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 136 章(1 / 2)

京城裡也是一片兵荒馬亂,這次處置的不僅是賈家,事實上康熙早就看四王八公不順眼,這次逮住把柄,一氣兒抄了兩家王府和五個國公府,事情鬨得沸沸揚揚,整個京城風聲鶴唳。

賈家還算是好的,有胤祚的麵子在,官兵對他們還算客氣,對女眷更不敢輕慢,特意安排了空屋子叫女眷單獨待著,押送去天牢時還允她們帶了帷幔,便是到天牢裡也是單獨關押,熱茶熱飯供應著,偶爾還有熱水洗漱,賈母和王夫人病了,還給她們請了大夫來。

日子和府裡不能比,但和牢裡其他人比起來就好多了。

譬如隔壁的修國公一家,進大牢不過三天就死了五個人,主子下人都有,便是這樣還不足興,還在撕扯打鬨、互相埋怨,還有那趁機淫辱婦女的,仿佛進了大牢便不是人了一般,倒像是一頭頭露出獠牙的凶獸,一點尊嚴體統都顧不上了。

王熙鳳看得牙根打架,打從心底裡感謝黛玉和胤祚,要是她落到這個地步,焉能還有命在?怕不得一頭碰死乾淨!

就這麼熬了半個月,終於給放出去了。

王熙鳳一手抱著兒子,另一手牽著女兒,跟在賈母身邊,終於看到外頭的藍天白雲,眼眶一酸差點哭出聲來。便是把聲音憋回去了,眼淚也不由掉了下來,正覺得丟人,想要偷偷擦了呢,卻見旁人也都是如此,倒不顯得尷尬了。

不一會兒和家裡爺們混合,他們瞧著就不如女眷多了,一個個胡子拉碴,寶玉素日白白嫩嫩跟個水蜜桃似的,如今長了胡子,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他往女眷裡瞧了一眼,臉色便是一變:“太太呢?”

這說的是王夫人,她不能動,出入都得叫人抬著,人群裡一向很顯眼,但寶玉看了兩遍,竟然都沒瞧見王夫人,便是周瑞家的和王夫人的貼身丫鬟也沒瞧見。

賈寶玉臉色慘白:“太太呢?是不是還沒出來?我進去瞧瞧。”

“寶玉!”賈母叫住賈寶玉,老淚縱橫,“彆去了,你母親......沒了。”

王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這回又受了驚嚇,進去不久就病了一場,請了大夫吃了藥,終究沒有治好,死在了天牢裡。

寶玉一愣,整個人都傻了似的,口中念叨著沒有照顧好王夫人,叫她枉死了雲雲,整個人都顯得渾渾噩噩。

負責送賈家人出去的牢頭見賈寶玉口中不敢說朝廷的不是,然而言語中頗有怨怪之意,便冷笑一聲道:“說什麼枉死不枉死,王氏便是沒病死牢中也活不了幾天了,遲早都要拉出去砍頭,我倒覺得她病死了還乾淨呢。”

賈家眾人都是一愣,這話兒怎麼說的?

牢頭都笑了,這家人也是有意思,難道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抓進來嗎?

“甄家貪贓枉法、私通外敵,聖上明鑒,已經處置了,但甄家抄家之前,曾派親信分彆送東西到幾家勳貴世交府上,你們府裡也去了。”

說到這裡大家都明白了,府裡必然是收下這東西了。想也知道甄家最後關頭也要保住的東西必然非同一般,難怪會連累他們至此!

想到賈母之前如臨大敵,特意吩咐探春嚴格管束,幾番交代不要和甄家接觸,此事必然不是她們做的,應該就是王夫人了。牢頭證實了他們的想法:“那王氏收下的東西表麵上看是金磚,但裡頭卻是有夾層的,裡頭夾帶的東西,要了你們一家子性命都不算過分,要不是皇上仁慈,念著你們不知情放你們一馬,你們以為還能走出天牢嗎?”

眾人臉色登時變得慘白。

探春“撲通”跪到賈母麵前:“祖母,是孫女兒無能,沒有管束好家裡,辜負了您的重托,您罰我吧!”

“起來吧,彆在外頭叫人笑話。”不怪探春是不可能的,但賈母知道此事不全是她的錯,探春一個臉嫩的姑娘家,怎麼可能管得住在家裡紮根幾十年的王夫人?更彆說王夫人還是探春的嫡母,二人地位懸殊,更是難上加難。

也怪她沒想到這一層,隻以為王氏病成那樣,再做不了什麼妖了,便沒有防範她。誰想到此人這般能耐,一出手就差點坑死一大家子!更氣人的是,王氏在牢裡一病沒了,叫她一腔怒氣無處發泄。

再瞧瞧寶玉,又經了一波刺激,這會子比方才更渾噩了,然而方才賈母心疼得不得了,這會兒那份慈愛之情卻淡了許多。

她往爺們那邊瞧了一眼,先瞧見的是賈政,發妻死了,寶玉一個孩子尚且傷心難抑,賈政卻隻是淡淡的,幾乎沒什麼反應。縱然賈母不喜歡王夫人,此刻心裡也不由發涼——她到底養了個什麼冷心冷肺的東西啊!

不由想起了當初,當初寶玉和王夫人被魘住,賈政也是這般淡淡的,沒等人咽氣就準備好了棺材,竟是一副早死早超生的作態。那時候沒細想,這會兒卻覺得心裡拔涼拔涼的,賈政對發妻和兒子都不上心,對她這個做母親的又能有多少真心?

