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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永平王府那頭,正忙著感慨陰曹地府的奇特風俗,細想一番又覺得很有道理,畢竟都已經到陰間了,嗩呐齊鳴多配呢!

氣氛和寓意都挺好,再加上萬鬼哭嚎,連那個感覺都到位了。

在有了陰曹地府這個大前提後,就感覺咋樣都合適,陽間都有十裡不同俗的習慣,咋滴還指望陰曹地府也守那陽間的規矩?

反正就挺對味兒的。

但濟康郡這邊才不這麼想呢!

對於這邊的老百姓而言,今年鄉試放榜後的情形,堪稱“活久見係列”。

以前,人家高中了舉人後,都是敲起鑼來打起鼓。還有便是貢院這邊的差人,會特地前往舉人老爺的家裡報喜討賞錢。再便是有那講究的,會請了戲班子給鄉親父老上一台好戲,也有鞭炮炸響等等……

但嗩呐齊鳴這事兒就很離譜了,更離譜的是,假如像考完鄉試那一次熱熱鬨鬨的吹個歡快的樂曲,也就罷了。可這一回,卻是實打實的喪樂了。

這就很過分了。

連楊冬燕這種自詡見多識廣的高門大戶老太太,都覺得這一出相當有病。

鄉試放榜那天,她略去的遲了一些,沒喊窩頭一起去,而是喚上了休息在家的豬小妹。

之所以沒喊上窩頭,也是因為她上輩子沒少聽說榜下捉婿的消息,哪怕沒親眼見過,但該有的防備還是少不了。想想看,她的寶貝孫子喲,長得就算麵嫩了一些,但見了不誇一聲少年天才?萬一被哪家小姐看上了,強行奪了去,豈不是一樁麻煩事兒?

楊冬燕直接就從根子上就將這種可能性掐斷了,反正豬崽是認識字的,由她領著豬崽一起去,既沒了寶貝孫子被搶的風險,又多添了一分胖孫女如願嫁出去的可能性。

試想想,今個兒會去看榜的,除了那些個吃飽了撐的沒事乾的閒人們,就是應考的考生了,當然也有可能是遣了彆人來的,或是像她這般給家中兒孫看榜的。

甭管哪一種,對於豬崽來說都成呢,萬一哪個老太太看到豬崽那胖嘟嘟的模樣,覺得是個有福氣的,說給自家兒孫呢?退一步說,哪怕是閒人們,那要是家裡沒那個錢,咋會吃撐了跑出來看熱鬨呢?

一路上,楊冬燕想了很多很多,卻獨獨沒想到會碰上喪葬現場的情況。

真是喪葬現場啊!

等楊冬燕領著豬崽走到貢院所在的那條街時,離街還有好長一段路時,她就意識到不妙了。

“這麼大喜的日子,誰家在出喪啊?”

沒有人出喪,就是嗩呐隊搞事情。

人家本來是想著跑來吹個歡歡喜喜熱熱鬨鬨的樂曲,粘粘喜氣,以及討個賞錢什麼的。結果好巧不巧的是,也不知道是他們運氣不好,還是早到的學子運氣不好。反正等來一個是落榜的,再等一個還是榜上無名的,接著往下等……

就他娘的離譜!你都沒把握考上舉人,乾嘛要趕個大清早的過來看榜?人家榜單都是提前寫好的,又不是先到先得。

嗩呐隊可生氣了,他們都準備好了,情緒都醞釀到位了,也已經準備開吹了,臉上的笑容都擠上了,甚至都已經將那看榜的學子圍在了中間。

結果他哭了。

他們就不信邪了,自己的運氣會那麼衰,立馬又換了個目標,然後對方又嗷嗷哭了。

連著趕上了幾十個落榜生,那心態還能不崩?

但其實也是他們先前沒做市場調查,就以濟康郡為例,每年考上秀才的,大約有二三百人,攤到下頭的府城、縣城並鄉村裡,那就不起眼的。但彆忘了,秀才是一年年累積的,這次沒考上下次接著考,且考鄉試都是在自個兒的家鄉,都不需要長途跋涉的,就有很多秀才一次次的考,愣是從一個少年郎考到了老翁的年歲。

也因此,每一屆的鄉試都會迎來少則一兩千多則三四千的秀才,而考上的卻寥寥無幾,每屆取二三百人,對比考生總數,真的太少太少了。

今年就來了茫茫多的考生,大概三千多人吧,取中的僅有二百七十人,十比一的比例都不到。

哪怕撇開了那些考完就溜的考生不算,留在省城裡的考生人數也不少,本地人就占了相當大的比例。所以才造成了嗩呐隊的崩潰。

兩千多人落榜呢,他們隻是迎來了幾十個落榜生,這也離譜嗎?

