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國維臉色難看,但卻無話可說。
既無異議,康熙便當朝宣布封胤祚為貝子,聖旨稍後便會下達。自此胤祚成了除太子外第一個有爵位的皇子!
其他人如何且不說,佟國維是黑著臉離開乾清門的。
佟國綱皺眉看了佟國維一眼,他之前隨使團去尼布楚談判,昨天回京後沒隨索額圖一起進宮,而是去了西郊大營安置隨行軍隊,昨晚也是在軍營過的夜,今兒直接來宮裡上早朝,一直都沒回家,竟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家弟弟為了六阿哥居然和太子對上了。
彆人不知道佟國維的想法,佟國綱卻是知道一點的,想到弟弟在家時常有抱怨之語,對德妃和六阿哥似有不滿,甚至對四阿哥亦頗多埋怨,心裡便是一跳。
他想追上去問一問,但眼下還要向康熙複命,隻能暫時作罷。
佟國綱初回京城事務繁多,這一忙就是一整日,直到晚上回家用過晚膳,這才去書房找佟國維。
兄弟倆相對坐了,佟國綱也不繞彎子,直接問佟國維:“你為何要針對六阿哥?”
佟國維頓了頓:“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我什麼時候針對六阿哥了?”
佟國綱放下茶盞,瓷器與桌麵輕撞發出一聲脆響,佟國維不由視線漂移。
佟國綱冷笑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心疼皇貴妃了是吧?覺得四阿哥不聽話了是吧?嫌六阿哥礙事了是吧?覺得清閒日子過到頭了想吃點苦頭是吧?”
佟國維不服:“不過是朝堂爭論罷了,皇上還能治我的罪不成。”
佟國綱冷笑:“若你的奴才對你指手畫腳,不許你給兒子漲月例銀子,你怎麼想?”
佟國維梗著脖子:“那怎麼能一樣?國事不比家事,再說我還是皇上的舅舅,說上兩句也不算逾矩吧。”
“那你就等著瞧吧”,佟國綱懶得多說了,他們是皇上的舅舅,但更是皇室的奴才,平時皇上敬著他們,但對上皇子,皇上幫誰還需要想嗎?
佟國綱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頓了頓,還是勸了一句:“我知道你心疼皇貴妃,但你要記得,後宮和皇子不是我們能擺弄的。做事前要想想佟佳氏,想想子孫的榮耀,莫要意氣用事才好!”
佟國維冷哼一聲不答。
佟國綱知道勸不動,也隻能歎氣一聲罷了。
雖是同胞兄弟,到底已經各自成家有了兒女,已經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佟國綱隻堅定地跟著皇上腳步走,而佟國維卻有一個做了皇貴妃的女兒,還有了一個養外孫,有什麼心思就不好說了。
佟國維沒把佟國綱的話放在心上,然而沒多久就有幾個依附他的官員被查出種種問題降職或罷免,佟國維這才慌了,忙去向大哥求助。
佟國綱歎道:“這是皇上在警告你我呢,你隻乖乖地什麼也彆做,讓皇上出了這口氣就是了。以後行事低調些,莫要一離了我的眼就飄到天上去,遲早被人打下來!”
佟國維卻聽不進去兄長的規勸,隻憤然道:“皇上當真如此絕情?!”
佟國綱皺眉:“你如今連皇上也敢編排了?”
佟國維噎了一下,雖不敢再說話,但神色仍舊不服。
佟國綱深深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你最好彆再做什麼過火的事,否則彆怪我保不了你。”
佟國維不以為意,他是皇上親舅舅,就算惹皇上生氣也不過如這次一般小懲大誡罷了。佟國維並不多看重幾個歸附之人,但叫他咽下這口氣卻是萬萬不能的。
想到六阿哥拉攏四阿哥、害皇貴妃被訓斥傷懷的種種,佟國維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六阿哥這般不把佟佳一族放在眼裡,總該教教他怎麼做人才是!
.....
