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院試放榜之後的第三天,那些原本住滿了讀書人的客棧就空了個七七八八。不過各家客棧的掌櫃們並不著急,反而吩咐夥計們抓緊時間收拾客房,等待著下一波的客人到來。
今年有鄉試,鄉試跟前麵的童生試不同,除非遇上極為特殊的情況,正常情況下每屆的開考時間都是全國統一的。
正常為八月初九第一場考試,又因為要提前一天入場的緣故,多數學子在八月初一就會趕到,甚至有些性急的,七月下旬就到了省城。
院試放榜之時就已是七月初十,等那些落榜的學子離開後,又匆忙收拾打掃了一遍客房,差不多第一波鄉試考生就到了省城。
有個很有趣的現象,離省城越遠地方的學子,一般會最早趕到。反而是那些離省城極近的,多半都會拖拉到八月初。
沒過多久,離貢院不遠的幾條街上的客棧又住滿了客人,言行舉止與先前那些讀書人無異,非要說的話,就是年歲普通大了許多。
這倒也正常,雖說白頭童生的確存在,但多半人還是比較理智的。倘若上了年紀都沒能考取秀才功名,很多人就會選擇放棄。
反倒是秀才不同,橫豎每年都是要參加歲考的,但凡歲考通過,就有資格參加下一屆鄉試。若通過了既是幸事,要知道,隻要考取了舉人,就能當官,即使謀不到好缺,最起碼也能當個學官。學官一職不入流,既不需要背井離鄉,又能每月得一筆不菲的收入,對於那些上了年紀的秀才而言,無異於最大的夢想。
再一個,鄉試並非每年都有的,三年一屆的頻率導致了每屆都有無數秀才前往省城應考。
萬一呢?
萬一考上了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多數時候來參加鄉試的人,甚至要比先前來考院試的還要多。
這也就導致了客棧供不應求,若來得晚了一些,就得去更遠一些的客棧入住,或者去彆家借宿。
本來,這事兒跟楊冬燕無關的,可誰讓她賃下的院子離貢院不算遠呢?距離不遠還清靜,在七月底的時候,愣是一天接待了三波學子。
楊冬燕一頭黑線的轟人離開,心裡還納悶咋滴大牛二牛他們那麼
慢,消息送出去那麼多天了,也沒人來省城?
殊不知,牲口鋪子那邊秋收前後是最忙碌的。
家裡沒牲口的,盼著趕緊買一頭牲口,好幫著家裡拉糧食,有些還能幫村裡其他人家拉糧食賺幾個小錢。也有那家裡有牲口想賣的,那也得熬過秋收,待糧食都進倉了,趕緊將牲口賣出去,好拿錢多置辦一畝地。
總之,在楊冬燕他們三人來省城的那段時間裡,牲口鋪子徹底忙瘋了。當然,這也是因為大牛二牛一直堅定不移的以誠信為本做買賣,口碑這玩意兒,很大程度上是口口相傳的,到了一定的時間,自然會爆發。
這倒是苦了小楊氏。
婆婆和妯娌就跑了,家裡的男人又因為鋪子裡太忙碌了,索性不著家了,晚間就歇在鋪子後院裡。這就導致家裡所有的事情都要小楊氏一個人來做,不光要生火做飯、洗衣打掃,還得照顧三隻小豬。
偏生這三隻小豬各有各的麻煩。
豬崽太吵了,成天到晚的不安生,她還想念離家的那些人。一會兒問奶啥時候回來,一會兒又說要坐在院門的門檻上等哥哥回家,一會兒又跑過來嚷嚷著咋滴爹也不見了。
這也就罷了,起碼豬崽大了,除了看著不讓她跑出院門外,旁的還是比較輕鬆的。偶爾,豬崽還能幫著看下豬小妹,勉強算是個不添亂的小幫手吧。
再說豬小妹,以前楊冬燕照顧時,小楊氏就覺得豬小妹很好帶,不哭不鬨的,最多也就是懶了點兒,貪睡不愛動彈。但這算是缺點嗎?
當然那算啊!
等小楊氏自己接手的時候才發現,豬小妹不光屙屎撒尿需要人提醒,連吃飯喝水也是。假如沒人管她,她完全可以一口氣睡一天,不吃不喝外加尿一炕。
然而,前頭兩個再怎麼樣都比不上最後那個。
豬小小妹啊,人家還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尤其楊冬燕剛走那會兒,人家才剛滿月不久呢!
剛出生的小嬰兒有多麻煩?屎尿不知,白天睡覺,夜裡哭嚎。
小楊氏恨不得跟她一起哇哇大哭。
這日子太苦了,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苦到啥程度呢?反正她都瘦了好幾圈了。
又因為小楊氏完全不知道柳家那頭打的什
麼主意,實在是忙不過來了,她隻能把柳家大閨女又喊了過來,想說還是跟以前一樣,負責洗衣裳搓屎尿布。
柳家大閨女一開始還以為這人故意惡心自己來著,自家那些小心思瞞得過其他人,還能瞞得過老魏家的人?再說了,她這身上的傷勢都沒好全呢。
不過,見小楊氏的確是一副渾然不知內情的模樣,柳家那頭到底是來了人。卻不是傷勢未愈的大閨女,而是閨女她娘。
小楊氏隻是想找個人分擔家務活兒,對於來的是閨女還是娘,完全無所謂的。
甚至於,小楊氏更喜歡柳家媳婦,這當人媳婦的,乾活肯定比人閨女強啊!
