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2)

第124章

五月底。

天氣已經很熱很熱了,尤其今個兒還是個大晴天,頭頂的大太陽努力的彰顯著它的威力,昭示著盛夏的到來。

陶舉人……哦不,他如今已經不是舉人了。

大理寺對他的裁決是杖責一百,但翰林院那頭卻是出麵剝奪了他的舉人功名。現如今,他僅僅隻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哪怕並沒有被判罰終生禁考,但其實也沒差多少了。

本朝對參加科舉的考生其實是有著諸多通融的,像前朝,還禁止商販子嗣參考,本朝就沒這般多的限製了。可即便如此,像賤籍者以及案犯子嗣還是沒那個資格的。

賤籍者指的是賣身為奴的,以及在秦樓楚館裡的那些鶯鶯燕燕們,至於案犯的範疇比較模糊,如果僅僅是曾經上過公堂的,倒是可以通融一二。

然而,像陶文這般自個兒進過牢房,還是堂堂大理寺的天牢,那自然也就失去了科舉的資格。

站在街麵上,陶文下意識的拿手遮擋住了陽光,緩了好久才總算緩了過來,饒是如此,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避開了人群,還試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大中午的,又是大晴天,街麵上的人本來就不多,就算真有人從街麵上走過,見陶文這般模樣,也是趕緊退開的。不止行人紛紛避讓,好些人還下意識的捂住了口鼻,滿臉的嫌棄。

陶文自然知道現如今自己是個什麼模樣。

會試放榜是在三月中旬,而如今都已經是五月底了,中間隔了那麼長的時間,他卻始終不曾洗漱,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還有便是他的衣裳,原本他是穿著長衫的,就是書生們常穿的那種青布長衫。南陵郡的冬日並不算太冷,這邊的書生又多半是在意自己形象的,而講究一個入鄉隨俗的北方學子們也紛紛效仿,陶文自然也是不例外。

可如今,衣裳已經又破又爛了,關鍵是他入牢之前就算再怎麼講究風度,也不可能穿單衣的。時隔兩個多月,這一身在當時穿著略冷的衣裳,這會兒看著卻是格外得不合時宜。

就這樣吧,還能如何呢?

人的底線大概就是這般一點一滴的突破的,曾經的陶文哪怕是從濟康郡來南陵郡這一路上,但凡有機會都要把自個兒收拾妥當,每次進城住客棧,第一個叫水的人肯定是他。還有洗頭的時候要放香脂,梳頭時也要用發油等等,可在大理寺的天牢裡待了兩個多月,他啥毛病都沒有了。

隻這般,他走走停停,中間還小心翼翼的避讓了貴人們的馬車,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總算是來到了貢院附近。

這次,他還真不是來搞事的,隻是回到客棧拿東西外加找人。

跟兩個月之前的情況截然不同的是,貢院附近冷清得可以。明明還是青天白日的,路邊竟有好幾家鋪子關著門,就算是開門的幾家也沒什麼人。

不久之後,陶文終於走到了自己落腳的那家客棧。

“掌櫃的……”

“哪來的叫花子?走走,連個客人都沒有,沒錢舍給你。”沒等掌櫃的出來,就有店小二急急的過來趕人走,還伸手作勢要推開他。

陶文身形晃了晃,終是沒撐住倒了下去。

能在大理寺天牢裡熬過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再加上這一路走過來,即便是走走停停的,那也耗儘了他全部的力氣,被店小二這麼一趕,他是真的站不住了。

店小二咋咋呼呼的喊著人,還連聲道不是他推的。

就這麼會兒工夫,客棧裡的其他人也過來了,包括掌櫃本人。

陶文雖然摔倒在地,卻不至於失去了意識,隻拿眼看向掌櫃的,結結巴巴的說了自己的名諱,又問同伴何在。

這要是換個人,掌櫃的還真就未必記得住,畢竟他這個客棧,做的就是科舉學子的生意,而學子們除了極個彆長得特好看或者特難看的,多數學子給人的感覺都差不多的,陶文就是其中一個。

可誰讓他搞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呢?又是舉報人家擾亂科舉考場,又是撕毀皇榜的,後來聽說還攀扯上了主考官,就算不知道真假,反正自個兒客棧裡出了這麼個人物,掌櫃的還真就記得。

是記得沒錯,但打量了半天,愣是沒辦法將眼前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跟當初那個青布長衫意氣風發的舉人聯係在一起。

不過嘛……

誰會冒充這麼一個人呢?