並不。

但他們就是崩了心態,眼瞅著那些昔日矜持的讀書人們,一個賽一個的開始哭嚎,就有嗩呐手一個沒繃住,隻憑借本能的意識,吹響了嗩呐。

有道是,初聞不知嗩呐意,聽懂已是棺中人。

在落榜學子占了絕大多數的鄉試放榜現場,再聽到那一聲嗩呐吹響,眼淚那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媽呀,等楊冬燕領著豬崽終於走到了貢院前頭時,周遭已經成為了一片眼淚的海洋。

放眼望去,周遭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抹眼淚,有那默默無聲落淚的,有那眼淚鼻涕一大堆的,也有邊哭邊嚎的,更有雙眼哭得紅腫一副快喘不過氣來的慘烈哭法。

太慘了,真的是太慘了。

見多識廣的楊冬燕由衷的表示,先帝爺去了的時候,後宮妃嬪皇子公主勳貴權臣們,都沒哭得那麼慘烈。

連楊冬燕都驚呆了,更彆提傻乎乎的豬崽了。

豬崽滿臉的驚疑不定,左看看右瞧瞧,半晌才用極度震驚的語氣問道:“奶,他們都是沒考上的?沒考上就哭成這樣?是不是考砸了要被爹娘打屁股?會打死對吧?不然為啥要哭得那麼慘呢?”

不等楊冬燕回答,她又接著問:“有那考砸了的,肯定也有考得好的,那為啥所有人都在哭呢?”

這話就問得特彆好。

但問題是,悲傷和快樂一樣,都是極易被感染的。你以為高中舉人就不用哭了?不,因為太過於高興而痛哭流涕很正常啊!更彆提,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高興的。

一想到自己那些年吃過的苦頭,如今一朝達成夙願,但老父老母卻已經駕鶴西去,兒獲得如此成就,卻無至親可以分享。再往深入去想,考上舉人就是前途無量,但父母已逝卻無法享受這些,子欲養而親不待……

反正就是哭唄,哪怕本身沒啥傷心事兒的,聽著那一聲聲的嗩呐悲鳴,再看看周遭人都在哭天抹淚,真的少有心性堅毅之人能忍得住的。

楊冬燕就是那心性堅毅的,她蔑視的掃了一圈後,就拖著豬崽去了鄉試榜單前,那頭當然還是有人在看榜的,不過所有人都是眼含熱淚邊哭邊看的,末了還會很大聲的擤一下鼻涕,可把楊冬燕惡心得不輕。

“看啊,看你哥的名字在不在上頭。”

豬崽挨個兒的看下來,從鄉試第一名看到了鄉試的最後一名,然後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沒有呀,沒有我哥,沒有魏窩頭……啊!”

於是,她挨打了。

“誰讓你看魏窩頭了?你哥叫魏承嗣!”楊冬燕那大嗓門簡直了,甚至在一瞬間蓋過了嗩呐聲。

也叫回了好些人的魂兒。

魏窩頭?魏承嗣?

哦,明白了,這老太太就是當日請了嗩呐隊來搞他們的人。

被勾起了慘烈回憶的考生們,紛紛回想著方才有沒有在榜單上看到過“魏承嗣”這個名字。但其實蠻難的,正常人看榜單都是看自己的名字,再說了,二百七十人對比三千多應考學子當然是顯得少了,但寫在榜單上,卻是密密麻麻的好幾張大紙。

“魏撐死……”豬崽皺了皺眉頭,她想起來了!

還記得當初老魏家還在礁磬村的時候,好像她哥就跟她說過,他先生給他起了大名,大名叫撐死。

豬崽覺得吧,他先生一定很恨他。

跟魏撐死這個名字比起來,連魏豬這個名字都顯得誠意滿滿了。

但這話又沒法跟她奶說,豬崽隻能從頭來過,再度尋起了魏撐死這個名字。

找啊找啊找,她在其中一個名字上麵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往下找。

就有那時刻關注她的學子忍不住看向她方才視線停留的地方,定睛一看,差點兒沒吐出一口心頭血來,那個位置赫然寫著“魏承嗣”三個字,還有號舍編號以及籍貫。

那學子是個急性子,當下就拿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魏承嗣”三個字,用力之大差點兒沒把自己的手指頭給撅了:“胖姑娘你仔細看,你瞪大眼睛看,這三個字是啥!”