很快,兩人商量好了,給的工錢要比原先的多一些,好處是柳家媳婦還能幫著打掃收拾,隻除了做飯不管。
隻這般,快速消瘦下去的小楊氏,又艱難的穩住了自己的體重。
牲口鋪子那邊,儘管生意極為忙碌,不過二牛還是會抽空回家一趟,每次都會采買不少瓜果蔬菜肉類,免得家裡的婆娘和閨女餓死了。
然而,二牛也不知道內情啊,因此在看到柳家媳婦幫忙收拾打掃時,完全沒有多心,還有那麼一些愧疚。雖說先前是柳家閨女主動撞上來的,可畢竟他本人完全沒事兒,偏人家閨女被反彈出去受了不輕的傷。
而在某一天,二牛興衝衝的回了家。
“媳婦!媳婦!”
“窩頭他考上了!”
“娘托人捎帶了口信過來,說窩頭考上了,咱們家出了個秀才公!”
隨著二牛那震天響的大嗓門,還是個小寶寶的豬小小妹被吵醒了,未睜眼先張嘴大哭起來。
小楊氏頭都大了,不明白這娃兒咋就那麼能哭呢,關鍵是這聲音太洪亮了,真的一點兒都不像是先天不足的早產兒。
外頭的二牛聽到了小閨女的哭聲,頓時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的鼻子,轉眼就看到大閨女走出來站在門邊鄙夷的看著他,他立馬上前將人抱起來就往半空拋。
豬崽:……
豬上天了!!
等再度平安的踩在了土地上,豬崽整個兒都是不好的,搖搖晃晃的就往她娘屋裡跑,結果因為眼前都是晃悠的,愣是摔了個大馬趴。
“你等著!回頭看我不跟我奶告狀!
”豬崽氣哼哼的警告道。
“豬崽,窩頭考上秀才了!”二牛再度開口道,“你哥啊,窩頭啊,他如今已經是秀才公了!”
豬崽知道個屁!
哪怕先前家裡人沒少談論科舉的事情,她也僅僅是知道她哥每年都要跑出去考試。非要說的話,比起秀才,她對另外一個詞兒更敏感。
“狀元?”
“那倒不是。”二牛就算再蠢,聽楊冬燕說的多了,到底還是知道一些的。
豬崽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向二牛投射鄙夷的眼光:“都沒考上狀元說個屁啊!”
二牛:……
他總覺得他大閨女越長越像他老娘了,這一定是錯覺吧?
但凡稍微了解一些科舉情況的人,都不會說出這話來。要知道,就算是在縣城裡,秀才也是很稀罕的。能自己開辦私塾,能去縣衙門擔任文書一職,還能去縣學裡應聘成為先生,當然肯定是免不了一番考核的。
像窩頭的跛腳先生那樣,十五歲就考上秀才的,外人都要讚一聲少年天才。窩頭啊,今年才十歲。
不光是少年天才,還是真正的前途無量。
二牛來報信的時候,彆提有多興奮了。結果,他的興奮嚇哭了小閨女,氣壞了媳婦,還讓媳婦忙著哄小閨女,順便還得到了大閨女的嫌棄。
最終,他將目標對準了自家二閨女。
“豬小妹呢?”二牛問豬崽。
豬崽隻愈發嫌棄的看向她爹,吐字清晰,幾乎是一字一頓的道:“在、睡、覺。”
行叭。
二牛放棄了,轉身就要往外走。不想,豬崽卻三步並作兩步的拽住了他的衣擺:“肉呢?菜呢?雞蛋呢?你跑這一趟啥東西都沒買啊?”
“我是特地來報喜訊的,又不是……算了,我現在就去買,你要一起去不?”
“要!”
上街采買是個好活兒,因為二牛特彆好說話,幾乎每回豬崽想要買點兒零嘴,他都不會反對。簡而言之就是,每趟上街都能得到一大兜的小零嘴兒。
跟小楊氏打了個招呼,二牛一手抱著睡得噴香的豬小妹,一手牽著豬崽,往街麵上去了。
全程目睹這一切但自身毫無存在感的柳家媳婦:……
這家人絕了!
更絕的是,他們家居然還真就出了
個秀才公?
匆忙將今個兒所有的活兒都做完了,柳家媳婦急匆匆的回到了自家,將方才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家裡人。
秀才啊,那可是秀才啊!
作為土生土長的縣城本地人,他們一點兒都不好高騖遠,完全不覺得隻有狀元才稀罕。要知道,隻要家裡出了個秀才,就代表著有最後的退路,哪怕走出去都顯得高人一等。
失策了啊!
“早知道這樣,咱們乾嘛要跟魏二牛較勁兒?直接跟那家小子把親事定了多好啊!”
“看你說的,這不是沒人會相信一個十歲的小伢子去調.戲十三歲的大姑娘嗎?”
“呃……”
道理是沒錯的,男娃兒長得比女孩兒要慢一些。十歲的窩頭是完完全全的小孩兒模樣,可十三歲的柳家大閨女卻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是瘦弱了一點兒,但眉眼間還是能看出這是個大姑娘而非小丫頭片子。
最重要的是,柳家閨女長得並不算好看,這要是誣陷說魏二牛調.戲了她,還是會有人相信的,畢竟魏家二房媳婦長得那麼胖,再不濟柳家閨女起碼年歲輕啊!
男人不都是喜歡年輕的小姑娘?
但小男孩就未必了。
要真是誣陷窩頭調.戲了柳家大閨女,甭說彆人了,連柳家自己人都不相信。那就是一小孩,他懂個屁啊!
“可那以前不是不知道他能考上秀才嗎?那可是秀才啊!秀才!!”
“他都考上秀才了,還能瞧得上咱們家的閨女?退一步說,就算他眼瞎瞧上了,還能跑來調.戲?就不能直接上門提親?要是能攀上這麼一門好親事,就是不要聘禮又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