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甭管是哪邊的考核,都是有一定的淘汰率的,還不低。因此每一屆的科舉之後,總有人會留在南陵郡,以期待後一年的吏部考校。
這裡有個漏洞,便是那吏部考核雖名義上是三年一次的,但實際上每年都會有小規模的考核。
那是因為不一定要等到三年任期結束,每年總會有官員在任期咽氣,或者倒黴一些的,在赴任過程中就沒了,還有就是被革職罷官的等等,九州大地這麼多官職,總歸會各種意外發生的。
也因此,就有人長期滯留在南陵郡,希望碰碰運氣。
至於禮部那頭,則是為了教導這些新晉官員的禮儀,禮部考核不算難,隻要不是故意搞事,就沒有通不過這個說法。但這一項卻也是必須的,短則半個月,長則一個月,據說曾經還真有那等學不會禮節的,足足學了一年半才過關。
窩頭因為已經被定下了去處,且還是直接入宮去禦學裡,也因此,沒過幾日就有宮人來通知,讓他去禮部學習各種禮節。
給出的時間是四月二十,那頭的意思是,最好五月初一就正式赴任,也就是說,滿打滿算也就不足十天的培訓時間。
但問題不大,哪怕禦學本身是在宮中,但其實男子的禮儀還是很好學的,不比那些秀女難。當然,最重要的也不是禮儀本身的難度,而是好看程度。要知道,秀女學習宮廷禮儀,不單單要求是動作準確,關鍵是美觀,這才人為的增加了很多難度。
趁著還不到禮部要求的時間,窩頭趕緊約上閔同進士等人,一起在酒樓裡吃了個痛快。
這一次,不光是閔同進士的兩位好友赴宴了,在試探過窩頭的態度後,另兩位同鄉也過來了。
當初,從濟康郡出發的時候,除卻老魏家這邊的人之外,同行的還有六人。
即當時還是舉人的閔同進士,同是省學的學生但跟窩頭不算親近的兩位舉人,以及陶舉人和他的兩位好友。
一起赴宴的兩位同鄉,就是陶舉人的兩個朋友。
說是朋友,其實真不一定特彆親近的,因為很少有感情極好又同時考上舉人這般湊巧的事情發生。也因此,隻能算是平常有些往來,又因為從濟康郡來到南陵郡這一路上,沒少一起談天論地,這才有了些交情。
但這些跟窩頭的關係不大,哪怕一路上偶爾也有跟他們聊天,但多半時候他還是跟家裡人在一起的。
就算到了南陵郡以後,窩頭跟那些舉人相處的時間也很少,尤其等後來,楊冬燕成了永平郡王的乾娘,魏家還搬了家,互相之間的來往也就更少了。
可要怎麼說呢?
是沒什麼交情,但也沒仇怨,對吧?
也許對楊冬燕而言,南陵郡更像是她的家鄉。但窩頭是不同的,他在濟康郡生活了十三年,這些人確確實實都是他的老鄉。如今,他們都漂泊在外頭,沒的因為個彆人的行為遷怒到彆人身上。
窩頭本人沒打算因為陶舉人的作為遷怒彆人,再加上從中又有閔同進士幫著說合,幾人總算是有了機會坐下來吃飯聊天。
倒也談不上一笑泯恩仇,隻當是踐行酒,因為不日他們就要啟程了。
到目前為止,窩頭的去處是已經定下來了,但閔同進士並沒有。不過,因為律法上有規定,為官者是不得去戶籍所在地任職的,當然學官除外。
可一般來說,舉人謀官不容易,但同進士還是比較容易的,頂多也就是安排的州縣不大好。
吏部考核還未開始,即便開始了,出結果也沒那麼快,能在六月之前搞定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閔同進士不可能讓他的好友等那麼久,因此先寫了信,托人帶回去給他家人好友。又因他家裡已經沒什麼人了,一封給他已嫁的妹子,一封給族裡的族長,還有一封則是給他的好友廖秀才的。
廖秀才就是窩頭的跛腳先生。
不過窩頭卻沒托人送信過去,因為他爹和二叔要回一趟濟康郡。
這是楊冬燕的安排,先前她本人是篤定了要留在南陵郡的,可魏家其他人又不是那麼想的。依著他們的想法,首先窩頭不一定能通過會試,其次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能留在南陵郡。
也因此,大家都是做了兩手準備的。
一方麵是帶了不少錢財來到南陵郡,但另一方麵濟康郡那邊也沒徹底丟開手。就是想著萬一要回去呢?故土難離對很多人來說,真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句話。
哪怕真的一切順利,窩頭考上了也如願的留在了南陵郡,魏大牛想的也是要回老家一趟,不為旁的,總該好生祭祖一番吧?