賈母不忍再想,不由移開視線,然而看了兩圈,卻沒瞧見賈赦。

她問賈璉:“璉兒,你父親呢?”

賈璉眼眶一下就紅了:“我爹他......判了流放,七日前已經被帶走了。”

賈母眼前一黑,整個人踉蹌了下,幸好探春和邢夫人扶得快才沒倒下。

是的,如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了,進了大牢沒幾日,下人們就陸陸續續被拉去賣了,賈母身邊的丫鬟也都被賣了個乾淨。

賈母哪還顧得上這個?聽說賈赦判了流放,眼淚便不由滾滾而落。到底是兒子,素日再不喜歡,也是親生骨肉,作為母親,哪能受得了這個,一瞬間就老了十歲。

王熙鳳也臉色發白,倒不是為了賈赦,她隻是想起來,當初她也曾做過糊塗事,為了點子利息偷偷放印子錢。當時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大戶人家做這種事的多了,多是民不舉官不究,大家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要不是當時怕被隆科多抓住把柄及時收手,她不知還要乾上多久,到時候手上沾了人命,可就怎麼也收不乾淨尾了,這回隻怕便出不來了。

想到這些,王熙鳳駭得雙腿發軟,隻是強撐著不叫人發現端倪。

眾人出了天牢所在的巷子,迎春正在巷口迎接,她特意租了幾輛馬車,把賈家眾人帶回了齊家。

齊家的確是實在人家,知道賈家敗落了也沒有給迎春臉色,還特意安慰她,隻道看上的是她這個人,家裡如何不要緊。知道賈家眾人無處可去,還允了迎春把人接到自己家過度一些時日。

齊家不算大,三進的院子,家裡不算精致,倒頗有武將的粗獷豪邁之風,賈母被探春和邢夫人扶著走在裡頭,總算知道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滋味,當初她瞧不上齊家小門小戶,沒少落他們麵子,如今卻要人家接濟了。

見了齊母,賈母臉臊得通紅。她倒是想硬氣一些,可她們現在確實需要齊家的幫助,隻能忍著尷尬羞恥和齊母說話。

說實話,齊母現在是有點暗爽的。這老太太當初多傲氣啊,不待見他們家,覺得齊家小門小戶配不上他們賈家的孫女,所以成婚不露麵,仲武升官宴請賓客也不來,沒少叫他們被人笑話,如今怎麼著,風水輪流轉了吧?

齊家又不指著賈家幫襯,自然不覺得賈家敗落有什麼可惜。但他們是有素養的,便是心裡爽,麵上也不能露,好生安慰賈母幾句,就很有眼色地離開了,隻讓迎春帶賈家人安頓。

齊家不比賈家,沒有那麼多屋子,除了自家住的,後院勻出三間給賈家女眷,前院兩間給爺們,少不得擠一擠湊和一晚,旁人也就罷了,王熙鳳和探春年輕力壯些,乾脆打地鋪睡的。

她們長這麼大,極少有打地鋪的時候,然而在大牢裡待了幾日,什麼經曆過沒經曆過的都經曆了,倒沒那麼多講究。

好在如今天氣暖和,打地鋪睡上一晚也沒什麼事。

好生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用過早膳,賈家眾人便在花園集合,一直住在齊家不是法子,之後怎麼打算,總要聚在一起探討探討。

榮國公府是回不去了,錢財也都被抄沒了,被押進大牢時什麼也沒帶,除了穿著的衣服,便是戴著的首飾,在大牢時為了熱水熱飯、請醫延藥用去不少,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

這一大家子人想要在京城立足,隻靠著幾樣首飾是萬萬不成的。光是買宅子就不知要耗去多少銀錢。

賈母歎氣:“你們可有章程?”

眾人不由看向賈政,賈赦流放了,按理該賈政作主。

賈政哪有什麼章程,他一輩子沒什麼能耐,讀書沒考出什麼功名,做官渾渾噩噩,經濟俗務更是一竅不通,他能懂什麼?

被這麼多人看著,賈政尷尬地咳嗽一聲,禍水東引道:“爵位本該由璉兒繼承的......雖然如今沒有爵位了,也聽聽璉兒的意思吧。”

賈璉心裡嗬嗬,有好處的時候不說他是繼承人,現在倒是把他推到前頭,真是他的好二叔呢!

好在他真有法子!

賈璉從懷裡拿出一份文書,笑道:“林妹妹叫人送了東西過來,這是一處宅子的地契,住咱們一家子儘夠的。林姑父不在家,管家不敢自作主張接咱們去林府,但給送了銀錢過來,夠咱們暫時安頓的。”

賈母狠狠鬆了一口氣,有了這些,至少有個安頓,不必如喪家之犬一般了。

賈寶玉聽說黛玉就已經呆了,此時木愣愣問:“林妹妹為什麼把東西給你?”

賈璉瞥了他一眼,對賈母笑道:“隻因人是昨天半夜趕到的,又是外男,不好麵見祖母,孫兒便暫時代為收著了。”

話雖如此,大家心裡也各有思量,譬如賈政也是男子,還是長輩呢,怎的倒不把東西給他,反倒給了一個小輩?

想也知道相比賈政,黛玉還是更喜歡賈璉多些,其中王夫人和王熙鳳兩個人功過幾何便各有看法了。

賈母點頭,沒有再追問。