胖姑娘——豬崽幽幽的看過來,如果眼神能殺死人,那麼這人如今已經安詳的離開了。

“是啥?”楊冬燕又不認識字的,她隻下意識的接口問了一句。

豬崽一字一頓的念道:“魏!承!嗣!”

楊冬燕品了品這三個字,然後手起刀落……哦不,曲起手指頭就在豬崽的腦殼殼上狠狠的彈了個腦瓜崩:“那不就是你哥的名字?”

“我哥的名字是這麼寫的?”豬崽驚呆了,“原來是這樣啊!承嗣承嗣,傳承子嗣的意思啊!我還以為……”

驀地,她閉上了嘴。

這可急壞了方才那急性子的學子,當下就追問道:“你以為是啥?”

豬崽再度眼神幽幽的看過去,心說這人咋那麼煩呢,但還是老實的開了口:“我一直以為我哥他叫魏撐死,他說這名兒是他啟蒙先生給起的,我還道這什麼先生啊,多大仇啊,要人家吃撐死。”

楊冬燕:……

急性子學子:……

周遭圍觀的人並眾學子們:……

摸著良心說,就因為豬崽那番話,甚至連哭聲都停頓了一刹那。

豬崽真的是實實在在的氣氛殺手。

楊冬燕就覺得吧,她帶著豬崽來貢院看榜單的其中一個目的是徹底涼了。就豬崽這表現,應該是沒可能叫人家看對眼了。

“所以窩頭這是考中舉人了?他的排名咋樣呢?”

“對,他考中了……我看看啊,中不溜丟的排名吧。”豬崽拿手比劃了一下榜單的寬度,吧唧了下嘴,小胖臉上滿滿的都是嫌棄,“中間略靠後的排名吧,大概一百五十名開外。嘖嘖,還不如我呢,我一般都是前三十名,最差的一次也考了第三十五名。”

楊冬燕不慣著她,當場就開懟:“因為你們學堂一共就三十五個女學生!你都倒數第一了還擱這兒顯擺呢!我看你跟你爹一樣蠢,也就比你娘略好那麼一點點!”

一句話罵了三個人,這老太太也是真的能耐。

“走了!回頭還要去老家擺流水席呢!”這話透出來的信息量更大,那個魏承嗣莫不是鄉下泥腿子出生?

因為省學本身就是麵向所有學子,它其實是不看籍貫的,隻看本人的學識如何。當然,有個硬標準是秀才功名,倘是不曾得到秀才功名的,那麼連入學考試的資格都沒有。但除此之外,哪怕是其他郡城過來的,也可以酌量入學,就是不會給那麼多的福利補貼而已。

早先沒人想到魏家是泥腿子,這會兒得了提醒,又想起那嗩呐隊本身就是老太太請來的……

不能提嗩呐啊,一提這眼淚就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再說了,泥腿子又咋樣?英雄不問出處,再說本朝對這方麵本來就很寬容,隻規定了賤籍者不得參加科舉,又沒說鄉下泥腿子就不能考。

魏承嗣啊,他不光是個半大的少年郎,還是個出身低微的農家子。

這事兒不能深想,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實打實的蠢貨,就有人忍不住抬起給了自己倆巴掌。然後這一行為也造成了大規模的模仿,一時間,貢院前邊不光是哭聲四起,還多添了清脆悅耳的摑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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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冬燕自是第一時間將好消息傳給了她的倒黴兒子們。

當然,改頭換麵是必須的,她毫不羞愧的將考上舉人的人改成了她自己。在誇大了自己的能耐後,還繪聲繪色的描述了貢院門口的奇景,直歎稀罕。

可不是稀罕嘛,大型哭喪現場啊!