甭管怎麼說,身為家中長子的他,都不可能徹底丟下祖宗不管的。
於是,楊冬燕就成全了他,讓他和二牛,再帶上蘿卜和土豆,一道兒回一趟濟康郡。把那些曾經拖拖拉拉沒處理完畢的事情都給處理了,想擺酒就擺酒,想請客就請客,怎樣都成。
再麼就是回老家祭祖了,還可以多置辦一些田地,讓老叔那邊幫著操持著,無論是作為族中祭田還是學田都可以。
當然,最要緊的就是幫窩頭謝恩師。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窩頭是不可能挪出幾個月的時間就為了往老家跑一趟的。搞不好他未來七八年都不一定有空,因為就楊冬燕的推測來看,聖上應該是打算趁機磨磨窩頭的性子,等過個六年甚至九年,再委以重任都是極有可能的。
年輕是個好事兒,但太年輕就不一定了。
兒子沒空,那就隻能讓老子上了。
楊冬燕拿了不少錢給大牛,讓他一次性安排好,還叮囑了他,甭管是族裡頭或者親戚家裡,有孩子願意跟出來闖蕩的,儘管收下來。
一家好不一定就是好,在這年頭想要安穩過日子,還是得要守望相助。
這一點,楊冬燕上輩子就做得很好,她的族親有很多當時看著就很不像樣,這也是沒辦法,極北地方的泥腿子,指望他們一下子就融入到南陵郡的頂尖勳貴人家,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也就是最初那一代了,等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如今瞧著就好很多了。
又因為聖上多少還是會忌諱四大異姓郡王的,像劉侾他爹他親哥,都是因為出身緣故,這輩子都不可能放外任了。但聖上忌諱也是有範圍的,他不會對永平王府的親戚有所顧忌,因此很多族親的後輩都通過科舉走上了仕途,在九州大地各處任職。
誠然,每個家族裡都有那種極品親戚,但其實到了後期,那些極品是翻不起浪來的。就好似楊冬燕這輩子的大姑子魏阿薺,以前是上趕著跑來占便宜的,多砍一顆大白菜都高興的那種,但如今卻是怎麼也不敢湊上前來了。
楊冬燕的意思是,能幫就幫,能帶就帶。
當然,一切都要看個人的意願,假如真覺得如今歲月靜好,就盼著一輩子待在老家種田過日子,那千萬不要逼迫他們,就讓他們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吩咐這些話的時候,楊冬燕沒刻意避著人,反正窩頭是聽了個全場。
窩頭也很讚同這個說法,他還叮囑了他爹問一問當初請去莊子上族學裡的那位先生,看有沒有好苗子,完全可以帶過來教。
楊冬燕就覺得吧,孩子們真慘。
……
聚仙閣裡,窩頭跟幾個老鄉吃著聊著倒也樂嗬,因為相當於是踐行宴了,誰也不會說那些個喪氣話,互相鼓勁兒打氣,還約好了三年後再見。
窩頭覺得三年後他肯定還在南陵郡,因此就將自家地址給了他們,到了下屆會試時,大可以直接上門找他。
閔同進士就不一定了,不過也沒啥的,等他定下來去處後,肯定會跟窩頭說的,如果正好有人回家鄉去,托人捎帶一封信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等酒足飯飽,忽的有人麵色遲疑的提了一樁事兒……
開口說的就是陶舉人一事。
說這話的還不是陶舉人的兩個朋友,而曾經跟窩頭在省學進學的一個舉人。
他很遲疑的,看得出來是猶豫了很久,但眼瞅著就快吃完了,下次見麵起碼也是三年以後了,到底還是說了出來。
“不說出來就仿佛是心結一般,我先給魏進士賠個不是。”
窩頭其實反而不太在意,因為在整個事情裡,他一點兒虧也沒吃。相反,根據楊冬燕事後給他的分析來看,就因為陶舉人搞的那些事兒,反而讓他在聖上跟前得了眼,很有可能就因為這個緣故,聖上才特地取中了他,不然他就是三榜同進士,得放外任了。
“想說便說吧,其實我也挺好奇的,他怎會這般衝動……我是說撕毀皇榜一事。”
在會試結束時,因為一時衝動舉報一事,窩頭反而可以理解。因為會試考題的難度太高了,很多人都心態崩了,有些是直接發作出來,然後就被“請”離了會試考場。這種沒啥的,每次鄉試、會試都會有中途離場的,朝廷不介意這個,也不會對此有任何形式的懲罰。
還有一些人,倒是沒在會試考場上發作,卻會在離開考場之後,或是喝個酩酊大醉,或是直接跑去秦樓楚館發泄,再不濟還能去郊外跑馬等等。舉人也不全都是文弱書生,也有些人是擅長騎射的。
反正什麼情況都有的,往年也不是沒有考完之後跑去喝酒,醉倒以後砸了人家酒肆的。
所以,窩頭能理解陶舉人舉報他一事,但他無法理解的是,這都放榜了,中間隔了大半個月啊!怎麼著這個心情也該平靜了吧?
