啊,那後院裡住著我家後生、夥計,大概十來個人吧,收拾打掃都得乾,生火做飯也要乾,像洗衣裳曬被褥啥的,都是活兒。”
楊冬燕是屬於那種自個兒不乾活兒,但特彆會念叨的人。哪怕她上輩子不知道有那麼多的活兒要做,可先前在礁磬村的時候,她可沒少見隔壁魏大嫂指派兒媳婦們乾活。
有樣學樣還不會?要知道,她可是將魏大嫂常用的那些罵人的話都學了個全乎的。
但問題是這麼一來,卻是坐實了在牲口鋪子裡乾活特彆累人的事實。
柳家媳婦都被楊冬燕帶偏了,這會兒都忘了自己來魏家到底是乾嘛的,隻忍不住接口道:“乾這麼多活兒,才拿原先我家大閨女搓洗屎尿布工錢的兩倍?”
“這話咋說呢,搓洗屎尿布那個要求不得高啊?我每天都是仔細檢查了才給錢的。伺候牲口沒那麼麻煩的,頂多就是累一點兒,這有啥呢?錢多啊,再說你閨女還能歇一歇。”
楊冬燕笑容滿麵的拽著柳家媳婦的手,高聲宣布道:“就這麼說定了啊!你今個兒就去城東,找魏家牲口鋪!”
柳家媳婦:……不是,誰跟你說好了?!
本來是滿懷希望的出了門,等回家時卻是一臉的渾渾噩噩,柳家媳婦還是在她婆婆的提醒下,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魏家那個老太婆帶劈了。
她本人是肯定不願意去牲口鋪子裡乾活的,都不用親自體驗一番,想都想得出來那得有多辛苦。可偏生,方才那些話聽到的人不少,她還不能隱瞞著,再說她閨女也聽到了,真要是家裡人吵起來,她閨女指不定站哪邊呢。
狠狠的剜了大閨女一眼,她無奈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又道:“實在不行,就讓她去鋪子裡?這樣一來,機會那麼多,肯定能成事兒呢!”
“那咱們家的臉麵還要不要?”柳家婆婆也來了氣,任憑誰家都不會讓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跑去男人堆裡乾活的。哪怕將來真的成了事兒,隻怕也會傳出自家閨女倒貼上門的流言來。
想想這話也有道理,柳家媳婦愈發的無奈了,隻拿眼看著婆婆,等著她發話。
“乾脆這樣好了,你先去牲口鋪子裡乾活,找機會讓你閨女去送飯。”
“啥?真要乾活啊?”
“裝裝樣子都不會?趕緊的,收拾收拾,換一身舊衣裳。不是說鋪子在城東嗎?快些趕去。”
柳家媳婦心裡苦啊,她也是打小在城裡長大的,不說娘家有多嬌養,可起碼從來沒跟牲口打過交道啊!
可婆婆的話又不敢不聽,她猶豫再三,隻道:“那家裡的活兒……”
“讓你閨女做!”
一錘定音。
隻這般,柳家媳婦苦著臉,磨磨蹭蹭的往城東牲口鋪子那頭去了。
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要臉麵,她就不需要了?在男人堆裡乾活啊,就算她已經三十多了,那也不合適呢。再說了,跟牲口打交道……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過先熬一天,明個兒就讓閨女給她送飯。萬萬沒想到,熬一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二牛壓根就不在鋪子裡,接待柳家媳婦的是大牛。
大牛提前得了他老娘的吩咐,說要是今個兒沒人過來這事兒就算翻篇了,可要是有人過來了,就說明對方是鐵了心要搞事,那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
“柳家的?”大牛甕聲甕氣的道,“先去挑水吧,記得去河邊挑水,怎麼去知道吧?不知道的就去問人。水桶在這兒,扁擔也在,趕緊去。”
縣城裡不少人家都有水井,當然更多的是在巷道裡,而非屬於個人的。按理說城東這邊也是有水井的,可因為這裡有本縣最大的牲口.交易市場,因此改了規矩,水井裡的水隻能用來喝,要給牲口用,就必須自個兒去不遠處的河邊擔水。
至於怎麼分辨到底是自己喝的,還是給牲口用的……
簡單啊,井水兩桶一文錢。
柳家媳婦本來是想偷懶去挑井水的,結果被告知要收錢,她可不想來做活兒還倒貼錢,隻能罵罵咧咧的去河邊挑水。
從魏家牲口鋪去河邊,單趟就要半刻鐘,回來肯定更費時間,偏她以前沒乾過這些活兒,水裝多了就容易濺出來,水裝好了一趟根本就挑不了多少。
更要命的是,牲口鋪子的後院擺了足足八個大水缸,柳家媳婦挑一趟水,隻夠澆缸底的,目測至少要跑十趟以上,才能裝滿一個大水缸。
前提是,沒人用水。
反正從上午開始挑水,一趟又一趟的,等到了下午,水缸還是沒裝滿。
好在大牛原也不是逼她將水缸裝滿,瞅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摸出錢來給她:“
今個兒你來晚了,明個兒記得要天不亮就出門,乾到太陽下山才能回去。罷了,看你是頭一天乾活,今個兒還是把全部工錢給你。”
柳家媳婦顫顫巍巍的接過錢,確實是她閨女平常洗衣裳的兩倍,想也知道,老魏家還不至於在錢數上麵坑她。可仔細算算,她這一天跑了多少路啊!
哦對了,她還要走回家裡去。
從城東走到城南,擱在以前其實不算特彆遠的,畢竟這裡隻是一個小縣城,又不是什麼府城郡城的。可擱在這會兒,柳家媳婦是真的走不動,雙腳跟灌了鉛似的,幾乎是一步一挪的往家裡走。
等她走到家裡時,天都黑透了。
家裡人還很期待的看著她,問她情況咋樣,拿到錢了嗎?
錢是有的,就在她兜裡,隻是她幾乎沒力氣從兜裡掏錢。最後,還是她婆婆自個兒伸手拿了錢,擺在桌上細細的數了一遍,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來我是冤枉魏家那老太婆了。”
柳家媳婦不明所以的看過去:“啥意思?”
她婆婆解釋道:“我還以為她察覺了咱們家的盤算,故意使壞來著。可誰家使喚還會故意給錢?我就尋思著,要是這門親事不成,索性你就繼續在牲口鋪子裡乾活,家裡的活兒有你閨女呢。”
聽到這話,柳家媳婦頓時眼前一黑,差點兒沒直接暈厥過去。
當然,她最終還是堅強的挺住了,努力跟家裡人解釋牲口鋪子有多坑人。
“挑水啊?那有啥呢,起碼不臭啊!”
“累?乾啥活兒不累啊,不累他不會自個兒乾啊?”
“就是說嘛,魏家人既然是做買賣的,就肯定不會做虧本買賣啊,累算得了啥?有錢拿就是好事兒。”
家裡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無視她本人的意願,就定下了接下來的計劃。
還是得想法子把大閨女嫁過去好拿彩禮錢給兒子們娶媳婦,不過活兒也得繼續乾,這要是不乾活咋能找得到機會呢?但也不能太趕了,最好是先乾上個把月,再找個好機會將倆人湊作堆。
“還、還要先乾上個把月?”
個把月啊!她人都沒了!!
然而,柳家男人既然會無視大閨女的意見,就顯然不會將媳婦的想法放在心上。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