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2 / 2)

賈寶玉不想去,囁喏道:“老祖宗......”

賈母推他:“去吧,快去吧。”

賈寶玉無法,隻得去了,臨出門前還回頭看了黛玉一眼,可惜黛玉隻和三春說話,並沒有多看他一眼。

寶玉走了,黛玉也鬆了一口氣,方才寶玉眼神快粘在她身上了,平白叫人惡心。

且不說男人在外院如何熱鬨,女眷們在一處左不過說笑吃席罷了,如今過年,又加了一項看戲,圖個熱鬨喜慶。

不多時人到齊了,眾人便入席開宴,黛玉與王熙鳳坐在一處,時不時咬耳朵,一開始說鋪子裡的事,後來不知怎麼就說起了迎春的婚事。

迎春年紀不小了,她比黛玉還大三歲,過了年已經十八了。這個年頭過了二十就是老姑娘了,沒成親的少之又少,而迎春還沒定親呢,也不知是個什麼章程。

王熙鳳歎道:“上至老祖宗,下至我那公公婆婆,全沒一個提這事的,渾像忘了家裡還有這麼大一個姑娘似的,我這做嫂子的縱然有心,也不好說呀!”

“怎麼不好說了,”黛玉捏著塊蜜餞細聲道,“嫂子是二姐姐的親嫂子,替二姐姐打算原是應該的,誰還能說你什麼不成?二姐姐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明白的,更是隻有感激你的。叫我說你便留心些,若有合適的人便與外祖母提一提,她老人家若是不願意,自己便該上心了。”

王熙鳳若有所思:“你說得也對。”

是該給賈母提個醒了,否則真耽擱了迎春,回頭又是她的不是。

王熙鳳細細琢磨,“叫我說二妹妹性子太軟了些,最好彆去高門大戶,不然非得叫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隻選那門戶簡單些的,家世差些也不要緊,有咱們家在,日子總不會太差,要緊的是人性子好,到時候她隻管想做點什麼便做點什麼,日子才自在呢。”

黛玉也點頭,王熙鳳想得倒是極好的。

然而王熙鳳說完便歎了口氣:“可惜我一時也不知上哪給她找這樣的人。”

她接觸的不是家裡下人就是其他高門大戶,這樣的門戶還真沒接觸過。

倒是黛玉心裡一動,師兄倒是認識不少這樣的人,幫著他辦事的、軍醫學院的學生、戰場上認識的將士等等,很多都符合這個條件。

她正要說話,便有一婦人過來打招呼:“林姑娘。”

黛玉瞧這人臉生,仿佛沒見過。王熙鳳笑著介紹:“這是南安王府的大奶奶。”

“我母家姓陳,小字惜兒,你們叫我惜兒便是了。”

黛玉和她又不熟,哪會叫這麼親切,隻笑道:“我還是叫你嫂子吧。”

“林姑娘神仙似的人物,能得你叫一聲嫂子,我覺得自己都年輕了呢!”陳氏拉住黛玉的手,“早聽說妹妹了,一直想見見,今兒可算有機會了。我一見你就喜歡的緊,咱們可得好好說說話才成。”

黛玉含笑點頭。

陳氏和黛玉說了會兒話,也沒有待多久,不過一刻鐘就走了,倒是極有分寸。

待她走了,王熙鳳對黛玉擠擠眼,低聲笑道:“今兒比往年都熱鬨,全是為著你來的。”

彆看他們有個四王八公的名頭,其實早在權貴圈邊緣了,等閒哪有機會見皇子福晉啊?難得有這麼個機會,自然巴巴跑來了。

黛玉白了王熙鳳一眼:“彆胡說。”

王熙鳳輕哼一聲,也不和黛玉辯解,隻笑道:“你方才想說什麼?”

黛玉這才想起來方才在說迎春的婚事,正要繼續說,又有人過來打招呼,隻好停下話,再次被迫開啟社交模式。

大約有人開了頭的緣故,之後不斷有人來說話,黛玉儼然成了賈母之外的另一個中心,賈母倒是樂嗬嗬,瞧著比平日還高興些。

正是熱鬨的時候,突然史湘雲指著台上大聲笑道:“那小戲子長得倒像一個人,你們可知是誰?”

眾人聞聲看去,隻見那台上正有一小旦咿咿呀呀唱著戲,看模樣竟和黛玉有五六分相似。

現場登時就是一靜,史湘雲這話實在沒有分寸極了,戲子是什麼身份?那是下九流,隻比娼妓略好些罷了!用她與千金貴女相比,這是打誰的臉呢?

這是打黛玉的臉,但也不僅打黛玉的臉!今兒賈家才是東道主,宴會上出了這樣的岔子,賈家不丟人嗎?更不要說黛玉不僅是林家的姑娘,還是皇家未來媳婦,尋常人家媳婦被比做戲子都要發怒的,何況皇家?

賈母臉登時就拉了下來,賓客們也紛紛在心裡搖頭,暗道這史姑娘不論有心還是無意,這腦子和教養都實在不好。

這裡原還有幾家打算為自家孩子聘史湘雲,立時就打消了念頭。

史湘雲不知旁人所想,見沒人接自己的話,不免有些尷尬和委屈:“我說的不對嗎,她長得就是像林妹妹啊!”

眾人:“......”

這話實在沒法接!難道叫她們好生分辯分辯到底像不像?那更不成樣子了!

正和黛玉說話的北靜王老王妃便拉住黛玉的手嗬嗬一笑:“方才說到哪兒了?”