掌櫃的沉吟半天,打發店小二去將雜物房裡的東西拿出來:“你說你是陶文,那你一定記得你留在了什麼東西吧?隨便說兩樣,我看下是不是。”

於是,陶文說了幾樣東西,主要是書籍,倒不是他千裡迢迢從濟康郡帶來的,而是在南陵郡時才買的,有幾本還是簇新的,他都沒看完。

略一驗證,掌櫃的就將他的行李還給了他,並言明:“我並未在房裡發現貴重的財物,而且後續的房錢也不管你要了,但你得立馬離開這兒,往後也彆來了。”

陶文嘴裡一陣苦澀,沒在他房裡翻到貴重財物,當然是因為他將銀票以及值錢的玉佩貼身帶著。

也幸虧如何,靠著那點子東西,他好歹熬了過來,是不敢對行刑者塞錢,但可以托獄卒幫著買些棒瘡藥來,加上大理寺卿念在他是個文弱書生,特赦每次行刑二十杖,中間還能間隔五日。

這麼一來,行刑的過程自然是痛苦而又蠻長,卻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眼見店小二又要趕人,換做是遭遇磨難之前的陶文,必然扭頭就走,可經曆了大理寺天牢這一遭,還有什麼是忍不住的?

但有一點還是要問清楚的。

“我會走的。就是想再問問掌櫃的,我那兩位好友呢?”

掌櫃的愣了一下,認真的回想了一番,憶起這人當時好像的確是跟同伴一起投宿的,但相較於陶文給掌櫃留下的深刻印象,對於他的同伴,掌櫃的確實是毫無印象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的客棧裡已經沒有應考學子了。

就算是這次沒考中打算留在南陵郡苦讀三年再繼續的,那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客棧之中。也因此,其實早在月餘前,客棧就送走了最後的客人。

因此,掌櫃的擺擺手:“沒人了,咱們客棧裡一個學子都沒有了。”

陶文愣住了。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陶文磕磕絆絆的道:“沒、沒人了?人都去哪兒了?”

一旁的店小二忍不住插嘴道:“還能去哪兒了?考上的當官去了,沒考上的回鄉去了,大概還有些人打算在南陵郡長住的,那也自去賃宅子住了。”

陶文再度陷入了茫然之中。

大概是他這副樣子太慘了,又或者乾脆就是因為眼下客棧裡也沒啥生意,掌櫃的難得動了惻隱之心:“罷了罷了,後院有下人住的大通鋪你住不?弄點兒熱水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裳?我給你算便宜點兒。”

陶文看了眼剛拿到手的行李,裡頭值錢的東西不多,非要說的話,大概也就是那幾本他來到南陵郡後買的書籍還能換一些錢:“行、行吧。”

走一步看一步唄,還能怎樣?

大概是在天牢裡被關得時間太久了,陶文就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僵掉了,直到洗了澡又吃了些東西,躺在大通鋪上睡了一覺,這才稍微好一些了。

次日一早,他就出門找人去了。

然而,找了一天都毫無結果,哪裡都打聽不到濟康郡舉人的消息。又找了兩天,實在是沒有任何消息,客棧掌櫃又要翻臉了,他才不得不去了老魏家。

彼時,楊冬燕已經領著豬崽回來了,畢竟說好了是小住的,親朋好友小住是常態,可一旦變成了長住,那就成了打秋風了。也因此,儘管劉二太太百般不舍,楊冬燕還是回來了,隻是約定好了,等六月再過去,正好老魏家沒冰,可以去永平王府享受夏日冰盆大西瓜的樂趣。

結果,下人就來報,說有個書生打扮的人過來說要見大爺。

大爺就是指窩頭,可窩頭這會兒在禦學裡呢,要晚間才能回來。這一點,魏家門房自然是告訴了對方的,但對方態度迫切的表示,隨便哪個魏家人都成。

於是,話就遞到了楊冬燕這邊。

楊冬燕以為是窩頭的朋友,沒往濟康郡那頭想,隻倒是青雲書院那邊的人。事實上,在窩頭考中二榜進士後,他曾經短暫同窗過的人,也確實有來這邊找過他。

隻這般,楊冬燕就擺手讓人進來。

再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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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一路同行過來的,再說陶文這會兒已經把自己打理乾淨並換上了原先的衣裳,楊冬燕肯定是能認出他的。

“你從大理寺天牢裡出來了?”說實話,楊冬燕挺驚訝的,她以為這人已經涼了呢。

但事實上,陶文是受刑二十日,養傷一個來月,到如今不說好利索了,但起碼能慢吞吞的拖著腿走路了。

“老太太……”此時的陶文不光是行動緩慢,說話也相當得遲緩,“若非走投無路求助無門,我也不會上魏家來。我沒旁的意思,在大理寺也受夠了教訓,隻想問問府上可知我同行好友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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