就是有毛病。
這時,閔同進士接口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我和魏進士同在皇榜之上?單看撕毀的那個位置,我最初是懷疑他針對魏進士的。”
倆人隔了十幾個名字,再說陶舉人當時是站在皇榜前,猛的伸手撕毀的,從皇榜的後半段從右往左撕的,而閔同進士卻是在最末……
那舉人聽了這話,先喝了一口酒,隨即才苦笑道:“還真不是。”
“不是針對魏進士?”
“我不知道他看沒看到過魏進士同閔兄你的名諱,但據我猜測,他會突然發狂,應該是因為他……他看到了自己的名諱。”
“什麼?!”
“你再說一遍?!”
“難不成陶文也榜上有名?!”
一時間,這邊驚呼連連。
得虧這會兒其實已經過了飯點了,周遭也沒太多人。店小二倒是察覺到了那頭的動靜,謹慎的聽了一會兒,見不像是酒後鬨事的,就撂開手不管了。
片刻光景,幾人就鎮定下來了。
所謂的鎮定,倒不是說真的心情平靜了,而是紛紛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前眾人都覺得陶舉人實在是太過於衝動了,哪怕嘴上沒說,但卻沒少在心裡嘀咕,背地裡罵他腦子有坑的都不在少數。
而如今,就感覺所缺的最關鍵的一環補上了,他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陶舉人會在考完大半個月後,麵對皇榜猛的就發狂了。
這次真不是因為嫉妒,而是……
“我最初也沒發現,那會兒光顧著找自己的名諱,沒找到就忍不住心裡陣陣失落。本來,我也不會再往那頭去的,可這不是聽閔兄說,他的名諱也被撕掉了,言語之中很是有些可惜。正好後來,閔兄搬去了魏家小住,我們一直就住在貢院附近的客棧裡,閒來無事就到處亂逛。正好那次,看到新的皇榜貼出來了,就想幫閔兄瞧一瞧,瞧了閔兄的名諱,也就不差再看看魏進士的,誰知就那麼湊巧,在魏進士的名字隔了兩個的位置上,瞧見了陶文陶舉人的名諱。”
其實,假如當時窩頭也去貢院門口看了皇榜,挨得如此之近的兩個名字,他還是有很大概率發現的。
偏生他本人當時隨著楊冬燕等家裡人一起去了永平王府赴宴,是管家代為查看的。
管家也是看到了他的名字,正好碰上了來看榜的閔同進士,讓後者也幫著看了看。但指著一個名諱讓人看,跟一排排看下來的區彆還是很大的。
陰差陽錯之下,誰也沒意識到陶舉人也考上了。
本來,若沒有後來撕毀皇榜一事,以閔同進士的性子,還真有可能把皇榜從頭到尾看一遍,可偏就那麼湊巧。
弄明白事情原委後,在座的眾人心情都異常複雜,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算什麼?
造化弄人嗎?
因為在場的最差也是舉人,對這事兒就特彆有代入感。試想想,若不是陶舉人覺得會試徹底考崩了,自己絕無可能被取中,他也不會故意考試。
說白了,就是考砸了考懵了,這才找渠道發泄罷了。
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提到這個事兒的舉人也是想幫陶舉人澄清一下,旁的不說,起碼後來那些事兒,不是針對窩頭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陶舉人後來破罐子破摔,竟是索性誣陷主考官泄露考題……
原諒是不可能原諒,沒人害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興許這裡頭是有巧合的,但更多的責任在於他。
待宴請散去後,窩頭和閔同進士一起回了魏家,途中窩頭想了又想,感概道:“會試的考題太難了,真的是太難太難了。”
閔同進士:……???
您有事?這都考完那麼久了,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感概?
見閔同進士一臉的茫然,窩頭解釋道:“那要不是因為會試的考題太難了,陶舉人也不至於絕望至此啊!”
所以,找到背鍋俠了?
主考官孟老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劉侾就知道他奶還是愛他的。
楊冬燕:不愛能這麼費勁巴拉的幫他轉學嗎?→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