隻當沒聽見史湘雲的話,不搭理就是了。

其他人也說話的說話,看戲的看戲,不一會兒又熱鬨起來。

史湘雲被架在空裡,一時極為尷尬。眼眶一紅,眼淚便啪嗒啪嗒掉下來,三春瞧瞧黛玉,再瞧瞧湘雲,探春、惜春素來和黛玉交好,這會兒生氣還來不及,自是不管湘雲的,迎春又是個木頭性子,隻攪著帕子低頭不說話。唯有寶釵拿了帕子給湘雲擦眼淚:“我素來知你心直口快,隻是今兒場合特殊,怎得說出這樣的話來?”

史湘雲推開她道:“我說錯了不成?她是千金小姐,她是皇親貴人,人家和她長得像便成了不是了?我倒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她擦了擦淚道:“我知道,人家現在成了高枝兒了,你們都向著她,隻一味作踐我,罷了,一會兒就家去,省得留在這裡礙眼!”

寶釵:“......”

哪怕好性兒如寶釵,也被這話氣得倒仰。什麼攀高枝兒,這是說誰勢利眼呢?

虧得寶釵端得住,一片好心被當做驢肝肺,叫人指著鼻子罵也沒失態,隻端莊一笑:“史妹妹多心了。”

然後就不說話了。

這回可是徹底沒人理史湘雲了,她硬挺著熬了一會兒,終究沒等到宴會結束,找了個機會便回家去了。

眾女眷瞧見了不免又是搖頭。

王熙鳳輕哼一聲:“走便走吧,她說她的,你彆和她生氣,倒傷了自己身子。”

黛玉笑道:“我還不知道她麼,和她置氣做什麼?”

這場宴會還算和樂地結束了,黛玉還特意賞了那小戲子一個荷包。等送走了客人,賈母歪在榻上想心事。

鴛鴦奉茶時隱約聽她咕噥:“罷了,不合適。”

鴛鴦心裡一跳,她是知道的,老祖宗最近盤算著給寶二爺定親,原在寶姑娘和雲姑娘之間猶豫,如今雲姑娘鬨了這一出,怕是老祖宗下了決心了。

史湘雲自是不知她一句話給自己惹來多少麻煩,又失去多少東西。她如今還委屈著呢。

而胤祚當天晚上就得到了消息,眉毛便是一挑。

這大過年的,史湘雲便叫林妹妹不自在?他不能對一個閨閣女子如何,但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對史湘雲有教養之責,總不能逃脫乾係吧。

所謂有困難找靠山,胤祚當即向康熙告狀。康熙本就疼愛胤祚,況且此事確實有辱皇家尊嚴,於是大過年的,宮裡就下旨斥責史鼐和史鼎。

史家,史鼐和史鼎率家人接了旨,一家子臉色都不好看,還要擠出笑臉送傳旨內監出去。一回頭史鼐夫人就對史湘雲道:“如今可知道錯了?你那一句話不要緊,這不,扭頭宮裡就找補齊了!”

史湘雲當時沒說話,回去卻和翠縷抱怨:“我便知道,我父母都不在了,叔叔哪能真心待我?不過是接了我父親的爵位,怕人戳脊梁骨,麵上應付罷了!素日便叫我做針線,唯有去了賈家,老祖宗疼愛小輩,才能自在些。如今我得罪宮裡連累了他們,他們便不樂意了,哪還記得我受了什麼委屈。”

翠縷怎麼攔都攔不住,到底叫史湘雲說了個儘興。可這院子裡不是所有人都向著史湘雲的,這話很快傳到史鼐夫婦耳朵裡。

史鼐夫人氣得直掉眼淚:“咱這爵位原是大哥的,大哥不在了才落到咱們頭上,本來占了人家的,湘雲又是孤女,最容易招惹是非,我確實是為了名聲,但確實待她小心翼翼,不敢有一點不好,她就是這麼看我們的?叫她做針線怎麼了,哪家的姑娘不做針線,咱們家大姐兒和二姐兒都是六七歲開始捏針,小手不知被紮了多少回,誰不是哭著撐過來的?偏她不樂意,一不順心就往賈家跑,倒像我虧了她似的,我虧她什麼了?”

史鼐夫人越說越傷心,恨不得把這些年的苦水全都倒出來:“她時不時往賈家跑,針線上跟不上,回家了我就叫她多練習,難道有什麼不對?偏她到處說嘴,竟成了我特意折騰她了!這些年為了這個我受了多少閒言碎語!如今她自己說錯話,宮裡倒把賬記到咱們頭上,什麼教養不當?她什麼時候聽咱們教養了?她有什麼好委屈的,咱們才應該委屈呢!可便是如此,咱們誰說她一句重話了嗎?便是我說那話,不也隻是在教她嗎?我一片苦心,誰想竟惹出她這麼多抱怨,實在叫我傷心!”

史鼐歎道:“罷了,你日後少管她,她願意如何便如何吧。到了年紀找個好女婿嫁了,嫁妝多給些,也算對得起大哥了。”

史鼐夫人抹著眼淚哼笑一聲:“你想得倒好,隻怕過了今兒,哪怕咱們把家底都掏空了給她做嫁妝,京城的大戶人家也不會要她做媳婦了。”

史鼐沉默良久,一歎:“如此便罷了,她的性子也不適合進高門大戶,找個人口簡單、為人上進的,家世倒不頂要緊。”

史鼐夫人這才點頭。

與此同時,胤祚又擔心黛玉被史湘雲氣著了,琢磨著想個法子哄她高興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