不過稀罕過了也就翻篇了,接下來要安排的事情還多著呢。

早在窩頭考上秀才那會兒吧,楊冬燕就向村裡人承諾過的,隻要窩頭考上了舉人,老魏家就會在村子裡擺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宴請全村人。

這個承諾是必須要完成的,但如今情況卻是有些特殊的。

不是指窩頭,哪怕窩頭要參加來年的會試,那辦流水宴一事也跟他沒關係。問題是出在親眷們分開來了,那些跟自家關係好的親眷們,如今是待在省城郊外的莊子上,還有更多的則是留在了鄉下地頭。又因為莊子上挺忙的,又是種糧食又是種蔬菜,還有養家禽家畜的,他們不可能丟下這麼一大灘事兒跑回礁磬村去,那麼就代表請客吃席這事兒,必須分成兩撥了。

兩撥也成啊,不然直接給錢給物都成。

楊冬燕還是很了解她這些親眷們的,特好忽悠,給啥都是歡歡喜喜的,但當初是她自己做出的承諾,如今自是要完成。

這是兩碼事兒,完全可以既請客吃席,又送禮物的。

商量過後,家裡人決定先回一趟老家,畢竟認真算起來,他們已經有三年不曾回去了。大牛二牛也罷,中間還是回去過的,像楊冬燕並方氏、小楊氏,還有底下的幾個孩子,都已經離開太久了。

回老家,辦流水席!

對了,窩頭還不能立刻走人,他得先在省城裡辦一場謝師宴。

省學的先生們為著先前鄉試一事,很是忙碌過一陣子。但如今,榜單都出了,想來也都閒下來了。不過,省學卻不會立刻開學,而是得空出時間,容先生們去赴宴。

這是慣有的習俗,本朝講究尊師重道,還提倡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學期間一應的三節兩壽禮物斷是少不了的。即便是離開了學堂,倘若自身沒什麼出息倒是無妨,但凡有些能耐的,還是會記掛先生,送一些禮物請先生赴宴喝酒等等。

甭管是朝廷還是學堂,都不禁這些。因而,每次科舉考試結束後,各大酒樓茶館都會迎來一**的謝師宴。

至於謝師宴的檔次,倒是沒太多的規定,但鄉試不比童生試,稍微次一些的斷然是拿不出手的。

幸好,老魏家有錢了。

楊冬燕盤算著親眷們可以在自家辦席,但先生不行。那就兵分兩路好了,一隊由她和二牛帶著往莊子上去,先準備安排起來,畢竟流水宴要置辦起來也怪麻煩的。另一隊就由窩頭和大牛來辦,直接將省學的先生請到大酒樓裡,好生吃一頓,等這邊辦完了再去莊子上也不遲。

當然,窩頭這邊相對來說要麻煩許多。

彆以為楊冬燕會想出拿家禽家畜獎勵族裡的孩子們,就真的以為她啥都不懂了。上輩子的她,可沒少見她那倒黴兒子往莫名其妙的地方花錢。

大兒子劉諫是酷愛寶刀寶馬,曾一擲千金但求一匹汗血寶馬。二兒子劉誥更誇張,他是喜好孤本古籍,以及畫卷扇麵之類的東西,曾因為千金購扇差點兒被老王爺打成傻子。

但不得不說,人的喜好確實不是相同的。

楊冬燕吩咐窩頭:“禮物這事兒你不用管,你隻管去邀請你先生,確定啥時候有空,咱們趕緊把請客的時間定下來,就定下省城裡最大的那個什麼雲酒樓?就是你爹老送食材過去的那家!”

大牛如今給很多家酒樓送食材,不過令人哭笑不得是,人家明顯是看在安平王世子的麵子上,故意給老魏家送生意的。明明自家是開酒樓的,但訂的食材卻是給自家府上的下人吃的。

好在老魏家是窮苦出身,尚不到膨脹的地步,有買賣做有利潤賺就偷著樂了,斷沒有往外推拒的道理。

不曾想,這“合作”關係到了如今倒是成了好處,方便大牛提前預定酒樓裡的席麵。

楊冬燕正沾沾自喜呢,她卻是不知道,就算沒有這層關係,人家也不會拒絕的。且不說窩頭小小年紀就考上了舉人,已經是注定了前程無量,單說他們背後還有安平王世子這個巨大的靠山在,對方就肯定不會拒絕。

定下上好的席麵倒是容易,但送給先生的禮物就不太好辦了。

窩頭牙疼的看著他奶:“奶,我們先生不喜歡豬牛羊……”

他真的好怕他奶回頭就牽了一群咩咩叫的羊羔子過來,給每位先生發一頭。

楊冬燕才不會這麼乾。

“你可放心吧,告訴我大概需要多少份禮物,記住隻多不少,寧可回頭送不出去留著自用,決不可少了一兩份。”

窩頭說了個人數,楊冬燕自個兒又往上加了三份,轉身背著窩頭就開始了罵罵咧咧。

罵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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