與此同時,榮國公府老太太所居的院子正是熱鬨的時候,賈母剛用過早膳,小輩兒紮堆過來請安,一時屋裡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寶玉和寶釵、探春一塊兒說話,迎春隻獨個兒坐著吃果子,惜春和黛玉一起,一左一右挨著老太太坐了。
王熙鳳用銀筷夾了一塊點心喂到賈母嘴裡,笑問:“老祖宗,林妹妹這點心味道如何?是那瓊漿味兒還是玉露味兒呢?”
賈母指著她哈哈大笑:“你這猴兒慣會討打,我倒是想吃瓊漿玉露做的點心,你尋來給我?”
“您這不是難為我麼,”王熙鳳笑道,“我就是一個俗人,上哪兒尋這仙家之物,這個呀,還得要林妹妹這樣的仙女兒去才好呢!”
一時眾人大笑,黛玉白了王熙鳳一眼,忍不住也跟著笑。
卻聽見那邊薛寶釵又在勸寶玉進學:“你也休要總想著逃學,姨夫還能害你不成?如今年紀不小,也該正經讀幾本書了。”
黛玉心裡翻了個白眼,學或不學原靠自覺,哪是旁人能勸動的?這寶姐姐看著伶俐周全的一個人,倒總在賈寶玉跟前費力不討好,也不知是為了哪般?
寶玉果真不喜這話,冷哼一聲道:“宮裡的阿哥都逃學,寶姐姐也說是錯的不成?”
薛寶釵一噎,涉及到宮裡,縱然她心裡覺得不對也不能說出來。
黛玉卻突然插話道:“你說的是六阿哥?”
“正是呢”,寶玉見黛玉肯理會他,當即忘了惱,笑著解釋,“妹妹鎮日在家裡不知道,如今外麵都傳遍了,說是六阿哥一心學醫,時常逃課呢,大姐姐在宮裡時常傳消息回來,也說六阿哥鎮日替人看病,皇阿哥這般,皇上不也沒管嗎,我逃課又怎麼了?”
黛玉聽到他汙胤祚名聲已然不滿,見他還拿自己與胤祚比較更是生氣,冷笑道:“你倒是與他比?他逃課是為了學醫,如今速效救心丸都在黃氏藥鋪賣了幾年,救了多少人命!你逃課倒是做了什麼?”
賈寶玉臉頓時漲得通紅,訥訥不能言。
薛寶釵意味深長看了黛玉一眼,笑道:“我倒是忘了,聽說六阿哥在揚州住過數月,就是在林妹妹府上吧?”
“寶姐姐扯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我說這話原也不是為了這個”,黛玉懟道。
薛寶釵被噎了一下,心裡疑惑倒是稍稍去了。她是聽姨媽說過的,六阿哥對林家並沒有什麼情分,今日見黛玉激動原覺得奇怪,還以為其中有什麼差錯。如今再想想,黛玉素日性子便是有什麼說什麼,對寶玉許多想法又十分不讚同,便又覺得正常了。
隻是黛玉說痛快了,氣氛卻有點尷尬。
黛玉是不在乎寶玉的,隻是看了賈母一眼,思索著要說點什麼哄哄外祖母。
她慣是最伶俐的,素日懟人從沒有詞窮的時候,但如今要哄人,卻隻覺得腦中漿糊一團,竟是一個詞都想不出來。
黛玉抿抿唇,有些苦惱。
王熙鳳瞥了她一眼,暗笑一聲打圓場道:“說起六阿哥,我還知道個新鮮事,你們可想聽呀?”
“什麼新鮮事?”
“想聽想聽,你快說來!”
“哎呀,你可彆賣關子了!”
眾人七嘴八舌把場子熱起來,王熙鳳才笑道:“還是聽我們二爺說的,這六阿哥近日可是做了件大事,你們再是想不到的!”
寶玉笑道:“嫂子先彆說,叫我們猜一猜,可是六阿哥不逃課了?”
王熙鳳笑斜他一眼:“你怎麼淨想著逃不逃課的,仔細薛妹妹又要說你!這算什麼大事,再猜猜!”。
探春奇道:“莫非六阿哥又製出什麼新藥了?”
“三妹妹猜對了,”王熙鳳合掌笑道,“那你再猜猜這回的藥管什麼病?”
這就為難人了,天下病症這般多,誰能想到他這回又遇見了什麼?
唯有黛玉瞪圓了眼睛:“莫非牛痘製成了?”
“正是呢,妹妹怎的知道!”王熙鳳先是驚訝,然後恍然道,“倒是我忘了,想必是林掌櫃告訴你的。”
黛玉一臉恍惚地點頭。
賈母奇道:“牛痘是什麼?”
“老祖宗這可是問到點子上了,”王熙鳳先是恭維了賈母一句,然後歎道,“要不我說這是件大事呢,這牛痘原是治天花的呢!”
什麼?!
原就熱鬨的屋裡瞬間沸騰了。
那可是天花啊!
寶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鳳姐姐莫不是哄咱們玩的?”
“哎喲~我哄你們做什麼!如今外麵都傳遍了。這牛痘和那人痘差不離,種過了就不會染天花了!不過比人痘保險多了,人痘還會死人呢,這牛痘試點幾萬人都種完都囫圇活下來了!如今人人都盼著也給自己種上呢,不過朝廷的痘種仿佛不夠使,如今隻是皇親貴勳在種罷了。”
寶玉念了聲佛:“那想來很快便能輪到咱們了。”
眾人一時都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地議論。
黛玉也抿嘴笑,心裡替胤祚高興,這牛痘他和太醫院可是研製好些年了,如今可算是成了。
卻聽王熙鳳又感歎道:“我們家二爺上個月出門還遠遠瞧見六阿哥的車架,那時候不知緣故,如今才知道竟是種完痘回京的!”
黛玉心一跳,捏緊了帕子問:“六阿哥也去種痘了?”
“是啊,皇上慈悲,特特派皇子安撫民心......”王熙鳳又說起了康熙派胤祚去種痘的前因後果,大多是從官員家裡或者試點鄉流出的隻言片語拚湊的,並不十分真實。又說胤祚已經被封為貝子雲雲。
黛玉卻渾聽不進去,眼睛裡漸漸蒙上一層水霧。
師兄自己也去了!
試點試點,說到底還是在試,如今大家都知道牛痘安全,可是當時怎麼能保證沒事呢?
黛玉縱然理解胤祚,心裡也不由生出後怕來。強忍著才沒有在眾人麵前落淚,直到出了賈母院子,身邊隻有自己人了,眼淚刷地就掉了下來。
朱鶯和雪雁嚇了一跳,雪雁安慰道:“姑娘彆怕,六阿哥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朱鶯也道:“是呢,六阿哥醫術精妙,自然是有把握不會出事才去的,您何曾見他做過不靠譜的事了?”
“我知道,我隻是......”,黛玉淚眼婆娑地說不出話來,她隻是後怕,一想師兄有出事的可能,她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黛玉回房間哭了一會兒,待心情稍稍平複,就讓人把林掌櫃叫來,吩咐他下次宮裡再送信時打聽打聽胤祚的情況。
雖則都說沒事,但黛玉總不能安心。
林掌櫃笑道:“姑娘何不寫封信親自問問六阿哥?”
黛玉攥緊帕子猶豫片刻,冷哼一聲道:“不必了,我手酸,近日都不想寫信!”
林掌櫃:......
林掌櫃出了賈家就去找人打聽了,雖則黛玉隻讓收信時順便打聽,但看她那樣子林掌櫃哪敢拖延,少不得主動上門問問。
其實沒什麼好打聽的,胤祚確實好的很,身體倍棒吃嘛嘛香,事業學業都進入新賽道,還是新鮮出爐的貝子爺,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
林掌櫃把這些情況告訴黛玉,黛玉鬆了一口氣,臉色卻不見怎麼好轉。
林掌櫃:......年輕人啊!
另一邊,胤祚也得知了林掌櫃來打聽他近況的事,在聽說打聽的主要是種痘前後,再聯係一下最近發生的事,胤祚眼前一黑——
完蛋了!
黛玉肯定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